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草以南
裴钰在柳笙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为了让他沿途都安静,方便“携带”,柳笙给他灌了不少的安眠药。可是在有惊无险的抵达现在这个地方后,裴钰却是长久的昏睡着,要知道安眠药剂量太大也许是会令人睡死过去的。
直到他醒来的这一刻,柳笙焦灼乱颤的一颗心终于才归了原位,
裴钰微微抬头,可是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席卷了他的大脑,他又跌回了枕头上,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了。
“少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裴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了眼珠子,看见这张清秀的少年面庞时,裴钰有短暂的遗忘,以至于心中一片迷惘。他继续移动视线,目光与所有家具的底部齐平,顿时觉得自己所在的位置很低。
很久之后他才弄明白自己是席地而卧,谁在了一张榻榻米上。他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矮的床,看东西的角度让他觉得很是新奇。
缓和过了初醒来时的不适后,裴钰勉强坐了起来;虽说是睡了很久,可他却顶着两个黑眼圈,人看上去也极度虚弱,因为他这几天水米未进,只靠着注射营养剂来维持生命,想不虚弱都不行。
他暂时对眼下的一切都还反应不过来,身前覆盖着陌生花纹的被子,还有木质结构的房屋,他对这一切都没有丁点印象,好像宿醉的人在清晨醒来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柳笙看着他纠结不已的抱着脑袋,好象在努力回忆某些事情。
莫非是失忆了?柳笙欣喜万分的想,忘了才好呢!心里什么也没装得有,那才是真正是一张纯净的白纸,可以任他在全新的开始后随意发挥。
“……小柳?”裴钰很突兀的呼唤了一声,他好像也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脑子睡生锈了,可是这熟悉的两个字脱口而出后,裴钰确定了自己没有记错,于是扑过去一把抓住柳笙的袖子,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它就是一根救命稻草,裴钰牢牢的抓住他:“小柳……”
柳笙的期望落空,少爷连他这种空气一样的存在都记得,那肯定就是什么都没忘记了。
柳笙迅速抚平了自己失望的心情,轻拍裴钰的背脊:“少爷,我在。”
裴钰是把柳笙当成了一架通往过去的桥梁,希图靠他走出这陌生的地方,殊不知,正是这架桥梁把他和过去的世界隔了开来。
“我们这是在哪儿?”裴钰再次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局。
这是一件格调温馨,结构简单的日式建筑。当然,裴钰不会懂得这些,只是房子真的很漂亮,这里温暖洁净,明亮舒适,是许许多多人理想的静谧家园。不过裴钰的心被其他事情占据着,自然无暇去享受这里的美好。
“说了你也不知道。”柳笙很客观的想,但嘴上却答道:“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什么?”裴钰越发迟钝的脑子对这样急转弯一样的情况弄的一团糟,这里固然好,可不知为何,裴钰产生了一阵恐慌感:“修呢,我们不是去看他的么?”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一下子唤醒了他不久前的震撼心灵的记忆,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颜修满脸是血的样子,那画面一幕幕的闪过,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再没别的了。
“少爷别急,你现在身体有病,等你在这里养好了病我们再去看他好不好?”柳笙哄裴钰,这几乎是他自幼就会的本领,可谓熟能生巧,小菜一碟!
不过柳笙的话并非仙丹,也不是百试百灵的,裴钰那种牵肠挂肚的惦念并非一句话就可以抹平的:“我没有病,我们现在就去看他,走——”
裴钰从温暖的被窝中伸出脚,他心急火燎的要拉着柳笙一起向外走,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纸片人一样的状态,哪里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猛然跨出两步,头晕目眩的感觉就突然降临,裴钰一个站立不稳就向前倒去。
柳笙伸手一接,然而慢了那么一瞬,裴钰就“咚”的一声倒在了木质地板上。
他的脑袋砸在了地板上,地板完好无损,他的额角却是多了一个青紫的大包。疼到哭都哭不出来,他是病的不轻,严重到连一丝逞强的余地也没有。
柳笙翻找了一圈,可是房子里没有急救箱,柳笙把这里当成了家,不过这还是不完善的家,很多必备的常用物品还是没有,以及,还缺一个乐意住在这里的家庭成员。
过了半刻,柳笙不知上哪儿借来了一个急救箱。他来到榻榻米旁边,从里面拿出跌打损伤的药为裴钰处理头上的大包。
裴钰挺尸一般躺回了被窝里,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柳笙一边为大包消毒,一面说话引开裴钰的注意力:“少爷你得的是重感冒呀——你吸吸,鼻子通不通?要是你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就有好多好多的细菌,要是你去看修少爷的时候传染了他,那他就被你害死啦!”
柳笙以温和的口吻危言耸听,按照裴钰那点思维力来说,这个逻辑简直是无懈可击的。
可是两行泪却从裴钰的眼角无声无息的滑出。
柳笙赶紧缩手,以为是自己弄疼的他:“少爷,疼了?”
