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因为习惯,上级的压迫已经不能让常远义愤填膺了,可其他东西可以,邵博闻在会议末尾提到“天行道”微博的图片和视频来自何处的时候,他看见张立伟转过头去喝了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常远觉得他脸上贴着两个字:心虚。
常远可以接受王岳的说法,是不小心撞死了狼狗,狗拽翻了人,可那些图片和视频给人的误导性太过强烈,但凡镜头再往前推进半米,或许都不会造成误会。
“天行道”要是在现场,他不会拍这种自杀式的东西,那照片和视频就是别人传给他的,可是谁传的呢?
唯恐天下不乱的谣言制造者?希望工地名誉扫地的蓝景的业主?又或者,是其他人?
还有一点,张立伟就是荣京的员工,作为情况的第一时间发现和处理人,这么爱惜自己公司的名誉,怎么不立刻就澄清?别说什么没及时看见消息这种没有智商的借口了,大公司的官博都是专人专职打理,他不会信的。
常远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指使他们装聋作哑,等事态发酵,甚至、甚至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像他这种胸无大志又有些心软的人,眼神总是更清澈一些,浑身的气场也温和,更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何义城顿住脚,耐着性子说:“就两分钟。”
常远立刻说:“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天行道’微博的事的?”
何义城不知道他忽然问这个干什么:“昨天早上。”
常远问题跟得很快:“不是前天晚上吗?或者……更早之前?”
何义城眯起眼皮,气场十足的睨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常远看向张立伟和王岳,含糊其辞地诈他们:“我昨天晚上打电话慰问邓师傅,他喝高了,说了些……”
他顿在这里,祭出自己全部的演技,摆出一副“我已经知道了”的表情,眼神陡然尖锐起来,嗓音压得十分悬疑:“不该说的话。”
邓师傅就是“天行道”发的那些视频和照片里那双腿的主人,也是前几天扬言要弄死隔壁业主的司机。
张立伟和王岳自己不会给民工打电话,可常远在他们印象里是会的,这人什么都爱管,所以常远猛不丁这么一说,他们就信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问呢?
张立伟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事搞砸了,大领导又在跟前看着,他一时间脑子空白,没过脑就脱口而出了一句:“他跟你说什么了?”
何义城眸色一暗,两分钟已经到了,可他又不想走了,他心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常远睫毛一颤,感觉自己的猜测像是被坐实了,他心里翻腾出一股怒气,不明白都是同样的构造,别人的肠子里的弯弯绕绕怎么就是比你多,他气自己看不清,也为林帆鸣不平,他拒不回答问题,只是大脑疯狂运转,讥讽地反问道:“说了什么,张总会不知道吗?”
张立伟讪讪地避开目光,瞪了王岳一眼,在心里怪他找人不靠谱,找谁不好找个酒鬼。
“不管这主意是谁出的,我都觉得真他妈厉害!以最小的损失获得了最大的利益,一举两得,又引出了林帆,又吓退了蓝景的业主,”常远抬眼去看何义城,目光里有种越来越藏不住的敌意,他直言不讳道:“何总,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先在工地上放个作风很像黑社会的烟雾弹,让它传到‘天行道’的耳朵里去,觉得你会这么做。然后弄只鸡啊狗啊什么的,用大货车碾一碾,找个人躺上去装尸体,骗‘天行道’掉进局里,他侵权了,他的祖宗十八代就都不是秘密了,是么?”
何义城为人高傲,也有资本,除了看不惯邵博闻,工地上的人他都觉得是平庸之辈,可这个监理在这里表现出来的敏锐让他刮目相看,即便是敌非友,聪明人也更讨人喜欢。
比何义城肚子里坏水更多的大有人在,可有的还不如他遭人嫌,症结在于他不太爱说谎,他是做决定的人,没必要在下级身上浪费脑筋。
反正被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何义城也懒得拽那块遮羞布,他承认的一派坦然:“没错,有这么简单的办法,说几句话就能达到目的,我动别人干什么呢,这是不太光明,但我告诉你,这绝对是伤害最低、而且最有效的办法。”
常远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可他心里也知道伤害最低这句是对的,他无言了两秒,说:“可你这样误导别人,是违法的。”
何义城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了他一会儿,才凑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刘小舟离他很近,话音入耳那一瞬间她头皮发麻,感觉全世界都是震耳欲聋的回音,有一瞬间她想痛哭,可这种冲动同来时一样去也匆匆,她行尸走肉地跟上何义城,感觉总算是为自己和家人惨痛的人生找到了原因。
“法律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判决。”
刘小舟听见自己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节奏跟以往似乎没什么区别,可她迟钝地想道:我已经不记得公平是什么了。
种种迹象似乎都预示着新一年的命途多舛,可当下毫无警示,一切如常。
林帆顶着“嫌疑人”的头衔在警局来来去去,现实中的调查举步维艰,“天行道”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没有私人信息,绑定的手机号也总是关机,没什么振奋精神的进展。
谢承等人老早就抢了春运票,归心似箭地拖鞋行李箱回家了。
池枚的状态也没有好转,常远每天夜里都偷偷地去看她,他不看心里不安,可看了心情又好不起来,亲人受着磨难,你过得太开心,就是没心肝了。
另一方面,常远对邵博闻又以身作则地重视了起来,有时间就拉人去超市买买买,油盐酱醋多得简直没处放,没时间就在回家路上的地铁口,临时下车带一小把花。
鉴于他带回来的都是菊花,那种朵儿挺小,跟茼蒿花的样子有些像的那种,邵博闻无功不受禄地收了几天,忐忑到脑子里都产生了黄色思想,觉得风吹蛋蛋凉,这样下去不行,常远要是有心上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于是邵博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这么喜欢这种小菊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常远比他纯洁一万倍不止,他用鼻音“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喜欢它的名字。”
那天他看买花的大姐就剩下这么一把,就买了,然后听那大姐介绍名字和花语,当时觉得就适合送给邵博闻。
邵博闻已经默认它叫小菊花了,闻言诧异地说:“什么名字?”
常远将花塞进他手里,虹膜被映上了五颜六色,仿佛有种生机在里面,他温柔而腼腆地笑着说:“扶郎。”
花语是有毅力,不怕艰难,追求丰富的人生。
虽然后来邵博闻偷偷一查,发现这文艺过头的花的学名就叫非洲菊,可当时他还是心口怦然一动,被那个名字给撩倒了。他用裂羽状的花瓣边缘扫了扫常远的下巴,另一只胳膊往常远肩上一搭,压住对方笑呵呵说:“给你扶。”
常远谢主隆恩地给他扶住了,过了会儿改成搂,抱了会儿忽然说:“咱们出去旅游吧。”
他要拔出池枚复发的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一段时间。
邵博闻愣了一小下,差点没笑成谢承附身,他知道这样不稳重,可没办法,没有父母梗在中间的日子,才该是他们的生活。
“好,我带着你,你带着路总,路总是个股东,去吃老袁的,可以说走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法律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判决。”--加缪尔
第113章
出发那天,常远让邵博闻改道去了趟三院。
这是池枚发病以后常远第一次带他来探望,常远没进去,也没惊动他爸,他就在邵博闻和虎子的陪同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这也他第一次跟邵博闻一起去旅行,第一次去见这人的亲朋,很多事都是第一次,常远在尝试着让自己学会过上一种不动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