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待雨时
童延头皮发麻,这人跟他长得太像了。
老聂眼光瞟到童延身上,“你想知道这是谁?他叫郑毓,他姐姐叫郑灵,他们姐弟是聂铮他祖父为转运,听了大师的话,收养的一对龙凤胎,跟我一块儿长大。虽然是收养,但郑毓比谁都娇贵,比我这个正牌少爷还像少爷,没有人不喜欢他。”
老聂手指隔着玻璃抚了抚那青年的脸,像抚摸情人那样温柔,“他是……我的命。”
童延急忙去看聂铮的脸色:“……”
此时,老聂横一眼聂太太:“别问为什么,也别跟我说话,这些年我被你恶心透了,前些日子算是最后给你几天教训。”
前些日子指的自然是老聂回家住,聂太太彻夜不安的那段时日,在场其他人不明白,聂铮却知道。
聂铮面沉如水:“你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我把这遗像挂进了卧室。”老聂笑意依然风流。
说着,眼神又对上聂太太的脸,“天天被噩梦闹得睡不着的滋味不好受吧,别委屈,这是你的报应。就像,我有今天,也是我生儿子不养的报应。”
童延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拿白月光的遗像吓老婆?
老聂这……哪只是渣男,这人跟自己老婆说话的腔调,活像对着仇人。
确实像仇人,这也是聂铮一直以来的感觉,聂铮眼神几乎要把老聂刺穿,“为什么?”
老聂浑不在意,“你问你妈妈,”脸转向聂太太,“你敢说出来听吗?郑毓怎么死的?”
聂太太瞳孔紧缩,顿时浑身抖如筛糠,“车祸!跟我没关系。”
老聂点头,“对,车祸,是,他撞见我跟他姐郑灵躺在同一张床上,一时接受不了,跑出去撞上了别人的车。你能不能告诉我,郑灵怎么会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谁给我们下的药?”
聂太太开始哆嗦,“不是我……不是我……”
老聂说:“你真毒,你算计我,害死郑毓,害了郑灵的一辈子,郑灵一直把你当成好姐妹。”
聂太太拔高声音尖叫:“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爱你啊!不把他从你身边弄走,我该怎么得到你?你不知道,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你呢?你那么风流随性的一个人,每次跟其他公子哥聚不到晚十点就要回家,还一直说要是不按时回去,你家宝贝要生气,你想过我当时的感受吗?”
老聂:“我不该救你,毕竟地狱更适合你。所以,当初你故意接近郑灵?”
聂太太:“你不要怪我,我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她是女的,人家都说你以前有过女朋友,我本来以为你喜欢的是她,后来,去你家找她几次,撞见你跟她弟弟在温室……我才知道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男的!”
老聂嗤笑:“你连他们姐弟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聂太太急了:“谁说的?我对你的心他们谁都比不上,你跟她弟弟在温室亲热,她也看到了,她看你的眼神跟我一样,我想挑着她出手,可她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惦着什么姐弟情深,还祝福你们。这算什么喜欢?”
她越说神色越狂乱,“我就不会祝福你们,从小,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既然他们姐弟情深,那我就试试看,郑毓看见你要了他姐姐,会是什么样?”
郑总监突然开口嘲讽:“我妈这辈子有幸,认识了你。”
聂太太立刻抢白:“郑灵确实有幸,要不是为了刺激她弟弟,要不是为了让郑毓心结这辈子都解不掉,我何至于让她跟我心上人做一夜夫妻,那一晚上她就有了你。”
这算是怎么回事?大惊之中,童延心里也理了个大概,聂太太岂止疯狂,还毒辣,为了得到老聂,把老聂恋人的姐姐跟老聂算计到同一张床上。
这他妈真是绝!老聂要真是随便跟个人睡,那叫郑毓的惦着一起长大的情谊说不定还能把这页翻过去,可是自己亲姐姐就不同了,这一辈子挖不出去的肉中刺。
聂太太这是,生怕那叫郑毓的有心回头。
不是,龙凤胎里头的那个姐姐就是郑总监的妈?
