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可是许崇礼脱离建设一线时间久了,没有合适的队伍推荐,经过很多层关系去问的话又不保险,许慧来见他整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就问了一嘴,然后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邵博闻。
这是一次由媳妇带来的狗屎运,是一个比国税局的大堂还值得倒贴的项目,邵博闻用脚趾头想,都认为许崇礼这种大佬不会随便交朋友。
至于邵乐成带来的消息,就不这么让人喜闻乐见了。
——
常远冬天捂不热被窝,每天都不肯先洗澡,总要等邵博闻给他暖被子。
今天大概是心情好,邵博闻隐约在水声里听见他在哼歌,等像风一样刮上床缩在被子里掏枕头下的笔记本的时候还偷笑,邵博闻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他疑惑地说:“乐什么你,跟邵乐成终于握手言和了?”
常远埋在被子里翻笔记本,将签字笔按的吧嗒作响,一边泼他的冷水,“早得很,你弟跟我还处在相互嘲讽模式。”
邵博闻摆出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嘲讽你还这么开心?”
“跟他有什么关系?”常远抬头看他,眼底有种活泼的欢喜,这让他显得很有朝气,“我高兴的是今天这顿晚饭,怎么样啊老板?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如果今天之内有一件事令人特别欣喜,那么鸡毛蒜皮的糟心事也就不值一提了。
“满意,”邵博闻语气像是在哄孩子,头却低下去往常远的嘴唇上盖,逐渐交融的气息使得他的嗓音有些模糊,听起来有种发自肺腑的感觉。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站起来,你肯定不知道,”邵博闻笑声低沉地说,“你说‘再多的道歉不会有’的时候表情特别坚定,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让一个对别人说‘不’都会脸红的人变得这么气势汹汹?如果这其中有我的功劳,那我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常远在他嘴边啄了一下,然后温情地抱住了自己的对象,他轻笑着说:“比我的面子和名声重要……一点点吧。”
重要是重要,只是有些分量用语言来表达还嫌太轻,如果没有这个人,他还只是池枚的儿子,一个沉默的囚徒,走着他母亲铺好的路。
常远不知道他今天的选择会让以后面临的是宽容还是难堪,他只知道有些人不可辜负,有些话不能借他人之口,如果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期待别人的真诚。
“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邵博闻揽着他,心猿意马地往被子里摸,他还陷在常远爆发的伶牙俐齿中,并为那种锋利的气质陶醉不已,一边却要假装正经,不走心地随便问道,“乐成跟你说什么了?”
触手的皮肤比他的掌心凉,刺激着抚动的本能,常远心里开始敲锣打鼓,痒和软的霸道感官下又窜起微麻的信号,有时他觉得自己总是喘得莫名其妙并且听着十分不正经,就习惯性地绷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某些奇怪的动静。
他痒得恨不得来个咸鱼翻身,只好一口气不敢停地说:“没什么他说前几天二期工地上蓝景业主闹事还有内幕明天何总可能会亲自上现场让我心里有点准备!”
