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佩奇
虽然对方应该跟他是一样的年纪,但毕竟比他来得要早得多,公司一向重视前辈和后辈之间的等级,想到这,关熙只好顺着他说:“师哥好,我是关熙。”
没想到对方“噗嗤”笑出了声:“让你叫你还真叫啊?”
关熙又是一愣,没等他开口,对方又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叫余夏,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你刚来公司,生活上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记得跟我说。”
关熙于是点了点头,刚要开口,余夏就拿了一支雪糕递给他:“今天热死了,你也是出来吃冰的?”
关熙认真地摇头道:“运动量太大了,吃冰对身体不好,Jenny老师不让的。”
余夏撇了撇嘴:“她今天又不在练习室,连空调坏了都不知道,我们吃点冰的又怎么了?”
“可是……”没等关熙拒绝,余夏就自作主张地把雪糕塞到了他的手里:“拿着吧,师哥请你的。”
两个人站在公司门口的拐角处,打算偷偷地把雪糕吃完,结果刚吃了两口,就好巧不巧地撞见了Jenny老师。
面对老师质询的目光,余夏十分仗义地挡在了关熙前面:“是我碰到他,逼他陪我一起吃的。”
可惜这样牺牲自我的行为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效果,两个人同时被老师禁足和加练,于是往后一个月的时光,两个人每天在练习室里作伴,从清晨练到半夜。
余夏话很多,即使跳得再累,嘴巴也叭叭个不停,关熙大多数时候就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在他问到自己的时候,就认真地回答他。
练习室里的日子单调而枯燥,只有对方是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于是不出一个星期,两个人就对彼此的家庭和成长经历都了如指掌。
尽管那段日子每天都累得精疲力竭,但对于关熙而言,那是他初到异国他乡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练习生的日常是暗无天日的,在艰苦的训练生活和残酷的淘汰机制中,还要承受着来自本土练习生有意无意的奚落和打压。
五年来的练习生生涯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甚至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在公司无数次的大小常规选拔中,关熙和余夏逐渐凭借优异的舞台实力脱颖而出,跟着公司的大部分本国练习生,被送去参加一档男团竞演选秀节目。
那一年,两个人都是二十岁。
在那档节目中,余夏凭借俊美的外表、突出的舞台实力,以及无与伦比的性格魅力暴风吸粉,人气以断层的姿态吊打同期所有选手,最终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史无前例地在中韩偶像组合中c位出道。
因为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追那档节目的中国粉丝也不少,关熙也被投到了很高的位置,在节目播出以及组合成团以后,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成为最吸睛的一对cp,一时间火爆中韩两国。
再后来,限定一年的组合到期,公司将他们两和其他两个本土的新人练习生组成组合出道,摆明了是想他们奶新人。m.biqugexx.net
而公司依旧对他们履行着霸王合同,坚持着少得可怜的分成。
但他们毫无办法,毕竟舞台是他们唯一的热爱与梦想,而能够提供给他们这些的,也只有公司。
组合出道后,在中韩两国都有发展,更是凭借cp的热度,在国内一炮而红,一度成为横跨两国的人气top。
组合开始筹备巡演,然而当一切准备就绪,首演开场前夕,另外两名队友却突然宣布退出组合。
原来他们一早就不满于公司的霸王合同,瞒着两名中国队友筹划解约。
与此同时,网上开始出现铺天盖地的通稿,说两名队友离开的原因是在队内一直受到他们两人的打压,并造谣余夏c位出道另有黑幕。
组合已然岌岌可危,公司忙于和解约的队友打官司,一时间没有经历关心关熙和余夏,又害怕他们两人一气之下也选择出走,于是暂停了后续的一切活动,将他们封闭在只剩下两个人的公寓里,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将他们软禁。
公司这样的抉择,让他们彻底心凉,但他们此前完全没有想过会遭遇这样的事,谁也不曾提前为回国做准备。
那是一段无比难捱的日子,没有通告,没有曝光,两个人只能日复一日窝在公寓里,等待着遥遥无期的后续通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宿舍里的暖气坏了,关熙开始感冒发烧。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崩溃让他终于彻底垮了下来,那天夜里,余夏把一条凉毛巾敷在他的头上时,他问余夏:“你说,我们是不是要被雪藏了?”
余夏沉默了很久,说:“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才多久,就沉不住气了?”
关熙浑身热得快要爆炸了,就连眸子里涌上来的泪水都如同岩浆一般滚烫。
如今的日子和过去是不同的,过去的生活虽然很苦,但好歹有盼头。可是现如今,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忽然间不得不接受他们可能就此失去未来的事实,这样暗无天日的感觉,带给人的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
余夏又问:“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关熙看着他的眼睛,只见里面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坚定。
像是受到了他的感染一般,关熙也郑重地点了点头,甚至没有问他目的地:“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余夏一把抱住了他:“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回去。”
从那以后,余夏开始频繁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完没了地打电话,关熙猜到他是在为回国的事情奔波,他也知道余夏有很多细节都瞒着自己,但余夏不肯说,他便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又过了一个月,某天深夜,余夏忽然叫醒了他,让他收拾东西,跟他走。
那天关熙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他跟着余夏上了一辆陌生人的车,又跟着余夏上了飞机,那样匆忙的奔逃,甚至让他觉得仿佛一场私奔。
很快,两个人回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网络,再后来,公司终于选择了妥协,要求他们在中国举办最后一次双人全国巡演,为他们捞最后一笔钱。
两个人自然也是愿意的,无关乎利益,只是他们知道,回国后紧接着就是各自独立发展,最后一场巡演,对两人来说,无异于一次好聚好散的体面告别。
两个人依旧住进了同一间公寓,然而自从回国以后,余夏就常常夜不归宿,脸色也越来越差,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关熙知道他在忙着单飞后签约新经纪公司的事,也知道他已经在接洽剧本,准备往影视方向发展,于是也没有多问。
巡演前夕,两个人最后一次在练习室里排练那段当初让他们一夜成名的双人舞,《twinning》。
结束以后,余夏忽然问他:“你想和我分开吗?”
