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九凉
第二十九章
家长会顺利地开完了。
就是字面意思,开完了,且顺利得不可思议,其流畅程度可排进林向黎七年执教生涯的top榜单前三,他就学生的成绩、课余表现、假日活动等方面总结性地向家长提了点中肯建议,又请各科老师进来针对性地聊了聊教学方面的问题,最后因为很周全地顾及到了方方面面,反而使大部分家长提不出什么意见来,毕竟该了解的都了解,还有啥好问的呢,回家就是怼着孩子一顿揍准没错了。
当然有些日理万机的家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孩子的班主任,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老师莫非有什么眼疾不成?怎么眼睛总是瞟到窗口那排的座位上,咱们坐中间的家长就不是人了吗?
但见林向黎语气谦和,面带微笑,态度堪比五星级酒店门童,没道理给他打个一星差评。家长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别人家孩子”晒优秀大会,部分成绩不佳的孩子家长一散会就立马撤了,江津镇太小,其实大家互相都是认识的,没必要留下和人攀谈找不自在。围着班主任交流情况的那几个家长,都是自认为“我家孩子还有进步空间,99分和100分之间隔着一条大运河呢”,林向黎能做的工作就是安慰他们“你们家孩子已经很优秀了,别给他太大的压力,做好自己就行”,得到这句话的家长们遂露出满意的微笑昂首阔步告辞。
林向黎应付完这批十分好打发的家长后,舒了口气,抬起眼扫了一圈教室——空了,顿时,他的心也空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五点半了,浓烈的金橘色晚霞一寸寸斜压进窗子,霎时间充盈了整个教室,林向黎被照耀得睁不开眼,扶着讲台坐在了一张板凳上,他就这样注视着教室中间的某个座位,凝固不动。
学生们画的五月刊黑板报主题是“快乐生活,有梦就追”,他们画了一群开怀大笑的孩子在放风筝,那只蝴蝶状的风筝从黑板的这头一直飞到那头,跨越了悠长的距离,却是一步步高飞,带着孩子们的梦想,飞向蔚蓝无垠的天际。林向黎突然就很难自抑地用手心遮住脸,镜框被顶到了额头上,他感觉到手掌潮潮的,带着湿意。
两个月前,他丢弃了自己的瘸腿眼镜,企图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来掩盖他即将从事的行当的肮脏与下作。他告诉自己,是生活逼迫他这么做的,只要瞒得好,他白天仍能做那个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晚上又能张开两腿收尽流水大钞,好事双全,便宜占尽。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幸运的人儿呢,活到第三十个年头,他以为自己时来运转,是时候翻盘了。他有了一个好心肠的金主爸爸,看得起这具干瘦无肉的非鲜嫩肉`体,舍得在他身上花钱,又通情达理对他体贴。总之,是他人生中难得的贵人,很贵很贵的那种人。
一切都在简铭进入教室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的命中贵人居然是自己学生的舅舅,这也并非无迹可寻,然而他低估了江津的狭窄,他这时也难免落俗套般地要感叹一句,真小,江津真小啊。
当放`荡与现实交织,自己的谎言就像一只缠在枝头的气球,无论怎么躲闪,仍旧逃不过被戳破的命运。他凭借本能撑过了家长会,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复读了所有准备好的内容,也万念俱灰地等待着简铭对他的审判、惩罚、虐待。
手心的湿意愈发地黏稠,他既对不起爱戴他的学生,也对不起疼惜他的金主,他两面不是人,他居然还知羞,但他不配知羞。
叩叩,“林老师?”
门口蓦然传来的试探声吓得林向黎一激灵,忙抹了抹眼角,转头去看,是巡逻的保安王师傅。
“林老师,就剩您了?”
“嗯,是……是的。”
“累了吧?早点下班回家吧。这教室门您记得关,我先查别的楼去了。”王师傅笑笑,嘴上挺客气,但眼里是明显的冷漠。他甩着一大串钥匙丁零当啷地走远了,林向黎很疑惑为何刚刚完全没听见动静?自己狼狈的丑态怕是已被看尽。
其实他大可不必忧虑,他这种人在王师傅眼里从来没什么“美态”,人家只对真正的编制教师毕恭毕敬罢了。
晚霞浓墨重彩地露面后没多久,天色就开始暗沉下来,教室里变得有些阴冷,林向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不得不起身离开,关门时,他回头看了看,或许他的执教生涯和包养日子将在今日同时终结。
可他并不想把简铭想得如此不堪,也侥幸地想对方肯定也不愿将自己牵扯进骇人听闻的同性桃色绯闻中,但他想立刻结束这段包养关系自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好比你在一家店买了三无产品,回家试用后发现不对,凭着小票怎么也能去退款退货,这事儿315晚会都要帮你撑腰。
走下楼后,天黑得差不多了,林向黎走进车棚,里面只剩他一辆毛驴了,他蹲下`身去开锁,却怎么也对不准锁眼儿。糟糕的光线使他愈发心焦,这把U型锁好像是活的,逗着他玩儿呢。林向黎愤懑交加,猛地站了起来,想转身走到亮光处仔细看看这锁的构造,结果刚一转身就被一道巨硕的黑影压在了黑暗之中,整个人吓得往后直退,哐啷撞在了车棚的铁柱上,后脑勺疼得快要裂开了。
“啊……”他捂着头发抖,神情狰狞。
“林老师……没撞坏脑子吧?”对方低沉地开口,问候的话语语气却不带情绪。
林向黎一下子听出了他是谁,又痛又晕之际,浑身更是止不住地发虚发软,懦弱地贴住铁柱,涩然道:“简先生……”
简铭就像一尊石雕大佛般矗立在车棚外,他的影子被路灯照得扭曲,拉得老长,一直蔓延到林向黎的脚边,像一条毒蛇般吐着芯子。他此刻自然是一清二楚了,沈乐是个好孩子,他总会在家长面前大力褒扬自己最最敬爱的林老师,他说林老师虽然是非编教师,但上课特别认真有趣,还经常夸赞他作文写得好,舅舅,非编是什么意思呀?我同学说林老师家境不好,找不到老婆,为什么家境不好就找不到老婆啊?林老师这么好,我们都喜欢他呀!何晓雯还说以后要找一个林老师一样的男朋友,哼……
林向黎竭力忍耐着剧痛,等待这波折磨褪去,但真正的磨难却刚刚开始。简铭来兴师问罪了,是时候裁决自己险恶的罪行了。
“对不起。”他干脆地道歉。
简铭不说话,就阴鸷地盯着他,林向黎只能继续说:“是我骗了您,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鬼迷心窍,编造了那些谎言,欺骗了您,全是我的错!”
