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猫与酒
几乎是同时,江尧听见身后传来清脆到刺耳的脆响,像一整片屋顶的瓦片在朝他兜头倾卸,第六感凛冽地升腾起来,江尧迅速回头,伴着周围人的惊呼与那死小孩尖锐的驴叫,看见本来稳稳当当的米酒塔正稀里哗啦地分解,流星似的朝他头上砸过来。
操。
江尧电光石火间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他妈得毁容吧。
下一秒,他头皮一紧,一只有力的手拽上他后脑勺上的小揪儿,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后狠狠一拽,江尧随着力道整个人都向后歪去,倒退着踉跄两步,被扣进了一方稳稳当当的胸膛。
米酒瓶在他脚下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在瞬间弥漫开的米酒气息里,江尧不敢置信地缓缓瞪大了眼。
他,江尧,从小脚踢小卖部拳打幼儿园,继被人毫无防备地扣在树上以后,又实现了被人攥着头发拖开半米多远。
没错。
拖。
就是那熟悉的力道和手掌,一手拽着他的头发,一手扳着他的肩膀,跟拖猪似的,活生生地把他拖了过去。
“啊——”头皮炸开似的疼,江尧捂着脑袋想蹲地上缓缓,腰都没弯下去就又被抄着肋窝翻了个面儿,宋琪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盯着他的眼睛,不由分说地把手往他心口上扣,摁压他的心跳。
“我没事儿。”江尧被他这条件反射的动作搞懵了,一时间连疼都忘了,有点儿尴尬地挡开宋琪的手。
“你把我当谁了?”他冲宋琪笑笑,随口说,结果神经一通乱牵,又疼得他呲了呲牙,忙抬手揉脑袋,“你这手劲儿……哪有这么个扯法儿?头皮掉了不更完蛋?嘶——那个小兔崽子……”
宋琪维持着压心的手势怔了怔神,突然像醒过来一样,整个人身上紧绷的气场瞬间散了,胳膊也缓缓垂在身侧,很轻微地颤着。
“……你买米酒干什么?”他盯着江尧的脸问,嗓子干得差点儿没发出声音。
江尧揉着头皮随口说:“你不是喜欢……”
“买它干什么?”宋琪一下子提高了音量。
周围乱得厉害,他嗓子又沙哑,其实听起来并没有高出多少,可语气中无法忽视的情绪还是唬了江尧一跳,他保持着揉脑袋的姿势抬头瞪着宋琪,没说话。
“……对不起。”宋琪跟他对视一会儿,很浅地呼出一口气,逼着自己移开目光去找刚才被推开的购物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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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孩儿在撞上米酒台子后就被这动静吓得收了声, 也不扯着嗓子“两个都要”了,抱着他家长的大腿一动不敢动。
他家长瞪着这满地的大场面, 张了张嘴,耐性荡然无存,先揪过小孩儿转着圈儿地看看受没受伤,然后摁在腿上裤子一褪就是两巴掌:“让你给我闹!再闹!”
小孩儿嘴一咧又开始哭, 家长的反应却是有些警惕地看向江尧,怕他趁机碰瓷要赔偿似的,来了手先发制人。
江尧本来也没打算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怎么样, 但家长这态度硬是看得他怒从心头起,本来被宋琪跟训小孩儿似的怼了一通就有点儿说不上来的烦,面对这个女人配小孩的阵容又不想说难听的, 简直是火上窝火,想踢一脚骨碌碌乱转的碎瓶子,顾北杨那张脸又烦死人往他脑子里一弹。
“操!”江尧火冒三丈地骂了一声,转过身想快步走开,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是见他没有要计较什么, 还是当家长的终于想起来了, 江尧转过身后才听见那家长大声对小孩说:“给叔叔道歉!”
喊爷爷!
