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 第158章

作者:青山荒冢 标签: 近代现代

慈心湖在观音殿后面不远,是个僻静之处,少有人至。叶浮生先到一步,确定此处无闲杂人等,这才寻摸了一棵大树翻身而上,隐入枝叶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玄素也没让他久等,不多时就到了此处。叶浮生摘了片叶子掷过去,恰好掠过他的脸侧,后者顺着来路一看,就见一只手从枝叶间探出,朝他勾了勾指头。

等到玄素翻身上来,叶浮生才看到他手里拿了个油纸包,笑道:“饿了?”

玄素点了点头,道:“适才随师叔去拜见了色见方丈,师叔留在云水堂与方丈讲经论道,让我先离开了。寺内膳食已送到左厢,但从静室绕过去颇远,我便索性往膳堂去,没想到会遇见你。”

叶浮生拆开纸包,玄素为了赶紧来见他,只匆匆取了个馒头和两块豆糕。他拈起豆糕尝了一口,就将馒头递给玄素,却把剩下的豆糕都掰成细碎,道:“先吃馒头垫垫肚子,这豆糕你就先留着吧。”

玄素刚咬着馒头,闻言就是一顿,抬头看来:“豆糕里面有问题?”

叶浮生抽出巾帕擦了擦手:“适才我在膳堂挑了三菜一汤,都细细吃了下去,发现除了粟米饭和馒头,其他东西里都被下了药。”

玄素脸色一变,馒头也顾不上啃,伸手就要去探他脉搏:“那你怎么还要吃?”

“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叶浮生避开他的手,“你也不必惊慌,我敢食用它自然也有把握,何况此药非大毒,不伤性命,只是容易刺激武者气血流通,被内力催化后易生狂躁之意。”

玄素见过的世面少,心思却很通透,当即将念头一转,眸色变寒:“这七日以来,不等武林大会开场,已有不少参会之人发生武斗冲突,不乏伤重者。”

“幕后之人倒是机巧,不拿刀子捅人,却让人自残。”叶浮生将豆渣包好递给他,“对方能派人潜入香积厨,趁机在饭食里动手脚,又散播人手潜藏在各门派中伺机挑拨,甚至还在无相寺里埋下暗桩里应外合,不得不说好本事。”

玄素声音转冷:“江湖上有这种本事的人恐怕不多,一手遮天到如此地步的应该更少。”

“看来你和我猜到了一处,但猜测只是猜测,空口无凭也打草惊蛇。”叶浮生屈起一条腿,把下巴垫在了膝盖上,“说起来,你今日见着色见方丈,有何感觉?”

玄素性子单纯,说话也直来直去:“见面不如闻名。”

色见方丈已经是六旬高龄的老僧,虽不如师弟色空有“西佛”盛名,却也是赫赫有名的高僧。他禅机佛理无一不精,武学造诣少有人及,又向来慈悲为怀,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以玄素的身份性子来看,怎么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评价来。

叶浮生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玄素道:“因着之前书信的推测,师叔有意与他讲起旧事,对方虽对答如流,但转入禅经道义时便出问题,虽反诘有理,却显世俗争锋气,对经义讲述虽信口拈来却失于灵活机变。倘若这样的人便是西佛师兄、无相方丈,恐怕无相寺也将成明日黄花。”

叶浮生一针见血:“所以你怀疑他是假的?”

李代桃僵之法虽好,但要完美去模仿一个人还需要大量时间与心血,尤其是对于色见这样的高僧来说,除了了解行事作风,他的满腹经纶也是一个问题。

修道者明心理,修佛者悟禅机,寒来暑往,三春一长,皆非一日之功也。

故而玄素反问:“不该吗?”

“可你都能看出来的问题,端衡师叔会不明白?若他真是假的,又怎么会留端衡师叔继续在云水堂论道?”叶浮生笑了笑,“看人观事不可流于表面,云舒你看得很细,但不够深。”

玄素心念急转:“你是说……色见方丈是故意露了这样的破绽,是在警示我和端衡师叔?留师叔在云水堂,也是有事要暗传?”

叶浮生道:“你们与方丈见面时,身边还有外人吗?”

玄素道:“监寺色若大师也在场,本欲同我一起离开,但被方丈留下共讲禅机了。”

叶浮生嘴角一翘:“如此一来,我们可不能惫懒了。”

玄素愣了一下,就听叶浮生道:“色见方丈好不容易借师叔到来,替我们拖住了暗桩,我们怎么能错过良机?”

