作者：张佩奇
今天晚上，但凡换个人来审秦楮杉，他都有很大的可能根本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现在这种时候，他若是不做声，节目组可能还想不起来他。如果他敢贸然出头，简直就是给节目组提供了一个天然的替罪羊，他们最后一定有办法把锅扣到秦楮杉的头上。
秦楮杉垂着眸子，嘴唇咬得都发白了，半晌，他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关老师，这件事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么？”
他以为经历了这两个月来的种种，他对于这内里的一切手段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早都想到了一千种陶熠被无耻抹黑、陷害的可能。
但是这一次还是远远地超乎他的想象，他们居然已经胆子大到在节目组里动手的地步。
下一次公演迫在眉睫，陶熠身为一个vocal，不让他开口，几乎等于抹杀他的一切。
他们的算盘打得这么响，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甚至如果不是秦楮杉的恰好路过，整件事情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是谁害了陶熠，而节目组为了自己的名声，一定会把这件事死死地压下去，甚至根本不会传出去。
然后沦为一桩没有定论的悬案，最后彻底被所有人遗忘。
关熙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也许你觉得这件事已经可怕到超乎你的想象了，但是我告诉你，这对我，或者对陶熠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个圈子里藏污纳垢的事情，远远比这要肮脏得多，只是它们永远没有被你们知道的机会罢了。”
“就拿陶熠来说，你是不是觉得他不肯反抗，看起来很好拿捏？那我告诉你，反抗的代价是什么，是雪藏，是封杀，这并不是陶熠一个人所要面临的，而是所有练习生的现状。花桔手上拿着他十年的卖身契，说让他消失，那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秦楮杉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快要停止思考了，他讷讷地道：“难道……难道就不能把这些事情都曝光么？公众至少是会站在正义的一边吧？”
“曝光？”关熙说，“就凭你去发几条微博？所有的媒体渠道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你忘了之前陶熠是怎么一次次被网暴的吗？花桔手上握着多少媒体资源，只要他们想，就完全可以颠倒黑白。”
“出了这种事情，他们的水军肯定已经在连夜紧盯着网上的所有动向，只要有人发声，就会被按死在摇篮里。而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如果贸然出声，他们很快就可以掌控舆论的动向，把这口黑锅扣在你的头上，然后说成是陶熠和粉丝的自导自演，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卖惨虐粉。你想想看，这个逻辑是不是一点漏洞都没有？”
“你以为公众是正义的么？那是在他们了解真相的情况下，可是如果他们所了解的事实，其实根本就是真相的对立面呢？他们完全可以在自以为正义的情况下，变成手刃真相的刽子手。”
秦楮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感觉到自己从头顶往下，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凉了个彻底。
一种油然而生的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让他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关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你还年轻，不要凭着一脑子冲动就妄想着搞什么大动作，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说着，他的眸子又冷了下来：“别说是陶熠了，花桔连我都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一个粉丝而已，要是真的敢出头，他们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着，关熙叹了口气：“你们粉丝是不是都觉得陶熠不争不抢，太佛系了？其实是你们太单纯，太幼稚了。别看陶熠年纪还小，但是他已经把这些看得很透了。”
良久，关熙说：“我现在回去查监控，别人我不放心，你在这里守着他，一会儿我的人就过来。”
秦楮杉咬着牙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看他。
他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说，最终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最苍白的那一句：“关老师，谢谢您。”
关熙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第60章 星火
秦楮杉回到病房，只见陶熠还乖乖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比，简直不像是刚刚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
看着他这副模样，秦楮杉的脑海里不由得回荡起关熙刚刚的那些话。
陶熠难道想不到是谁干的吗？他就一点都不会生气吗？
他在花桔待了这么多年，曾经一定也是据理力争过的，但是事实告诉他，这样一点用都没有。
更何况还有无数反抗者的前车之鉴。
他的合约还扣在花桔的手里，那一纸十年的合约，就像是奴隶制的卖身契。
他但凡有一句话不听公司的，等待他的就有可能是事业与人生的就此毁灭。
比起这些，网络上的抹黑，或是几根短短的针，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楮杉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半晌，才低低地开了口：“对不起。”
当时看到那个女助理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但凡他多长一点心眼，都不会闹到这一步。
陶熠却对他摇了摇头，又好像还嫌不够似的，想对他比划些什么。
他这副样子让人实在心疼得要命，秦楮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他。
看到壁纸是自己的照片，陶熠似乎愣了愣，但还是很快打开备忘录，打了几个字。
秦楮杉伸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没事，已经不疼了，真的。
当时从他嘴里取出来的那几根针，整根都带着鲜红的血迹，秦楮杉简直难以想象，尖锐的针头猛地扎进嘴巴和牙龈的肉里，该有多疼。