关熙诚实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组合一辈子。”
余夏忍不住笑了:“你真的很傻。”
说着,他搂了搂关熙的肩膀:“以后没有我在身边陪你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当时的关熙,并不能理解这句话里的深意,但他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彻夜难眠。
然而他们最终也没能真的做到好聚好散。
演唱会现场,那首《twinning》只跳了一半,余夏就径直从舞台上倒了下去。
两人的粉丝自然吵得不可开交,余夏粉丝说余夏是因为一直拖航母累病的,指责关熙一直都在拖累余夏。
关熙粉丝则说余夏一心想着单飞,忙于签新公司、去剧组试镜,不尊重舞台,连最后一场演唱会都不肯认真对待。
紧接着,网络上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地涌来,有说两人反目成仇的,有说两人貌合神离的,甚至还有说两人是假戏真做,如今面临分离,因爱生恨的。
然而谁也没有出面解释,因为巡演一结束,余夏就搬出了公寓,换掉了电话号码,仿佛真的要同关熙绝交一般,切断了两人之间的所有联系。
再后来,余夏有意避开和关熙的所有同台,采访里拒绝回答和关熙有关的问题,一次次地印证了两人已经交恶的事实。
关熙不知道余夏是不是信了网上那些莫名其妙的洗脑包,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余夏竟然可以不顾那么多年的情分,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彻底消息在了他的身边。
他像疯了一样蹲守在余夏的新住址附近,终于有一天,成功地跟踪他来到了一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地方。
关熙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
在某个夜总会的豪华包间里,死人般地陈列着无数具赤身裸体的身体。
余夏也在其中。
他浑身光裸着,躺在长沙发上,和另一具满是横肉的肥腻身体卷在一起。
他们的手上拿着锡纸,锡纸上烧着什么东西,冒出阵阵的白色烟雾。
他们贪婪地将脸凑上去,当鼻尖吸入那一股气体时,他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然后更加兴奋而肆无忌惮地缠绕在一起。
而最令关熙难以接受,却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是,那个趴在余夏身上的满是横肉的脸,就是当初带他们回国的那一个。
自那之后,关熙开始日复一日地做着噩梦,噩梦里无数次地重现起那个可怕的场景。
他终于依靠这个秘密威胁余夏,得到了和他见面的机会。
那天见到余夏时,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网上的粉丝还一直强调他是在减肥,然而关熙已经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愤怒地质问余夏:“你到底怎么了?”
余夏却回答得轻描淡写:“如你所见。”
关熙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困扰着他的问题:“你是不是在韩国就和他联系了?你是不是为了带我回国,才和他……”
余夏冷冷地笑了笑:“少自作多情了,带你回国?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你不过是顺带而已。”
他那时的表情,冷漠到让关熙不敢相信,那是他认识的余夏,那个曾经总是言笑晏晏的俊美少年。
那一次的见面不幸被狗仔拍到,第二天,关熙和余夏激烈争执的场景成为各大娱乐版面的头条,两人的闹掰终于铁证如山。
自那以后,关熙再也没有联系过余夏,两个人彻底成为了陌生人。
他们俩走的是不同的路线,因而交集也并不多。关熙擅长唱作,做了歌手,余夏则各项全能,唱而优则演,很快就凭借一部偶像剧火爆全国,成为当红流量小生。
他们最后一次避无可避的碰面,是在一场大型颁奖礼结束之后的晚宴上。
那天关熙被灌了不少,他想去卫生间清醒一下,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余夏。
彼时,余夏正靠在隔间的门板上,脸上的表情痛苦到了极致,整张脸都疼得煞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关熙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余夏说:“针……给我针……”
关熙瞬间清醒过来,他顺着余夏的目光低下头去,看见不远处他们的脚下,有一支装着不明液体的注射器。
他一时间有如看到了蛇蝎,下意识地想把那支注射器踩碎。
然而他听到了余夏的声音:“关熙……关熙……”
他俊美的五官因为极致的痛苦,整个扭曲成了一团。
从地上捡起那支注射器的时候,关熙仿佛也被他的痛苦传染了一般,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然后肆意揉捏。
余夏打完针,整个人终于缓过来了不少。
关熙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爬了满脸。
余夏却笑了,他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擦掉了他的眼泪:“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关熙一把搂住了他,将头埋在他颈间,瞬间打湿了他喷着古龙水的白衬衫。
那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那副曾经劲瘦而挺拔的臂膀,如今却脆弱得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更可怕的是,他从余夏白衬衫底下露出的一段修长的脖颈往下看,只见是无数条若隐若现的可怖伤口。
关熙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向头顶涌来,他不由得咬牙切齿道:“这是不是他干的?我他妈的捅死他。”
余夏猛地抓紧了他的手:“关熙,答应我,千万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关心我,也不要再搅和我的事……”
关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那些说我们交恶的通稿,是不是都是你发的?”
余夏的神色一怔,没有说话。
关熙整个人都慌了神,他急迫地抱紧了他:“余夏,我求求你了,离开他,我带你走……”
余夏却露出一个苦涩无比的笑容:“走?你能带我走到哪去?”
关熙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