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Y的劣迹
……
局势果然不出所料,在许宁派出江北营出兵驻扎苏州之后,留在上海的北伐军第一军第一师果然不敢再任意妄为。与此同时,在工人武装起义成功后几日,或许是见南方革命势力渐不可挡,东北奉系军阀少帅又一次提出举行南北停战议和会议。
当时,许宁听见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之前收到的邀请函。而到了四月,传闻再起,似乎南北议和会议真有要召开的趋势。
可就在这期间,英军舰再一次沿江而上,妄想炮轰金陵,却被温袭改制的军舰接着天时地利人和,挡在了下游,寸步不能进。而这一次金陵守军的胜利,却导致了重大变化。
4月6日,许宁正在接受医生的定期诊疗,突然听到门前有人争执吵闹的声音,只能放下笔。
“让我进去,我要找许先生!”
“不行,现在不能进。”
“事关重大,我……”
听着那争吵的声音,竟然像是蓝志和。许宁连忙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身边的亲兵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房门已经被人吱呀一声撞开。只见四五个大兵用手死死抱着蓝志和,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阻止他闯进来。
蓝志和的眼睛是通红的,布满血丝。
许宁刷的一下坐直了,不知为何,心脏却砰砰急跳起来。
“先生!”
蓝志和凄厉大喊:“求你去救救先生吧,求你!”
许宁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开口的那一句“先生”喊的不是自己。他手指收紧,指骨透白,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再问。
“你说……救谁?”
1927年4月6日,奉系军阀毫无预兆地闯入北平苏联大使馆,将在内正进行会议的李大钊等35人全部擒拿,投入狱中。消息一出,人心惶惑,全国非议。一想到之前邵飘萍和林白水两人在奉系手中的下场,担忧李先生等人安危的人们就惶惶不可终日。
最先行动的是两党的左派成员,他们想方设法要与张作霖谈判,要求他释放捉拿的人员。然后,一些并不相关的人士也加入声援,指出北平政府不可无罪而冤人下狱。此时,奉系军阀代表走出来堂而皇之地说:李大钊等人里通外合,犯了卖国之罪,理应收监。
从这群勾结英美日本的军阀嘴里吐出“里通外国”这个词,真是滑稽可笑。而在救援中,有人提出可以向开明的东北军少帅寻求支持,以期能说服他的父亲,却被别人冷冷驳回。之前邵飘萍和林白水死时,不是没有人去求过这位少帅,可结果呢?再怎么被称道为开明的人,做决定时也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而这位少帅,还是奉系军阀的继承人呵。
在这一切救援行动中,以金陵许宁的动作最引人瞩目。他联合左派,多次与奉系提出谈判要求,又一次次被拒绝;他甚至去与右派谈条件,许下诺言,只要求至少保下这一批人的性命,依旧没能实现。听说许宁还多次想要动身北上,亲自参与救援,被身边的人死死劝下。
4月28日,张作霖在北平处刑李大钊。为了延长被处刑人的痛苦,处刑时甚至特地选用了“三绞处刑法”。听说施刑足足有四十分钟,李先生受尽折磨才含恨离世。而同一批被处死的人中,还有一位名为张兰的女学生,一共二十人,死于奉张爪牙之下。
更讽刺的是,处刑结束没多久,北方再次发来通电要求举行“南北和平会议”。与此同时,孙传芳卷土重来,在浙江一带兴风作浪,与掌握着嘉兴等地的左派遥遥对峙。
他们像是拿着血淋淋的人头在威胁,你若不坐下来谈判,我们就制造更多的屠杀。
四月的最后一日,许宁南下杭县,参加这一次的“南北议和”。
那一天,浙江这一座县城,成了全国瞩目的一地。来自北方和南方的各位代表早早聚集在此,看似和睦地握手言谈。而众人皆知,在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涌动。
会议当天,临时准备的会议大厅门口,许多人驻足长望。
他们在等一个人。
没过多久,一道瘦长的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明明已经是四月末,他却穿着初冬的衣服,甚至还披着厚实的大裘。修长的身影,苍白的面容,他单薄像是随时都会倾倒下去,却依旧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他的背脊挺立得笔直,步伐毫无犹豫,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不会退缩的人,是一柄不愿蒙尘的利剑,是一面高挂墙头的旗帜。他可以被寒风戏弄,却永远不会飘落。
许宁走到大厅门前,脱下大裘。他最近格外畏寒,他人感觉暖意融融的春风,却像是刀割一般刺在他皮肤上。
他从未想到,再次踏上故土,竟然是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噩耗频传,强敌环饲。
就像此时寒风朔朔,铭肌镂骨。
作者有话要说:
——
但凡文中表明某某年某月某日,发生的事,都是历史真实事件。
1927年张作霖的确提出过南北议和,但是没有成。
第85章 音
“所谓的南北和平会议,过是一场力量博弈之下的利益瓜分。”
章秋桐这么与许宁说到。
十多年前,章秋桐参加了以袁世凯和孙文为焦点的那次南北议和,那时候的他还作为孙文先生的南方代表,参加了议会。事后虽然成功统一中华,建立民国,可实际上革命派不过是为袁世凯做了嫁衣,也中了帝国主义精心设下的圈套。
章秋桐说:“会议上的人最会装模作样,那英美等国夸夸其谈许下诸多好处,好似只要双方和平不战,他们也可以为之鞠躬尽瘁。可事后,全是一纸空谈。元谧,你莫要上了他们的当。”
许宁点了点头:“章先生的教诲,一定铭记在心。”
章秋桐看他兴致不高,又见两人即将走到会议大厅,怕不能再嘱咐下去,就连忙抓住了许宁的手。
许宁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你得知道。”章秋桐直直望向他,“这次会议,不是你一个人在奋战。即便你走在前头,后面还有无数人替你遮风挡雨。”
章秋桐比许宁连长十九岁,已经四十好几的他,手掌已经不复年轻人的细腻,而是粗糙、干燥,犹如砂纸。然而这样的手用力地握住许宁,却将它的温度稳稳地传递过来。
许宁心下微暖,轻声道:
“我知道。”
两人踏进了会议大厅,便不再小声私语。
而许宁,也在这一场几乎涵盖了现今全国所有势力的会议中,见到了许多熟人。
作为上海工人代表的廖庭风老先生向他点头示意,而难得令许宁感到惊喜的是,李默竟然也跟在他身边。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一看到许宁,就站立不住地张望过来,不过因为现在不方便说话,两人也没有叙旧。
李默竟然是去了廖老先生那边吗?