裴钰咧开嘴就哭,同时带着哭腔问道:“小柳,呜……你是不是在骗我,修是不是死翘翘了?”
柳笙愣在了当场,他眼看着裴钰哭成了泪人儿,心里是有些吃惊的,没想到裴钰居然能往那方面揣测。竟误打误撞的把他想成是说着善意谎言的大好人……
柳笙有点窃喜,不过窃喜之后是大麻烦。裴钰的想象力竟是如此之好,自然就不那么好哄骗了,他一心认为柳笙满了他什么,更是吵闹不休,柳笙说了一车话也未见得在他心里产生什么作用。
安慰都不起什么作用了,裴钰就自顾自的伤心难过着。
柳笙有心在给他来及片安定,让他闭嘴。不过害怕他真的一觉不醒死过去,那就亏大了,柳笙只好奉陪到底。
外面天光渐暗,柳笙打开了屋内的顶。略偏红的灯光把屋内照的暖融融的,裴钰头顶一圈白纱布,像女子坐月子一样憔悴的半躺在被窝里。
“少爷,你乖乖躺着,我去做饭,等病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修少爷。”柳笙一口咬定这个说辞,无论裴钰再怎么弯弯绕,柳笙自然不会被一个傻瓜绕的失去原有的立场。
坚持的久了,就会信以为真了。
因为裴钰的确是有感冒,所以不能吃太补的东西,尽管他现在极其需要能量,但柳笙却是只能每顿清粥小菜的伺候着。
可能是裴钰体内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加之脑袋又摔了一下狠的,喝碗粥以后,他就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这倒给柳笙解决了一大难题,至少不用日以继夜的同他磨叽。
柳笙小心翼翼的撩起被子,与裴钰身贴身躺在了一起。房子里还有别的卧室,但柳笙偏要和裴钰睡了一起,一是放心,二是确定所有权,即便是干巴巴的睡着,也是很令人满足的一件事情。
半夜的时候,裴钰忽然醒来。
他看见小柳近在咫尺的脸,随即感觉到自己正在他的怀抱里。借着月光的微弱亮度,她静静的看着小柳,心中已出一种不能言状的感觉。
他不敢叫醒小柳
裴钰轻轻的掀开被子,缓慢的抽出手脚,一点点的减少与柳笙相触的身体面积。
他摸着黑爬出了被窝,尽量让动作一些。
“少爷……”柳笙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哪里去?”
裴钰四肢着地僵硬了动作,不敢再动弹一丝一毫。
空气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柳笙做起来:“少爷起来干什么?”
裴钰退回榻榻米上,很委屈的解释道:“我去尿尿……”
柳笙不知摁了哪里的开光,房间的灯骤然亮了:“怎么不叫我?”语气虽然平和,但是缺乏抑扬顿挫,带着一种令人悚然的坚硬感。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眼睛不能睁开,裴钰用手背遮挡眼睛。柳笙看着他,看的裴钰心悸。
裴钰不会撒谎,他的确是被尿意激醒了;但换做是以前,他一定在半梦半醒间就开始呼唤小柳了,可是这次他却选择了沉默。怕黑的他在黑暗中独自行动,这仿佛意味着小柳比黑暗更可怕。
这样的变化,裴钰从来都不曾明白过。
柳笙确实对这样的变化很敏感,隐约是被触及了逆鳞,可是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柳笙扶起裴钰,大概是十几天没有走动过的原因,裴钰的腿不太听使唤,去卫生间短短的一段路,走的分外不易。
一番折腾下来,二人再次回到榻榻米上,却是各怀心事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裴钰安分了不少,他似乎也知道今时的小柳不同往日,已经不会对他言听计从,而且总从那固执的言语中隐隐透出一种凶恶来,好像随时都会不小心却到他的底线,让他露出真面目来。
不过柳笙却是一如既往的周到,裴钰在他的悉心照顾下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如此过了几天,在不见天日的漫长日子里,裴钰终于是来到了户外,至少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一章 梦想生活
这里是个颇有异域风情的小镇,名叫“安逸,很贴切的名字,因为的确是十分的安闲舒适。
裴钰坐在屋檐下面的木质回廊上发呆。一个多星期的不见天日,他看上去苍白沉寂,与外面如诗如画的景致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当地气候温暖的缘故,虽已入冬,但却是深秋的面貌,院落里的红枫染血一般鲜红,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裴钰恍惚的打量着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就是这个地方,拥有着最宜人居住的条件,远离城市的喧嚣,空气清新,风景如画。很多富足的家庭会把家里的老人送到安逸小镇来颐养天年,这样说来,邻居都是老头老太太,也是相对安全的。别人只当柳笙是被请来伺候人的,倒从来没见过被他伺候的那个人。
柳笙没有钱财之忧,轻而易举得在此地够得了一所别院。他有心在这里过一辈子,然而现实允许他们在这里藏身一年半载就能算老天保佑了。
老天不保佑再另做打算,总之,得过一时算一时。
哪怕是这种苟且的幸福,也是值得珍惜的。
柳笙的梦醒一直就是想要一所可以栖身的房子,房间有一个院子,房子里有少爷,这就很好了。如果院子里再有一条狗,那就更加完美了。
翌日,一大清早,柳笙真就抱了一只狗崽子回来,心想的是为美好生活锦上添花,顺便给少爷解解闷。
可是裴钰对着狗却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甚至有些嫌弃,他撇了撇嘴;“狗会咬人的,我要小猫。”
柳笙垂着头看了看怀中的狗崽子,很想反驳几句,无奈他天生嘴笨,连个傻子也说不过。
他想,狗多好呢,热情又忠诚,不想猫那样天性凉薄,总是一副骄傲又懒惰的样子。由此柳笙想到了自己,觉得少爷就像嫌弃这只狗崽子一样嫌弃自己,却一心想着那几个孽畜一样的弟弟。
思及此,柳笙觉得裴钰十分不知好歹,不禁怒从心头起,他沉声喝道:“抱着!”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把狗崽子塞进了裴钰的怀里,并且神情不善的命令道;“把它照顾好!”