给童延一百个脑子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到聂铮的亲妈居然是这样。
他正坐在聂铮单人沙发的扶手,此时,本能地回望男人,聂铮一直没说话,只是,那一双眼在震惊中透出几分森冷,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发生在他们面前的所有荒诞。
童延悄悄把手垂到身侧盖上聂铮的手,握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皮肤冰凉。
而在他们眼前,郑总监还在跟聂太太清算,“你得逞了?我舅舅死,我妈在这伤心地待不下去,跟聂家断掉联系,去了国外。”
聂太太咬牙切齿:“不是她躲到国外,我怎么会让她生下你这个孽种!”
这简直,不能算是个人了。
但魔鬼一样的女人看向老聂时,神色又露出几分惶然,“你信我,撞郑毓的车真不是我安排的,你们不是查过吗?我只想让他走,没想弄死他。”
老聂嫌恶地说:“要不是抓不住你杀人的把柄,我会跟你结婚?我从来没看上过你,当时郑毓去了一年之后,我装作被你感动向你求婚,也只是因为我知道了那晚是你给我和郑灵下的药。”
聂太太眼角留下两行浊泪:“我不信……你喜欢我的……”
老聂说:“我恶心你都来不及,从一开始我就是报复你,毕竟当时的情况,你父亲跟这边政要有交情,下药那点事,他给你一抹就平。聂家势大,他比我们势力更大。不把你捏在手里,我该怎么折腾你?”
“你父亲大概知道你做过缺德事,防着我,所以我才弄大你的肚子,跟你奉子成婚。我也想过干脆杀了你,但是,你挖了我的心肝,怎么能死得那么痛快。一辈子,你慢慢熬吧。”
“我不信……”
老聂笑了,“你说你,羞辱你十次,再给你舔半口甜头,就钓住你,还一钓三十年。”
童延把男人的手攥得更紧,想都不用想,奉子成婚,那个孩子自然是聂铮。这两夫妻有什么的恩怨都是他们俩的事,可聂铮的出生居然源于一场算计。
此时,聂铮眼光凌厉正如一把能刮骨的刀,但也茫然,很显然跟他一样,今天才知道全部。
或许是为了放明煊自由那个条件,老聂回头又对聂铮妥协了。
老聂说话时,眼神黯下去,笑容也一丝都不在了,“这些年我就没喜欢过你,没好好待过你,你是她的儿子,我没法喜欢你……”
说着,顿了下,“你有今天,只能感谢你外公和夏姐……”
真没喜欢过吗?刚出生时捧在手上的孩子,红红的软乎乎的一团,不哭也不闹,只是用眼睛茫然地环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谁不心疼,谁不喜欢。
可那眼睛是蓝色的,是魔鬼的孩子。
这时,老聂声音艰涩起来,“你从小就是……你妈跟我拉锯的工具,我跟小情儿在别墅逍遥自在,冷不丁就会遇上你敲门。才两三岁,大雪天,不给你开门,你就被你妈使唤着在雪地里站着等,看着就烦,谁能喜欢你?”
两三岁,大雪天,童延心口火辣辣的疼,张口结舌。
艹的,求人就不能有点求人的态度?
老聂依然在喋喋不休,声音有些发颤,像是不顾脸皮要把那些恶形恶状都倒个干净似的:“你妈在家虐待你,你夏姨不止一次地求过我,我没理。是……你应该感谢你夏姨,要不是她大义,不顾开罪雇主的风险,求你外公把你带走,你没有今天……我跟你妈,都不能算人。
聂铮听不下去了,没有一丝温度地打断老聂,“说这么多就让我放过明煊?”
老聂笑了下,似是自嘲,“跟你一样,他也只是个工具。他跟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经我授意后,敢跟魔鬼叫板。”
魔鬼指的自然是聂太太,很贴切,这一点,就算是身为亲生儿子的聂铮也不能否认。
此时,一直瑟瑟发抖的聂太太又嘶叫起来,“你就那么恨我!?”
老聂说:“错了,是觉得你恶心。下药这一招,三十年后,你居然能用第二次,这次还是对你自己的亲儿子,陈特助是你的人吧?”
童延立刻明白老聂说的是哪件事,眼睛顿时瞪大,“为什么?”
当时,他中计是他自己心术不正,可聂铮是这女魔鬼的亲儿子啊,给自己亲儿子下药?
