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霍森点头,买了花上楼,取出枯花,换上新买的玫瑰。玫瑰的芬芳扑鼻而来,让凝滞的空气有了一丝活气,那种令人窒息的静寂终于不复存在。
只是这里明明还是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这一刻却变得空空荡荡。
霍森的手微微发抖。
是栾嘉教会他什么是“活着”。
现在他把栾嘉弄丢了。
霍森一整夜都没合眼。
章修严动作很快,第二天就让人过来和霍森商量财产分割的事。霍森把对方拟的协议书和各种转让合同放到一边,取出自己已经签好名的协议和合同交给对方。
对方接过一看,一脸惊讶。他们带着合同走了。
栾嘉正在朋友家蹭饭,听说霍森那边改了合同,愣了一下,让人把合同送过来。见了面栾嘉才知道,霍森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他,包括所有的动产、不动产——
朋友见栾嘉神色不对,不由插话:“嘉嘉你动真格的?连财产都分上了?”
栾嘉没有答话,食不知味地把午饭解决完,和朋友道别,带着合同去找霍森。他们在一起整整七年,除了最后闹了点不愉快之外几乎连架都没吵过。以后要是回忆起来,他们之间还是美好的事多于糟心的事——霍森什么都不要,显然是想和他当面谈一谈。
栾嘉已经把钥匙扔了,走到家门口时一阵恍惚,顿了顿,终归还是抬手按响门铃。
霍森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看见按门铃的是栾嘉,霍森心脏隐隐作痛。栾嘉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从来都是认真的。说要分开就是真的要分开,连钥匙都已经不要了。
霍森静静地注视着栾嘉,压抑着想要把栾嘉拥进怀里的冲动,转身往屋里走。
栾嘉怔了一下,跟着霍森往屋里走,两个人在客厅坐下,像是即将要谈生意的合作伙伴,谁都看不出他们昨天之前还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栾嘉一向受不了安静,先开口打破了静默:“财务方面的事我不懂,但是这些东西里应该有一部分属于你——”
“没有。”霍森的声音很冷静,“都是属于你的,本钱是你的,获利也是你的——”他的喉咙机械化地滚动了一下,挤出僵硬却理智的语句,“所有的,都是你的。”
栾嘉眉头直皱:“霍森,你不对劲……”
眼前的霍森看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却给栾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好像有汹涌的洪水在冲击着闸门,别人从外面看去只能看见那紧闭的铁闸,实际上那可怕的洪流马上要冲开闸门席卷而至!
栾嘉忍不住抬眼看着霍森,发现霍森脸色发白,眼睛里血丝密布。他一愣,伸手往霍森额头上探去,猛地被烫了一下。
发烧了!栾嘉要去打电话叫医生,却在转身的一瞬被霍森压到了沙发上。
沙发很柔软。
霍森很沉重。
有一瞬间栾嘉甚至喘不过气来。
霍森滚烫的体温在他身上蔓延。
“嘉嘉。”
霍森明明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栾嘉却差点要缴械投降。
“对不起。”霍森说。
他本来应该把世上最好的一切捧到栾嘉面前,结果却把一只阴沟里的耗子带到栾嘉面前要栾嘉喜欢它——
这次如果不是那小孩沉不住气,他会不会依然伤害了栾嘉而不自知?
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想让栾嘉乖一点——再乖一点,乖乖遵从他的意思接受他的所有安排,永远不要脱离他的控制——哪怕是阴沟里的耗子,他想要栾嘉喜欢栾嘉就得喜欢——哪怕栾嘉会受伤、会难过也无所谓。
霍森的手一直在颤抖。
栾嘉察觉了霍森的异样,挣扎着要挣脱霍森的怀抱:“你发烧了,我给你叫医生过来!”以前他怎么不知道霍森是这么赖皮的家伙?
霍森把脑袋埋进栾嘉颈窝。这温暖的温存是那么地让人眷恋。
是他亲手毁掉的。
栾嘉生气了:“霍森!”
霍森像是溺水者抱住了浮木一样,紧紧地收拢手臂,哑声说:“我爱你。”
栾嘉浑身僵直。
霍森和他不一样。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每天都会把“我喜欢你”“我爱你”挂在嘴边。霍森是个很内敛的人,他很少看到霍森有外露的情绪,更别提从霍森嘴里听到这种直白的情话。可是他刚才听见了,虽然听起来那么地痛苦、那么地僵硬。
“嘉嘉,我爱你。”霍森用沙哑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栾嘉一颗心被霍森弄得起起落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霍森推开,揪住霍森的衣领怒红了脸:“不许再说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那小孩有多好,好到你让他住进家里,让他插入我们之间!要是我也去找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回来,也当着你的面和他亲密无间——也因为他露出一点儿委屈的表情就对你横眉竖脸,你能接受吗!”
霍森感觉到栾嘉的手也在发颤。
他能接受吗?他当然不能接受。可是他对栾嘉这样的事,却还冠冕堂皇地指责栾嘉“任性”。
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霍森哑声说:“我看到他,就想起以前的我。”
霍森把所有隐秘的、可怕的、扭曲的心态都剖开在栾嘉面前。
他曾经被家族排除在外,长到十岁才被接回去。为了不被排斥,他付出比别人多一百倍的努力——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人。他渴望地位、渴望财富、渴望权势、渴望一切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像是阴沟里的耗子渴望吃到桌上那美味的奶酪一样。他如鱼得水地混迹在与无数与自己相同的人之中,从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们相遇。
但是他依然是贪婪的,魔鬼依然蛰伏在他心里,时刻都在伺机而动。
“我害怕你发现我的这一面,”霍森说,“可是又知道你迟早会发现——你迟早会受不了这一切——迟早会离我而去。”
栾嘉睁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