裴钰真被吓到了,他不敢不从,赶紧双手接过了那毛茸茸的一团狗东西。
这狗毛色灰白,体态圆滚滚的,四肢粗短,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然而样子憨态可掬,一双大黑豆子似的眼睛分外有神。
裴钰一开始是害怕它咬人,不过仔细一研究后发现它连牙齿都还没长全,体型又小小的,应该是一条还未断奶的小狗。于是裴钰消除了一开始的顾虑,很快便和这支狗崽子闹成了一团。
柳笙把奶粉倒进碗里,兑了半碗牛奶交给裴钰,让他喂给那狗崽子喝,裴钰接过来,就给这个新玩伴担起了奶妈。
小狗蹬着八字腿舔食碗里不用力气就能得来的乳汁,异常的迅猛。裴钰在旁边轻轻顺着它背上的毛皮,那狗崽子“哼哼唧唧”呲着牙继续舔食,裴钰好不知道这种行为是护食时的示威,仍然在小家伙的背上摸来摸去。
柳笙后退几步,好整体的打量眼前这幅情景——房前有院子,院子里有少爷和小狗,这很好,真的很好。柳笙百年难得一见的露出了微笑。
在任何人看来,这样的生活都可算作是惬意了,裴钰也无心逃跑,他还想不到那个层面上去,况且小柳也一如往昔的对他好,并没有打骂虐待,只是他的心在这里,永远都不在。
别院周围的墙体没有多高,但裴钰不会爬墙,所以柳笙也不担心他会逃跑,远门一锁,这不大不小的院子就是裴钰的活动范围。可怜他只要身体上饱足舒服就不会产生被囚禁的感觉,以至于心理那点念想还不足以支配他的行为。
要是换成别人,早跑了。
这就是傻瓜的好处,柳笙很满意的对着在园内玩耍的裴钰点点头。
地上铺成一叠厚厚的枫叶,看上去像纯天然的火红地毯,狗崽子那短短的四条腿在蓬松的树叶地毯上走的很艰难,最后干脆就地打滚。
“狗狗,过来……“裴钰拍拍手。
狗崽子这几天在他那里的了好处,所以很听他的话,蹦跳着就来到了他面前,已然有了小小忠犬的架势。
裴钰把小狗放倒,捡起一片枫叶在小家伙没长毛的肚子上骚弄,小家伙“汪汪“叫了两声,许是被骚到了痒痒处,但也不躲开。裴钰玩的很得趣,很入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柳笙一直看着他。
裴钰分别扯着狗崽子嘴边的胡子,然后朝两边拉拽。
“嗷呜~~”小狗被扯疼了,但也不反抗裴钰,只是用爪子轻轻去拨裴钰的手。
“疼了吗?”裴钰并非坏心眼的傻瓜,他当即松了手,把肉球一样的小狗拖起来在脸庞蹭了蹭,神情哀怨的把狗狗举到视线齐平处:“小狗啊小狗,很疼是不是?”
狗崽子安静的与裴钰对视,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好像听懂了裴钰的话似的,格外有灵性的叫唤了一声。
裴钰看地上没有土,于是坐在了一地枫叶上,继续对着手里的狗崽子倾诉心事:“修一定也很疼的,他满脸都是血,你一定不知道他有多疼,因为你没见过,你也没有脸。”
裴钰说完捏了捏狗崽子延伸出来的鼻子,的确是找不到狗脸在哪里。
“小狗,我想回家。”裴钰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是在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脑子里有挥之不去的牵挂,一想到颜修痛苦到仰天长啸的样子,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就像涟漪一样从心中扩散开来,一波接着一波,从未平复过。他不知道这叫心痛,叫揪心。
他不知道颜修现在怎么样了,也不能想象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是最后一面见到颜修的样,刻骨铭心的记载在了他的脑海中,以至于他只能记起那样的颜修,就像这漫天飞舞的红枫叶子般,火一样燃烧在眼前,闭上眼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