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雪燕
这事说出去,只能当笑话听。可心里的憋屈和苦闷,又能说给谁听。
怨天怨地最后只能怨自己,硬是把自己憋出一场病来。
吴景安叹息着闭上双眼,趁着天未大亮,兴许,还能再睡一会。
再重的病几片药几瓶水也就扛过去了,过去后,他要彻底和那个影子,告别。
吴景安的这场病持续了三天,蒋路请了假一直陪着,三天后,吴景安瘦了四斤,蒋路瘦了五斤。
站在电子秤上,蒋路不满地抱怨,“你的病再不好我就熬成排骨了。”
吴景安也没想到这场病竟会如此汹涌,烧起了退退了起的整整折腾了三天,才终于有所好转。昨晚上终于不发烧了,吴景安看着蒋路那张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心里有小小的歉疚。
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世上,能这样对他的除了他娘也就这蒋路了。
这朋友交得,太值了。
以后就是要让他为蒋路两肋插刀,他也毫无怨言。
病情好转的吴景安和蒋路一同去了市场买了好些菜,回到家吴景安马力全开,眨眼间变出一桌子好菜慰劳快熬成病患的蒋路。
下午在他千保证万发誓的情况下终于赶走了那尽职尽责的陪护。
拿出关了四天的手机,开机后一连串冒出无数信息。
孔新、大刚、小乔……这些人的信息无非是关切的问候,他不用看也知道内容,其中有两条是值长发的,他心绪平静地打开来。
“行啊,你小子,不接电话是吧,以后都不用接了。”
“还真病了啊行,算你本事,我也不跟你计较,给你算年休假了,再休十五天吧,记着十五天以后说什么都得回来上班,否则别怪我真搞你难看!”
吴景安笑笑,这领导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啊!
转念一想,看来许辉还没把他以前的资料寄过去,这些人还不知道。
兴许是知道他没去上班,寄了也觉没意思吧!
扔了手机,吴景安躺回沙发上舒服地养膘。
快傍晚的时候,哑叔打来电话问他这两天怎么关机了,一直联络不上,今儿再打不过去的话,就打算和张叔来家看看了。
吴景安谎称手机出了毛病拿去修了,顺便说了自己打算出趟远门的事。
第二天,吴景安背着一大包坐上了开往C市的火车。
母亲张淑再嫁的男人住在县城里,吴景安下了火车转乘客车四十分钟后就到母亲的新家了。
要说他这次出来是有些心血来潮的意思,想想十几天的假期,他既不想窝在家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加上也有些日子没来这儿了,于是没想太多给蒋路打了个电话后就直奔这里了。
一下车,老远就见方叔站在路口朝他招手,没等吴景安走过去,他就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抢过吴景安手里的包,“坐一路车累坏了吧,走,回家歇歇去,今早买的西瓜一直在冰箱里放着呢,就等你来了。”
吴景安伸手要去拿包,“方叔,您别客气了,包怪沉的,我来拎吧!”
方叔身子一侧躲开他的手,笑着说:“沉什么呀,别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结实着呢!”
吴景安也不跟他争,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回家。
一进门,放下包方叔就从冰箱里抱出西瓜来,拿了个勺子递给他,“快吃,热坏了吧!”
吴景安说:“切切吧,您也吃点。”
方叔摆手,“切什么呀,你就吃吧,平时我和你妈两个人吃不多,一个西瓜呀都能吃两三天,年纪大了就这样,凉的东西不太敢吃的。”说到这,方叔想起来,“你妈去老年表演队了,说是要彩排,今晚上有表演,一块看看去。”
“行。”吴景安也不客气,拿勺子挖下一块西瓜放进嘴里。
一阵冰凉直达心肺,舒服的让他发出一声轻叹。
第34章 T县
中午吃过饭,张淑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又赶去排练,方叔小睡一会后拿着小马扎到花园找他的棋搭子去了。
吴景安找一身汗杉短裤换了后也趿着拖鞋悠悠哒哒地出门了。
T县是个北方县城,拥有人口一百多万,这里的人们酷爱面食,到处都是一家家各具特色的面馆。
格拉条,热干面,板面这些他都吃过,要说味道嘛,还得全靠老板的汤料来衬。嘛糊,粉鸡这类的特色小吃也是随处可见,要说他这重口的人最爱的也就是街边打着“奥尔良烤翅”牌子的烤货小摊,每次去都会寻摸些面筋啦香菇啦烤翅啦之类的打打牙祭。
孔新老婆劝过他说那些烤的东西少吃,致癌。
他倒也不太在意,能活到哪年哪岁还不知道呢,指不定一场天灾啦人祸啦就结束他这孤伶伶的小命了,还是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才是真理。
吴景安闲来无事在公园晃了半天到傍晚才回去。
晚饭草草了事,爱美的张淑甚至只喝了杯酸奶便要出门,说是不能让小肚子跑出来坏了美感。
这边刚一收拾好,张淑一通电话打过来,吴景安便和方叔匆匆出门了。
活动在公园广场举行,是要庆祝第几届食博会开幕,他们到的早,活动还没开始,工作人员跑前跑后地准备着,趁着人不算多,找了个最靠近舞台的地方等开始。
方叔坐在小马扎上摇着蒲扇,笑呵呵的跟吴景安聊着天。
“你妈呀,自从加入了这个老年表演队,每天可忙着咧,撂下碗筷就往队上跑。”
吴景安无所事事地摆弄手里的DV,“方叔,要你多费心了。”
方叔算不得多胖,只是脸有些圆,一笑起来倒有些弥勒佛的味道,“不费心,你妈是个好女人,我就想看着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这样日子过起来才有滋味。”
吴景安低垂下眼,不知该接什么。
“安子,你什么时候带个女孩过来让你妈开心开心啊”
吴景安笑,“您不是说我妈现在每天都开心着呢吗,再带个女孩过来,怕她心脏受不了哟,我还是悠着点吧!”