老聂说:“你跟郑毓长得像,她防着我对你下手,所以把你送上聂铮的床,另外,她一直不满意聂铮对明煊不够狠,借此嫁祸给明煊,一石二鸟,懂了吗?”
童延倒吸一口气,他居然跟女魔鬼当过一把助力。
他只朝聂铮瞧,他掌心下,男人的手动了,回握住他的手,童延立刻明白了,这事儿,聂铮早知道。
此时,老聂又对聂太太说:“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自由了,我带来了离婚协议。”
转瞬,聂太太扑到了老聂脚下,死死拽住丈夫的衣角,涕泗横流,“我不离婚,求你……你怎么对我都行……”
聂铮则冷静得可怕,“我敢保证,就算不离婚,你下半辈子也见不到他。”
这天,聂太太是打完镇定剂才被人送走的,一个完全疯了的女人,接下来的安置是个问题,因此,聂铮也跟着走了,没顾桌上那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更没管这一屋子的人,带着昏睡过去的聂太太一起上了车。
郑总监怕是这天也才知道全部真相,没等那辆车开出去就闷声不语地独自离开了。
剩下老聂,离开时还有明煊跟着。
童延不想跟他们说话,等他们离开一会儿才去了院子门口。
但童延到时,那两人居然还在院子外头。
隔着一扇门,他听见明煊对老聂说:“你要去哪?现在就剩你自己了,去我那吧。”
老聂说:“早说好的,我们做个交易,现在交易完成了,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
明煊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撇干净?谁要你用那东西换我自由,你看看我,我活生生地站在这儿,你就真的只能惦着一个死人?”
老聂说:“交易就是交易,你明白。”
短暂的沉默,而后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汽车马达的呜鸣,那呜鸣声越去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童延以为那两人都走了,正要转身,突然,墙外传来沉重的闷闷的哭声,那哭声听着很不舒服,痛彻心扉,凄凉哀绝。
在人家门口嚎什么丧?
他火头一冲就推门出去,只见明煊坐在墙角。这位不可一世的影帝,头埋在圈起来的胳膊弯里,哭得连肩背都在颤动。
这一幕,童延记了好多年。
第46章 野生
童延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绝望的哭。本来,他应该转身就走,毕竟他跟这位不对付,可脚居然定在原地似的,好半天动不了。
即使这一带住客矜贵,行人稀少,但就这样坐在路边哭实在不像样。
一直到明煊恸哭声小了些,他说:“哎……”
明煊果然早已察觉他在,听见这一声,略微抬起脸庞,双手托住额,手指插进浓密黑发中,“你来看我笑话?”
童延:“……”那也得你有笑话给人看。
而明煊依然低着头,像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短促一笑十分辛酸,“对啊,我就是过界。明明一开始就是我替他出气,他捧我这么简单,是我自己把路走岔了,可这又怎么样?是我蠢?”
童延:“……”一早就说好是买卖,居然还能这样拎不清,可不就是蠢?
“十年……我跟了他十年!十年,狼都能养熟,何况我还是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由己啊,要热,要朝他身上贴,我怎么管得住?他对我……那么好。认识他那会儿才十九,现在快三十了,我有一半是被他养大的。”
明煊声音沙哑,似乎已然力竭,“十年……大梦一场。”
童延心尖泛起一阵彻骨的凉,只觉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拔腿就走,慌不择路,转身一下撞到冰凉的铁门上,接着也顾不上额头的闷痛,一把拉开小门,仓皇地跨进院子,一秒也不耽搁把门关上,按得严严实实。
那十年方醒的大梦终于被他关在门外,童延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一晚,直到童延睡下聂铮也没回。
次日,他有个节目在两小时车程外的临市录,童延出门早,来接他的是小田,童延留心问了句,才知道郑总监请了假。
等到天光大亮,他给聂铮打了个电话,也不好直接戳人疮疤,只能日常问候似的说两句。这一问,才知道聂铮也出了门,人在西山那一块儿,童延大概猜到聂太太可能被送到那儿疗养。
不得不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过问女魔鬼的安置问题,实在是聂太太的福,她疯子似的脑回路,害了多少人。童延都没敢想聂铮现在是什么心情,摊上这么个妈,不管不行,管了,简直是颠覆自己一贯的处事原则。
这晚他深夜才回,到家时聂铮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