“你,编了哪些谎言?”简铭冷漠地质问,他始终保持着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林向黎难堪地低下头,开始诚实地细数:“我、我……我不是姑苏大学的学生,也不是23岁,我是江津镇小的语、语文老师,今年……30了。”
“改头换面,出来卖身……给妈妈看病买药?”简铭将语调拖得冗长,一字字像坚硬的铁榔头似的敲打在林向黎心头,他摆明了是在讥讽林向黎曾经出来卖身的理由。而这质问,林向黎怎会听不出来,那他枉为语文老师了吧:“这个是真的!是真的!我绝对没有骗您!是我妈妈的医药费已经快……对不起,我实在很抱歉,我会把卡里用掉的钱都还给您,就是……就是求您给我些时间吧,求求您,求求——”
“我有说叫你还钱吗?我在问你,还有骗我的地方么?”简铭低喝道。林向黎抖了抖,随即疯狂地摇头:“没有!没有!”简铭又问:“真的没有?”林向黎还是摇头。
简铭瞬间伸出手去捧着他钻头机似的摇个不停的脑袋,掐着他的下颚,迫使他停下:“没有?”林向黎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被同床共枕过这么多次的人质疑,失去对方的信任,这一点竟叫他如此难受,他的眼眶又泛潮了。但他没有资格在对方面前卖惨,他当然可以卖,但对方不会再买。
“对不起,对不起简先生……可能说一万遍对不起您也不会消气,我知道您心里觉得恶心,您想打我骂我都行,我都受着,我、我绝对不躲……”林向黎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道歉,他想把自己真心的悔意拿刀剖开,匍匐端到简铭眼前,只求他相信。
简铭听他几度哽咽的忏悔,眼底腾起越来越明显的燥怒,于是用大拇指的指腹向上一顶,合上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嘴:“这些嘴上空说的话,我不想听,既然你说你没有什么再骗我的,那好,我暂且……信你。不过,事情没这么容易解决。”
林向黎怯然地望着他,背对着路灯光的脸整个浸泡在黑色中:“那要怎么解决……简先生?”简铭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手指一路滑下,摸到林向黎的喉结、锁骨、胸口,缓缓道:“我很喜欢做学生的你,也喜欢做老师的你……人生贵在尝试,不是吗?”
林向黎一头雾水,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没关系,很快他就会在自己教书的讲台上,深深地、深深地,懂得。
【你们懂了吗,小宝贝们?】
第三十章
来不及擦去嘴角溢出来的口水,林向黎就被人从讲台底下拖了出来,脑袋一下子供血不足,整个人跟个软脚虾一样栽在了对方胸口上。方才纯黑的环境使得他的双眼一时间无法适应任何光亮,讲台底下有一股子陈年报纸发霉的酸味,也不知是哪几个顽皮的小兔崽子把学校统一订阅的学习报纸塞在了下面,从来没人扫,要不是其班主任偶然一次钻在底下,怕是几十年都没人发觉。
那么请问,班主任为什么钻在下面?
这个问题也是简铭想问的:“林老师为什么躲在讲台下面?”
他的半张脸被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照亮,下颌坚毅的线条被黑暗打磨得些微柔和,但仍看得出他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怒意,林向黎嘴唇嗫嚅,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跳还处在高速公路上,没下收费站,脑子更是因缺氧失去了许多常人都该有的智商,面对简铭压迫感极强的提问,他只能照实回答:“我……我在帮人口/交。”
简铭抑制着紊乱的呼吸节奏,又问:“帮谁口/交?”
林向黎低下头,不敢看他,但一低头,他就看见两人之间还有一根胀得粗大笔直的阴/茎在张牙舞爪,这是他刚刚蹲在下面卖力讨好的对象,为了抚慰它,他舔得舌头都麻了,口水收不住就开闸似的奔流出来,他偷偷地抬手想擦一擦流到脖子上的津液,结果被简铭一把钳住,喝道:“我问你呢,林老师?”
林向黎没办法,只好复抬头,遂了他的意:“我在帮我的学生口/交。”
“林老师喜欢帮学生口/交?”
“喜,喜欢。”
“有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