可陶熠当时居然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
现在，他还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
秦楮杉简直觉得那几根针就直挺挺地扎在了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戳出了无数个窟窿，霎那间鲜血四溅，让他几乎都感觉不到痛了。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几根针一不小心被陶熠吞了下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针的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更不知道，如果针上被检测出来带着传染病毒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半晌，他叹了口气，用微不可闻的语气说：“傻孩子。”
陶熠却听到了，他对秦楮杉露出一个淡淡的安抚般的笑意。
他脸上的舞台妆还没有卸，今天的妆化得很淡，再加上刚刚处理完伤口，他的整个嘴唇都有些发白，显得那笑容更加清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
秦楮杉不忍心再看他，错开了眼神。
见他的一边手还在打着消炎针，秦楮杉说：“你活动不方便，我帮你卸妆吧。”
来得匆忙，医院里也没有卸妆水，他只好把毛巾打湿，拿过来给陶熠擦脸。
陶熠就乖巧地闭上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任由秦楮杉一点一点地擦去他脸上的妆渍。
这张无比熟悉的俊美脸庞就近在眼前，秦楮杉只觉得整颗心都抽搐般地疼了起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就已经是芸芸众生中足够悲惨的一个了。
直到他遇见了眼前的这个小孩。
以最不堪的方式让大家认识他，一个人被丢在机场，再之后，是一次次地被抹黑、被造谣，被抹杀一切应有的成绩……
这一次，居然不惜用这样恶毒的方式去伤害他。
而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手段。
秦楮杉明明知道一切的幕后真凶，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深深的绝望与不甘。
这种绝望感，他只有在几年前，亲眼目睹着秦富贵被追债的人围在家门口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经历过。
后来，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心长成了一颗石头，再也没有什么人和事可以轻易地撼动。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颗石头在眼前的这个人面前，骤然间坍塌成了一片废土。
恍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泛起一阵水雾。
这种太久不曾体会到的陌生感觉，让他一阵慌乱，他赶紧闭上眼睛，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有什么东西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直直地落在了面前陶熠的脸颊上。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整个上半身都失去了重心。
陶熠的手紧紧地拥着他，将他整个人扣进了自己怀里。
几秒钟后，他感觉到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游走。
是陶熠在写字。
他屏住呼吸，努力地感受到了那两个字。
陶熠对他说：别哭。
-
等秦楮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坐在陶熠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上身趴在陶熠的床边，身上披着他公演时穿的舞台装。
他赶紧坐起身来，陶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出神地看着他，见他醒了，给他用手机打了一行字：昨天晚上你睡得太沉了，就没忍心叫醒你。
秦楮杉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他把身上陶熠的舞台装叠好放在一边，看了一眼表，时间正好是清晨。
他收拾了没一会儿，关熙的人就来了，还把他们公司的人直接塞进了节目组给陶熠做选管，是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孩子。
秦楮杉跟她交代了几句，就跟着他们回去做笔录了。
医院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所幸，针上面没有什么病毒。
等秦楮杉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
李勒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刚好，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也省得他还得伪装。
他坐在书桌前，整个脑袋都空空的，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几分钟后，他掏出手机，在打开微博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期盼着，能不能在这里看到什么节目组的爆料，最好能向所有人揭露傅奕茗的行径。
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
微博上依然一派平静，粉丝们甚至还不知道陶熠昨晚上经历了什么。
当然，所谓的平静只是相对现实来说的。
事实上，饭圈里已经又撕成了一片。
原来是今晚的公演播出后，最新排名结果公布，陶熠又重新回到了第二名。
秦楮杉无奈地笑了一声，陶熠要是还能保持第一才是见鬼了。
接近决赛，陶熠的粉丝都更加鸡血了，有钱的砸钱，有时间的就没日没夜地打投，一心想送他c位出道。
没想到都这么努力了，最后还是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于是有人开始质疑之前集资用于打投的站子们，他们的站子也未能幸免，陈昕及时出了款项明细，才勉强少了一些骂声。
而那些没有及时出明细的站子就惨了，粉丝们的失望转化为怒火，饭圈内又是一阵庞大的内撕，到处都是“对家卧底”“贪污犯”。
秦楮杉却已经无心再去看这些了。
他不用想都知道投票是怎么一回事，对方有团队下场砸钱，无论他们把陶熠投到多高的位置，对方永远都能压他们一头。
爱豆现在还躺在医院，粉圈却为了投票打榜撕破了头。
秦楮杉一时间觉得讽刺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