方叔笑着拿蒲扇指了指他,“你呀,还贫咧,好好好,我不问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怕提这事,有的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咧。”
T县的人说话话尾都是往上翘着的,习惯性地加上了咧字,吴景安初听时直觉得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儿。
“方叔,你和我妈吵过架吗”
“吵,怎么不吵咧,哪有夫妻不拌嘴的。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岁数,都知道怎么体谅对方,让着对方咧。” 方叔打开水壶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你妈呀,性子急,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我这个人呢,到了这把年纪,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有时候你妈看不惯,就会说我几句。嗨,她在气头上时我就不理她,一个人躲院子里浇我的花,你妈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好了。有时候我要是有个不痛快,她也干脆躲外面跟邻居打麻将去,等她回来我的气也消没了。这两个人相处啊,就是这么回事。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就是一辈子了。”
七点多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把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不一会,活动开始。主持人拿着话筒说了好长一段歌舞表演才算开始。
母亲队上的表演排在第三,当一身大红绣金丝的旗袍阵出现在台上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方叔竟大叫了一声“好”。
吴景安看见母亲化着闪亮妆容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柔美的音乐声响起,羽扇轻扬,舞者迈着细碎舒缓的步子绕场舞蹈。旋转、轻移,一时间平日里富态可掬的大妈们摇身一变为雍容华贵的牡丹盛放在夏日缤纷绚烂的舞台上。
一曲终了,舞者鞠躬下台,吴景安看见激动得站起身卖力鼓掌的方叔脸上,照着一束叫做幸福的光。
没等活动结束,他们一家便离开了。
母亲张淑滔滔不绝地讲着表演的事,方叔拎着小马扎在一旁静静地听,时不时呵呵笑上两声。
吴景安走在他们后面,看着相依相伴的两人,感触颇多。
母亲这一次是找对了人,老实随和的方叔最能懂她的心,应该能相携终老吧!
委屈求全一辈子的母亲,终于在晚年活出了精彩。
跟老两口说一声在附近转转再回去,吴景安沿着小路绕去了小公园。
夏日九点的公园,散步的人还很多,嬉笑打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几个谈恋爱的丫头小伙钻进了假山洞里,健身器械上的大妈和同伴聊起了家常,吴景安沿着山路的阶梯爬上了山顶的凉亭。
坐在栏杆边,任晚风舒适地轻拂身子,吴晃安掏出烟点上,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红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这里,没有那个人的一切。
有关于他的回忆都留在s市,突然这一瞬间,不想再回去。
说好要忘记他的,可是人----人的心真能如一张白纸轻易擦去上面的污渍吗
为何要想起想起的全是伤痛,连美好也长出狰狞的尖牙,化身猛兽,啃噬他千疮百孔的心。
黑暗中那个人明亮的眼睛似乎就近在眼前,只是这一次,那眼神里有太多肮脏邪恶的东西。
景安,还在生我的气吗
从那时候起吗,酝酿着你的计划。
那样的女人你都不喜欢,景安,你喜欢着谁呢
隐约猜得出我对你的感情吧,一点点试探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让我无法自拔。
景安,慢点喝,伤身。
关心是伪装,其实所有的话都带着毒针,把我扎得体无完肤。
别怕,有我。
轻松做出那样表情的你,实在让我佩服,也因为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沦陷。
也就这样了啊,多了我也做不出来,你凑合着吧!
感谢你给我的最美的一个生日,虽然现在想来有如地狱,但那瞬间,我的心,感觉到了被人爱着。
之后你给的残忍必须要忘了吧,不忘的话,要怎么走下去。
他还要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活在有他和他的s市。
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样的风景,走过同一块水泥地。
s市有多大,也许,有一天,还会碰到。
有什么滑过脸颊,吴景安抬手摸了摸,掌心一片湿润。
原来,还会有泪,为他而流。
脆弱的一堪糊涂。
丢下手中烟头,踩灭,他慢步走下假山。
再给他一点时间,不管是疗伤还是遗忘,总有一天,都会做到的。
十年前他被狠狠伤过一回,照样爬了起来,努力着活到今天。
十年后,他还是那个坚强的吴景安,
虽然凄凉,虽然颓废,虽然一事无成,他,还是站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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