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栾嘉沉默。
章修严说:“没有联系了?”
栾嘉意识到章修严让自己帮的忙和这个有关。他和章修严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章修严帮他的忙,难得章修严开一次口,他自然不可能不帮!栾嘉咬咬牙,说:“我有那边的号码,有需要的话是可以联系的。”
那就是基本没联系过。
章修严没抱太大希望,他只是不想看到栾嘉消沉的样子。他说:“最近有我四弟的消息了。他当时没有出事,而是跟着国外一个救援队到了国外。那个救援队里有个医疗团队,当时救援队带走的人都是到这个医疗团队接受治疗,然后就没了音讯——我四弟很可能也在其中。”
栾嘉明白了:“你是让我拜托那边帮忙打听?”
章修严说:“是的。”他面色微沉,“我们也让人查了,但似乎有人替那个医疗团队遮掩,什么都查不到。我想如果是那边的人去了解的话,也许能得到不同的消息。”
栾嘉说:“好,我会想办法联系那边,找个可靠的人帮忙查查看。”
章修严把医疗队的具体情况写在纸上,把它递给栾嘉。
栾嘉认真地收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章修严起身送他出门。
袁宁小声问:“四哥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
章修严一顿,弯身抱起袁宁,缓声说:“我也不知道。”
第34章 霍森
栾嘉回到家,翻出压在抽屉底下的电话号码。跨国电话不好打,他算了算时差,先去休息了,第二天才挑了个时间点打过去。他母亲去世前,曾委托家族里的人替他打理财产,等到他十八岁成年才把财产交给他,栾嘉一直不甚在意,从来没打过母亲留的电话。
栾嘉心里总觉得自己和母亲那边不亲,也和父亲那边不亲。他不是纯正的华国人,也没有纯正西欧血统,对两边的人都疏离得很。栾嘉电话拨通,那边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小栾先生。”
栾嘉礼貌地问好:“你好,是霍森先生吗?”栾嘉记得母亲说过替他打理财产的人叫霍森,至于更完整的名字——栾嘉没记住过。
“是我,”那边的人说,“我受你母亲的委托,在你成年之前管理你继承的遗产。你打电话给我是因为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不是,”栾嘉不是很习惯用外语交流,顿了顿,整理好思绪,才说,“我想拜托霍森先生帮我调查一件事,是我的一个朋友想了解的。他怀疑他的弟弟被人带到了西欧,希望能够查到多点线索。”
霍森仔细追问栾嘉具体的情况,听完之后他沉默下来。
“这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栾嘉强调,“我们认识快十年了,他第一次让我帮他的忙,我很希望能帮到他。”
“好的,我会尽力。”霍森答应下来。不过比起为栾嘉的朋友调查救援队的事,霍森更在意栾嘉的状态。虽然只有相当简短的交谈,但霍森从栾嘉的话里听出一种深深的自厌情绪,还有渴望得到朋友认同、渴望被需要的心态。这代表栾嘉过得并不好,至少心理状态不太好。
挂断电话,霍森让人去了解救援队的情况。等查到当初登记在案的名字后,霍森把派出去的人都叫了回来。这个人在一年前被枪杀了,消息一直封锁着,只有少数人知道。当初那个救援队的人噤若寒蝉,谁若想调查他们,他们必然相互通风报信,不让人查到他们头上去。
霍森会知道这个,是因为他父亲在一个历史悠久的老派家族当管家。他会被凯茜女士选中来打理遗产,也是因为他有这种良好的“家学渊源”。霍森考虑了半天,叫人买了飞往华国的机票。
凯茜女士希望她的儿子健康长大,如果栾嘉不主动联系这边,他们是不能去打扰栾嘉的。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栾嘉已经主动开口寻求帮助,他理应回去看看自己的委托对象过得如何。
霍森抵达栾家时,栾嘉正坐在阳台上抽烟。十三岁的少年,看着很乖,手里却点着根烟,闻起来烟味很浓,可不是什么“健康烟”。霍森眉头一皱,走上前,抬手夺走栾嘉手里的烟。
栾嘉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霍森大概才二十二三岁,顶多比他大十岁,看起来却比他成熟多了,眉眼幽邃而认真,正用严肃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栾嘉也把自己上上下下地审视一番,发现自己手上沾着烟味,衣服扣子没扣好,脚上挂着拖鞋,没个正经地瘫软在椅子上,怎么看怎么颓靡不堪。对比之下,霍森连每一根头发丝的朝向都打理得有条有理。
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和章修严是同一种人。
栾嘉说:“霍森先生?”
霍森说:“我会暂住华国,”他看着栾嘉,“希望我们相处愉快。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愉快的,毕竟你看起来染上了很多恶习。”比如小小年纪就抽烟。
栾嘉:“……”
他突然也觉得他们不可能愉快相处。
栾嘉坐直了身体,问道:“霍森先生,我让你帮忙查的事,你查到了吗?”
“我希望能见一见你的那位朋友。”霍森说,“我不想把同样的话说两遍。”
“好吧,”栾嘉站起来,发现自己的高度只到霍森的肩膀,有点不适应。他说,“我能先问一下你查到的结果是好还是坏吗?”
“我也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这得看你朋友的判断。”霍森凝视着栾嘉。
“那你先休息,我和老严约一下时间。”
“你可以叫他现在过来,”霍森看了看表,“我暂时不需要睡觉,可以先和他谈完再休息。”
栾嘉乖乖去打电话。
等栾嘉通知完章修严,就发现霍森手里拿着几包烟,找到垃圾桶,把它们全扔了进去。栾嘉认出那是自己的烟,肉疼地说:“那都是贵东西啊,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扔掉我的烟!”
霍森说:“小栾先生,我记得你今年刚满十三周岁。”他脸色不太好,“我对华国的烟酒管治制度深表怀疑。”
栾嘉说:“这你就不懂了,华国很多父母都是很懒的,他们打麻将时烟瘾犯了就会叫小孩帮忙去买;而华国很多老板都是赚钱至上的,你说一声‘我帮我爸爸买烟’,他们就会直接拿给你——有时你甚至不需要这样撒谎,直接跟他们说‘给我来包烟’就可以了。”
霍森说:“你好像很得意?为自己能够钻这种空子而洋洋得意?”他沉下脸看着栾嘉,“我会留在华国,直到你把烟戒掉为止。”
栾嘉耸耸肩:“那你可能要在华国度过终生了,我就没见过吸烟后能戒掉的。”
霍森被栾嘉的态度激怒了:“我不相信世上有做不到的事。从今天起,我会负起监督你的责任。”
栾嘉也被霍森的态度激怒了,他竖起浑身利刺,瞪着霍森说:“我爸爸都不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霍森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栾嘉。
这个少年一点都不像他的母亲,但又那么像他的母亲。
尤其是这尖锐又脆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