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袁宁蹲下,伸手摸了摸其中一片萎蔫的叶子。就在他触碰到叶片时,他感觉指尖一片冰凉,那黑色丝线竟像是有生命似的缠上他的食指,好像要将他的手指切断!
袁宁吓了一跳。
那棵花儿拼命抖动枝叶,让那黑色丝线也跟着猛烈摇晃,最后黑色丝线摔了下去,叶片也缓缓飘落。
那棵花儿变得更没精神了。
袁宁不安极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碰你!”
那棵花儿说:“我感觉得出来,它们正在吸收我们的生命力。我们本来就活不下去的,你不必向我们道歉。”
袁宁怔怔地看着它。
他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讨厌死亡。
那棵花儿说出了另一件事:“我们周围有一些很好的朋友。它们生长在那边不会生病,”花儿语气有些迟疑,“它们还说,土地里好像有它们很喜欢的食物。但我们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叫什么——我觉得它们大概会有用处。我是说,假如它们喜欢吃的食物就是你们说的那种东西的话,那你们可以把它们种到那边去,让它们把那种东西都吃掉就好了吧?”
袁宁由衷夸道:“你好聪明!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棵花儿说:“一棵花怎么可能会有名字?”
袁宁说:“为什么没有呢?你们不是常常聊天吗?难道你们都不喊对方的名字?”
那棵花儿说:“我们的生命本来就很短暂,周围的花又那么多,起名字做什么呢?起名字根本就是人类才做的无聊事情。”花儿虽然这么说,但突然很希望自己也拥有一个名字。即使它的生命那么短暂——即使它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这样吗?”袁宁不是很懂,“那要是你的朋友想你了,它应该在心里叫你什么?”
“我们的生命很短暂,”那棵花儿强调,“我们才不会花时间去想念谁。”
“可是——”
“没有可是!”花儿生气了。
“可我以后要是想起你了,该叫你什么?”袁宁坚持要问到底。
花儿安静下来。
不知怎地,它想起蔺奶奶还在世时,被蔺爷爷陪同着过来看它们。当时蔺奶奶惊讶地看着它,对蔺爷爷说:“老伴儿你快来看,这花儿开得可真漂亮,像雪白雪白的象牙。”
过了好一会儿,花儿说:“象牙,我叫象牙。”
袁宁说:“你开的花一定是白色的!”他记得象牙是白白的。
花儿不再说话。
袁宁想起花儿说的话,站了起来,侧耳听那中年人和孟兆商量治理方案。要联系市政厅切断污染源自不必说,他们需要研究的是怎么治理那片已经被污染得非常严重的土地。
难道真的只能等待了吗?
袁宁小心翼翼地插话:“那边是所有植物都生病了吗?”
中年人望向他。
老者说:“那倒不是,有些植物还长得比别的地方好!”
袁宁小声发问:“那为什么有的植物生病,有的植物不生病?”
孟兆两眼一亮,兴奋地对中年人说:“老师您说过,植物会选择性地吸收矿物质,您说会不会有植物可以富集镉,把土地里的镉都‘回收’了?”
中年人面带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拍板定案:“这个思路很不错。我们这就去实地看看,如果真的能找到那样的植物,说不定真的能减轻污染,”说完后中年人转向袁宁,脸上感慨万千,“小朋友,你又立了一功啊!”
袁宁腼腆地躲回章修严背后。
他很想告诉中年人和孟兆这是花儿的功劳,却又明白不能暴露自己的异常之处——于是袁宁只能暗暗对花儿说了声抱歉。
花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它又不是人?在意这个做什么,袁宁能代为转达这件事、能帮到还没受害的其他同伴,可比被人夸两句有用多了。
袁宁看着花儿们发问:“真的没办法治好它们了吗?”
袁宁对花儿们的爱护让老者想起了故去的妻子。他向袁宁保证:“我会一直养着它们。”
袁宁明白了,花儿们是真的没办法救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袁宁忍不住开口:“大、大哥。”
章修严看向他。
袁宁问:“什么是污染?”在章修严面前,他感觉永远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困惑。
这个问题却让章修严有点沉默。
什么是污染?
章修严理理思路,才仔细地给袁宁说明:“在工业生产和我们生活的过程中,会产生一些可能破坏环境的东西,它们可能是气体、固体、液体。共同点是都会影响环境,影响动植物,最后反过来影响我们自己,”他顿了顿,“虽然有一系列的律法去限制污染物排放,但目前未知的污染物太多,未知的污染影响也太多——而处理污染物的成本又太高,所以有钻漏洞的、有明知故犯的、有瞒而不报的,管起来很难。”
袁宁有点伤心。
章修严说的东西他听不太懂,但“管起来很难”这句他听懂了。
这是不是代表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会不会有更多人、更多花儿因为这样的事受到伤害?
袁宁安安静静地坐着。
章修严一直注视着袁宁,也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