邵博闻已经半个溜进了被子里,此刻他弟弟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也根本没听常远嘚吧嘚吧地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常远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嗓子,平平的声调里透着克制,让他很有看常远破功的兴致。
今夜的穹顶星斗漫天,无尽的夜幕里铺开着宇宙和银河,星光隐约闪烁,光明与黑暗并存。
不管怎么样关系总算是说开了,这天当常远沉入昏睡之前,他马后炮的觉得,让他害怕的出柜也不过如此。
第93章
常远知道蓝景的业主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直接将工地的每个出入口都堵上了。
今天细雨绵密,落在皮肤上有种深深的寒意。
常远因为迟到了一会儿,有幸看到了围观外层的壮观景象,东北角的入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工人、技术员、张立伟、王岳等只要是个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就是车不行,庞大的渣土车在转向之后被人为截住,差不多将城市支路上的车流切断了。
交通堵塞在所难免,走不动的车主有的留在车里骂,有的下来围观着骂,虽然下着雨,但空气里飘着一种似乎随时都会引爆的火药味。
蓝景的业主这次却一改暴躁,十分地骂不还口,只是集中站在渣土车道上,任凭张立伟磨破嘴皮子也不走开,一副大家相互伤害的姿态,我不问你要赔偿了,但是你们也别干活了。
常远拨开人群,瞥见横在路中央的人们脸上带着冷漠的表情,那可能是一种以牙还牙的决心,在这个阴沉的天气里显出了一点凄凉的底色。
张立伟在前边苦口婆心,“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一码归一码,赔偿是我们集团跟你们小区之间的事,扯到我们全工地那就很不道义了兄弟,这项目上很多人靠工时吃饭的,跟你们也无冤无仇,你们这样对他们不公……”
台词翻来覆去地听着总是有些熟悉,使得脑海里泛起零星一点回忆,常远蓦然觉得可笑,因为半个月之前这还是蓝景业主的台词。
谁对谁错?一个逃避责任,一个以暴制暴,可是因为道理无处可讲,只能说是荣京有错在先。
常远挤到王岳身边,发现这人平静无波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去给张立伟帮腔,甚至察觉他来了,还偏头与常远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地递过来一根烟。
这不是王岳平时的气场,常远可能是眼神出了问题,感觉王岳今天好像多了点人情味道,他接了烟却没点,抬手挂到了耳朵边,因为跟王岳之间鲜少有这么平等的时刻,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单纯地问了声“早”。
王岳立刻用实际行动验证了常远的直觉敏锐,他一反常态地打回了招呼,然后主动攀谈起来,他用夹着烟的手在人群方向划了一下,接着询问道:“小常,你觉得他们这样又是堵门又是截车的,能坚持多久?”
常远误以为王岳是在嘲讽蓝景的住户不自量力,就说:“有些人妥协得快,有的人一条道走到黑,我又不是他们,没法说。”
王岳愣了两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说的也对。”
他兄弟王巍就是典型的后一种人,十分可恨。
常远并不信任他,还以为他想对蓝景的业主干点什么,就试探地说:“王总觉得呢?”
王岳有些感慨地猜道:“三五天左右吧。”
常远潜意识觉得他是想早点摆脱麻烦,并且认为他有些盲目乐观,可事实上这次是他小人之心了。
“你别不信,”王岳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小时候在我老家,也有件事跟这个差不多,乡亲家的坟地和林地被干部私下卖了,我家老爷子带着大伙走街窜巷地上访、抵制,开始声势浩大得很,后来也没什么结果,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不工作就等于断米断狼,谁都耗不起。你一个普通家庭,拿鸡蛋撞石头破了,还不信邪还要拿,这不是什么追求公平和正义,这是傻。”
常远左边肩膀上忽然落了只手掌,在它拍动的间隙里王岳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我看蓝景小区有个带头的胖子对你比我们客气一点,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人这一辈子,没有咽不下去的委屈,只有换不回来的平安。”
扒掉情景和语气的话最后几句听着像是威胁,可实际上常远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听得出这是劝告,来自王岳的、莫名其妙的善意让他觉得诡异,常远不解地说:“王总怎么会……忽然想起跟我说这些?”
其实他更想用“谈人生”这个词眼。
王岳弹了弹烟灰,目光慢慢地融进了雨里,“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容易感性,像我,十好几年前根本没刻意记的事,有时会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细节还特别清晰。”
常远还年轻,并不能理解这种恍如隔世、或者说类似于天命的感觉,不过如果可以,他希望王岳能越来越感性。
工人大都蹲在马路牙子上,他们大多都没有带伞,树叶又秃得失去了遮挡功能,拢袖缩手的显得有些冷。
天儿太冷起不来,郭子君好的不学偏学他领导迟到,撑着条纹伞啃着煎饼果子从人堆里挤进来,恰好碰见张立伟因为独角戏演不下去正大踏步走过来,因为心里满是火气,撞见他公然迟到,迁怒性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怎么不到了下班的点再过来呢?”
虽然迟到不对,但他也就晚到了半小时,而且也没耽误什么大事,这么刻薄实在是小题大做,郭子君心里不服,脸上却表里不一地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