许宁心想这也很适合他,他现在过得也不错。
而在李默与廖庭风之后,他又见到了两位熟人——张习文,以及跟在他身后士官旁边的金碧辉。
“元谧。”
不顾周围人神色诧异的打量,张习文主动走了过来。
“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却吐不出半个字。
许宁仔细打量着这个认识十年的曾经的旧友,发现张习文发梢竟然染上了一层白霜,嘴角也挂上了许多细纹。
原来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那个意气风发冲进土匪窝的少年,那个单枪匹马在杀手中救下他的青年。现在已经是一脸风霜,似乎刀风剑雨磨灭了他所有的棱角,让他圆润地融入世间,却也不再那么熠熠生辉。
“张三少。”
许宁却没有开口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生疏地唤着他的身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金陵一别,许久未见。”
张习文眉头轻轻蹙起,点着这样疏离的许宁感到陌生,然而想到这一段时期来发生的事,竟也觉得这陌生是不可避免的。或许当年,那两个在土匪窝里初遇的少年也从未想过,路途疏远,竟然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就在两人沉默之时,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开了口。
“原来许先生和三少也是旧识。”
金碧辉微微一笑,插进两人的谈话,意有所指道:“许先生左右逢源,人脉之广真是让人钦佩。”
在她旁边,被她挽着手的中年军官哼笑一声,眼中露出不屑。
“满清遗狗,当然懂得四处讨好人了。”
张习文脸色一变,正要怒瞪回去,对方却已经抢先道:“三少别只顾着叙旧,忘了大帅这次吩咐我们的任务。”
听见这句话,张习文只能握了握拳,将怒气忍了下去。
“会议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场。”
许宁看着当年飞扬跋扈的张习文,如今竟然也学会了忍耐,不由感到些微吃惊。而且看到金碧辉竟然又出现在这里,他不免感到吃惊。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那些人知道她的身份吗?
这时候,廖庭风走过来与他道:“那个中年军官是张作霖身边的得力下属。这次会议以他为主,张习文也只是辅佐,自然得听他的。”
“廖老。”许宁连忙致意。
廖庭风冲他摆了摆手。
“走吧,我们也得进场了。
说是进场,其实不过是一干人员相对而坐,面面相觑。毕竟这次会议是临时召开的,各大势力也没有事先沟通好,谁先发言谁做主持,一时之间,气氛倒显得尴尬起来。
这时候,廖庭风站了出来。
“今日之会议,皆是为要事而来,然而没人做个安排总是不方便。某身无长物,只是比在座各位青年俊杰徒长了些年岁。既然如此,我便厚颜仗着这微薄的长处,来做这个牵头人,将会议进行下去。诸位看如何?”
没有人表示反对,关键是廖庭风也确实适合,便这么安排下来。
廖庭风作为临时的主持,提出由在座各方各呈意见,一一表述。最后再一起商谈。
于是许宁便坐在位置上,听着那各方代表争前恐后地表达自己的要求,开始时还正正经经像个议会,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跟小儿吵架似的。
北洋军阀代表表示:我们要求停战,要求南方停止向北进军。各自安安分分地在自个儿地盘待着,挺好的。
南方代表,嗯,南方代表还得分为几批。
首先是以蒋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停战可以,但是北方政府得交出权力,至于交到谁手中?那还用问吗。
北洋军阀代表怒道:交到你手中,你有这个实力吃下去吗?
蒋右派:你不用管我嘴有多大,你只要知道我野心很大。
北洋军阀:呵,有野心没实力,也不怕撑死。
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党武汉中立派,出来当和事佬:我觉得两边说的都有道理,大家冷静冷静。
到了这里,场面虽然滑稽,但是争执的焦点已然显现出来了。一方想要就地止戈,一分为二掌握中国。另一方不甘心就这么止步,还想吞拿更多的地盘。
然而问题是,谁都不愿意把自己手中的地盘交给对方,那么怎么去达成这一步和谈呢?
这个时候,只剩下许宁和廖老还没有发言。然而话锋陡然一变,悄然向他们露出了刀锋。
“在座各位都是想要重建我中华,都是怀着忧国忧民之心。既然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不如各自退后一步。”首先,有人抛出了话题,“我觉得问题在大家达成一致的看法前,不妨先建立一个缓冲地带。以此作为分界,各方先停止战役。”
“哦,你这话怎么说?”
“内战内战,伤得都是自己的老百姓,大家都于心不忍嘛。我们提出建立这个缓冲带,就正好位于南北交界之处。既可以避免各方突然争执起来,又可以做一个中立的调解。我看,上海就很合适。”
上海中立区的话题,再一次被人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