色见方丈留端衡论道是假,暗传讯息也是其次,真正的目的就在于被他强留下来的色若大师。

要渗透无相寺并不容易,因此那个暗桩不可能是洒扫僧人,必须得位高权重才能替幕后黑手大开方便之门,而比起悟禅礼佛的方丈色见,常年打理俗物的监寺色若更容易被掌控。

也因为他对无相寺的事务权操在手,方能有条不紊地把桩子一个个插进来,更能出其不意制住色见方丈。

为免节外生枝,恐怕一开始他们并没想过要真邀请太上宫,而是色见方丈察觉事变,故意换了字迹写请帖,以这样隐晦的方式引起警示。

端衡的到来是打破僵局的一个点,色若本是要监视着色见方丈继续假充傀儡,却没想到对方借端衡反将一军,把他给困在了云水堂。

“方丈那封信布置隐秘,可见恒明、恒远二人中必有一个与色若勾结。”玄素的脑子转得飞快,“现在色若被困住了,那个人收到风声一定会去更改部署,这就是我们顺藤摸瓜的机会!”

叶浮生蹭去眉梢被木炭勾长的黑纹,笑道:“我已暗中打听了,恒明正在山门口助知客僧迎人,而恒远回了房中休憩。”

顿了顿,叶浮生抬头看天:“今日天阴,山林隐迹,当暗行也。”

第110章 暗行

隔着门窗都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喧哗,想来前院是又闹起来了。

恒远锁上房门,然后换了一身灰色僧袍,配上戒刀,就从窗扉翻了出去。此地僻静,屋子后面是一片小竹林,恒远甫一入内,脚下连换了三种步法,便在竹影间匆匆掠过。衣角当风,人影无踪,纵使现在天光未曾败尽,恒远整个人却于此间消失了。

他的武功在无相寺里数不上名头,轻身功夫却极好,又有这地势掩护,本该是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在恒远入林之后,却有两个人从他的屋舍上抬起头来。

玄素本不愿做这“房上君子”的勾当,奈何事急从权,只得被叶浮生一路拖了过来,翻身上了屋顶。

屋顶上铺满瓦片,稍不注意就会发生响动,玄素正在犯难,结果被叶浮生抓住胳膊纵身一跃,脚尖在屋脊上一点,却不施力,只在上面一滑,身体顺势俯下,手掌一撑一转,就卸了力道,悄然无声地伏在瓦面上,轻巧得仿佛落叶被风吹在了上面。

玄素看着叶某人这番“上房揭瓦”的熟稔动作,默默在心里猜测对方是练了多少个三九三伏,才能有如今的境界。

他们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恒远翻窗而出,叶浮生按着玄素的脑袋匍匐下去,调整角度避开对方的目光,心里估摸了片刻,这才带人跟了上去。

恒远在前,他们在后,于林间穿梭来去,身与影辗转腾挪。中途恒远也几度停足查看,皆能被叶浮生从他身法痕迹里窥破意图,先一步隐匿起来,终是有惊无险地出了竹林,入了更加复杂的山道。

无相寺依山而建,问禅山又是个崎岖陡峭的复杂地形。玄素入了其间,只觉得这山路绕成了七歪八扭的肠子,内里又光线昏沉,还要提防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埋伏和前面恒远的警惕,深感这段距离比自己在忘尘峰二十年走过的路程还要艰难,不多时已汗流浃背。

好在他身边还有个惯于追踪潜行的前掠影统领,叶浮生借着一路草木土石遮掩身形,内力凝于耳目和足下,行随风动无声,眼前盯着恒远,耳朵却注意着周围风吹草动,哪怕玄素已经被绕得晕头转向,他还游刃有余。

天色已渐渐昏黑,恒远到了这里就放缓步伐,叶浮生和玄素也只能慢下来,留神着周围动向,躲躲闪闪就像见不得光的鬼魅。

玄素缓了口气,也开始打量四周,忽然勾过叶浮生一只手,快速在其掌上写了一句话:“此地可能是通往渡厄洞。”

玄素虽不如叶浮生经验老道,却是个脚踏实地、心思细密的人,这一路的磕磕绊绊虽让人头疼,却也叫他好生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