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连城
周远低头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脑海中思绪纷乱不已,无法专心开车,也只好答应了:“行,那你就在一楼等我。”
说着他拿过西装外套,开门出去了,陆连赫也拿着车钥匙跟在他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周远上了车就开始发呆,半晌才在安全带警报的提示声中匆忙地扣上了安全带。警报声消除,车内的空气也重新寂静下来。今天没出太阳,带着微微灰调的景色在车窗外流过,周远握着手机,看了看旁边正开车的陆连赫,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凝滞。
他犹豫地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而陆连赫已经先意识到了周远的情绪,态度温和地开口了:“不想说就不说,没事的。”
周远眨了眨眼睛,接着又听到陆连赫的声音,甚至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和他们两个待了几天就忘了我们平时怎么相处的了?不用客套,不用寒暄,什么都不需要顾忌。你要是想和我礼貌性地聊两句,我反倒要伤心了。”
难得听到陆连赫插诨打科的话,即使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想让自己放松心情,即使并没有被逗笑,周远眼中还是浮现出一丝笑意,把刚刚接到电话后就冷漠得有些过分的眼睛搅得有了些波澜。
就当是对陆连赫的回应了。
车程已过半,周远正低着头看手机,忽然屏幕上方跳出一条信息来。
“周远,你哥和你爸去公司了,妈妈不想跟他们去,但是也实在拦不住……”
周远皱了皱眉,直接点开那条信息。完整的短信界面跳出来后,后半段的内容让周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就别和他们生气,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好吗?”
周远捏着手机垂眸,视线落在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上,神色有些不明。窗外的风景在周远的侧脸旁的玻璃后掠过,他垂着眼,鼻梁线条挺直,唇边是一个冷硬的直线。陆连赫转头飞快瞟了一眼周远,看他周身的气氛又冷下来,表情也有些沉凝。
公司。
周远办公室的这层一改平日里的安静有序,反而显得有些闹哄哄的。几个来加班的文员不知所措地站在远处,看着一个年轻男子正对何秘书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表现很没有仪态,而何秘书正一脸冷静地站在他面前,不时回应几句。
那年轻男子虽然表情愤怒,却碍于周围站着的几个保安,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动作。只不过保安也因为他身上那身显然价格不菲的西装显得有些犹豫,只是围着他,并没有直接把他扭送到保安室去。
“这位先生,虽然您手中的这份文件有周总的签字,但是这样的人事调动在我们这里并没有备份,还请您安静片刻,等周总亲自来。”何秘书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礼貌客气。
“那又怎么样,他是我哥!户口本在这里,你不信你就看看啊!”周翔听说周远要来,又激动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文件袋,简直要把户口本塞到何秘书的鼻子下面去。
他的动作有些夸张,引得周围的人又重新骚动起来。而周翔像是把周围人的惊慌和鄙夷当做了给他的驱动力,反而表现得更激动,动作幅度也变大了。
“我哥的公司,要你一个秘书来管我?”
几个保安上手去拦,可又顾及到他刚刚声称的自己的身份,有些碍手碍脚,只是挡在他与何秘书中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周翔像是被这鼓舞了一般,举止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正当场面的混乱要进一步升级,旁边的电梯门打开了,周远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他来之前就大致猜到了场面会是如何,而在电梯门将开未开时也听了几句他们现在正在说什么,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周远快步走到正在争执的两人面前,抬了抬下巴,语气平稳:“把他拖出去,要是不小心弄伤了哪,赔偿我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顺便发奖金。”
第40章 炬火
保安们自然很高兴——他们看周翔不爽已经很久了,只不过出于一些顾虑没有直接上手。但现在顶头老板已经发了话,甚至还要给他们发奖金,几个保安很快撸起了袖子,高高兴兴地就要把周翔架出去。
周远抄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周翔一边被扯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一边出口一些污言秽语,连带着攻击了周远的祖宗十八代。周远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不咸不淡:“我妈不就是你妈吗?口味还真重。”
看到周翔噎住了,脸涨得通红,周远也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不过什么领养非亲生的狗血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就算真的发生了,真相也不可能拖到现在还没揭露。
周远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可能性。
在十几年前,周远还是个处于中二期的少年的时候,他就对父母的偏心多有意见。在屡次争执后,周远突发奇想,觉得自己会不会是什么被抱养回来或者是寄养在这家的孩子,悄悄取了父母的头发,拿去和自己做亲子鉴定。
结果甚至令周远失望。没有什么幻想中亲切慈爱,总有一天会来接他的亲生父母,而他也不能自欺欺人地把周父周母对他的冷待归结于并不是亲生,然后就此对他们死心了。他就是周父周母的亲生孩子。
不过这结果也并没有太过出人意料,毕竟周父周母虽然偏心,但是他们在吃穿用度上却并没有短过周远什么。他们只是不喜欢他,并且在每次需要从他和周翔两人中选一个人的时候,都选周翔。
周远成绩好,周翔成绩差,周父周母费尽心思也没能把周翔塞进周远所在的学校,只好在两所学校边各租或买了一套房子,请了保姆照顾他们吃住。
周父周母都住在周翔那边的房子里——当然,他们有许多理所当然的理由来解释他们的行为,比如说这里离公司近,你弟弟年纪小,他成绩不好需要照顾等等,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天天和周翔待在一起。可是事实上周母根本就不怎么去公司,而周翔也只比周远小了几岁,更不用提为什么周父周母觉得他们的教导能比高薪请来的家教更有效。
所以除了每天按时做完饭打扫完卫生就走的钟点工阿姨外,那栋房子里只有周远一个人。
周父周母当然不会吝啬让保姆住家需要多出的那么一点钱,他们付给了保姆阿姨丰厚的薪酬,顺便慈爱而遗憾地交代她,让她照顾好周远。
“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少爷呢,成绩好,性格好,哪里都好。”周母的话里并没有讽刺,反而满是自豪。她细细地讲述周远的懂事,优异,礼貌,可是在他们向阿姨炫耀周远的优秀时,他们却根本不记得周远是个什么性格。
生活了十几年,他们从不知道周远并不喜欢和其他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知道周远非常享受独处。
周远交待了阿姨做完饭后可以自行离开回家,然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住了六年。他看起来享受独居,甚至乐得周父周母不来陪他,可是周远只是个性格安静的普通人,又怎么会在漫长的孤寂中丝毫不期待亲情?
当然周父周母也不可能把周远一个人丢在那里,每逢周末他们还是会叫他来“一家团聚”。可这个所谓的团聚最开始在城北雅苑的别墅里聚了几次后,就在周翔嫌麻烦的抱怨下,改在了周翔正在住的房子里。
他们没有考虑过,也没有问过周远,他觉不觉得过来麻烦。可周远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自然就说了。但是每次他提出异议导致争执,到最后结果都是父母的指责,“你怎么这么没有亲情”,“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体谅你弟弟”,“你脾气为什么这么差”。
周远也就渐渐地从一开始的不悦,到后来的愤怒,再到最后的冷漠。他不再和父母争执,但是每周一次的“团聚”也就没再去过,也就是那时,他悄悄拿了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周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周远的语气甚至都带着刺:“你们不是一家人吗,我觉得你们团聚就挺好的,喊我干什么?我脾气差,还不懂亲情,没必要。”
可是讽刺的是,在周远拒绝再去之后,周母反倒时不时地上门了,偶尔还带着周父。她给周远做些周远爱吃的菜,偶尔给周远收拾一下房间。虽然周母的行为并没有给周远带来便利,甚至还使生活变得更加麻烦,可是他还是又不由自主地被周母的行为所迷惑。
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已经长大的周远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欣赏着周翔被拉出去的样子,心里盘算着下一位演员估计也快登场了。
果然周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西装革履,努力收着他的啤酒肚,一脸的义正言辞:“周远!你怎么能叫人动手,那可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
周远一时没有立刻搭理他,只是有点忧愁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办公室这层是不是风水不太好。之前何秘书的家里人来闹,现在又轮到自己。还好今天是周末,在场的人也不多,没有打扰到太多员工。
周远实在是厌烦了和家里人勾心斗角。本来他们几年不回来,周远一个人过得很是舒适自在,已经把他们忘到天边去了。但是终究话没说清楚,他们也没死,所以在他们分道扬镳了几年过后,他们又冷不丁地跳出来,打着“亲人”的旗号试图从周远身上获取利益。
但是周远已经不耐烦了,他想直接在今天把这件事情解决干净。
趁着周翔被拉开的这一会,何秘书已经考虑周全地把刚刚围观的员工全都疏散了,接着自己也退了出去。周远用余光扫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大厅,看到现场只留下了自己,周父,还有周翔和架着他的几个保安,很满意地笑了笑,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动手?你知道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