江尧懒得回头, 在心里接了句。
经理迅速带着几个安保过来, 起先以为有人闹事,看监控弄明白状况后,见也没人受伤,安抚了围观群众几句, 就安排清洁工拉绳打扫,带着那家长去处理后续。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超市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与秩序,一团糟的除了地上的米酒就只剩下江尧的心情。
重新绑好头发,他盯着拎出来的两瓶米酒看了两秒,还是甩进了购物车里。
宋琪没说话,看了江尧一眼,江尧也没看回去,揣着兜往小车上轻轻蹬一脚,去收银台前继续排队。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指了指宋琪的手,他才发现宋琪右手靠近手腕的地方被划了道口子,不知道深浅,出血量倒是足够骇人。
宋琪举起手看一眼,估计是拽江尧的时候被溅起来的碎片划了过去,也没觉出疼。他用另一只手随意地抹了一下,对收银员笑笑:“不好意思。”
“处理一下吧。”收银员用抹布擦擦台子,从收银台前的小货架上拿了包纸巾“嘀”地扫上码,丢给宋琪。
“谢谢。”宋琪抽出张纸摁了摁血口,白纸上瞬间晕开一大片。
江尧在旁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格开购物车就要往回走。
“干嘛?”宋琪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撒开。”江尧不耐烦地抖了抖肩膀。
宋琪没说话,也没撒手,他以一种看起来像随手一搭,实际上藏着暗劲儿的力道揽上江尧的肩,把他扣在自己身边,轻声说:“小口子,不疼。”
“……我管你了么?”江尧有点儿绷不住脸,收银台前位置有限,他刚才已经丢过一次人了,不想再跟宋琪弄得跟打仗似的吸引目光,小幅度地挣了挣,没挣开,就曲起手肘往宋琪肋窝上捣。
宋琪侧侧腰,意意思思地躲了一下,让江尧既能捣上个实在的,自己也不会太疼,垂下脖子没什么起伏地“啊”了一声。
江尧胳膊一僵,他这一下虽然伤不着人,但也是真带着力气的,没想到宋琪会躲都懒得躲。
“你‘啊’个蛋!”他掀起眼皮瞪过去。
“疼啊。”宋琪叹了口气,麻利地用渗血的手结了账,拎过收银员递来的袋子,揽着江尧往外走,“我可是病号,虚着呢。”
“……”他的脖子就在江尧脸侧,说话时能感觉到皮肤上发烫的热气,江尧的头皮一跳一跳地疼,甩掉宋琪的手。
回到车上,他在导航上搜了搜,想找个药店去把宋琪的手扎上。
“直接回去。”宋琪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副驾驶上用纸巾擦着袖口沾上的血。
这伤口要放江尧自己身上他也不会专门去包,但宋琪肯定是因为拽他才被划出的口子,这么不管不问的有点儿说不过去。
“店里有药箱。”宋琪接着说,“酒精,纱布,都有。”
江尧看他一眼,把车开了出去。
前面半截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在路口的红灯前面停下,江尧掏出烟盒叼了一根,趴在方向盘上盯着计数牌低声说:“谢谢。”
“够客气的。”宋琪看他一眼。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江尧其实很想问刚才你为什么……发火?生气?着急?
担心到要发脾气肯定不至于,但他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还是把话闷在了肚子里。
回到修车厂,院子里在洗车,宋琪拎着袋子下去,江尧把车停好,望着窗外忙得一头劲的面条,在驾驶座上把一根烟抽完才开门出去。
三磕巴抻着脖子跟他打个招呼,江尧答应一声,看了看四周,问:“小梁呢?”
“里,里面!”三磕巴甩甩浸满泡沫的海绵。
小梁在前台给人结账,笑得热情又讨喜,江尧在门口跟二哈玩了一会儿,他忙完了才喊了一声:“小梁。”
“啊?”小梁探个脑袋出来,“这儿呢。”
“酒精纱布给我。”江尧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笃定宋琪肯定还没处理。
“伤着了?”小梁的神色正了正,在柜台底下稀里哗啦地掏了一通,拎出个小药箱在桌上打开。
江尧洗洗手过去看了一眼,东西还挺齐。
“哪儿碰着了?”小梁趴在台子上上下打量他。
“你们宋哥。”江尧说,打开一小瓶碘伏闻了闻,冲小梁晃晃手腕,“划了个口子。”
“哦。”小梁挠挠头,“那没事儿。”
江尧:“……”
他在你们眼里已经牛逼到脱离人类范畴了怎么着?
“他心里有数。”小梁拽张纸巾擦擦药箱上的浮灰,一点儿也不紧张,对江尧说,“宋哥且惜着命呢,要觉得严重他自己会处理的,用不着操心。”
江尧听着他这通看似在解释实则狗屁没有的发言,突然有点儿烦,这种烦跟刚才乱七八糟的烦又不一样,他烦的是他自己。
——他本来觉得跟宋琪与这厂里的人即便说不上多熟,也基本脱离了“陌生人”与“普通顾客”的范畴,但就从宋琪那通短暂的无名火开始,他恍惚地感觉到,这空间里的每个人都架构着一种深不可言的默契,他虽然身处于这个空间,却被这股无形的默契隔阂得像坐在两条马路以外。
江尧烦这种感觉,更烦为这种破事儿心烦的自己。
身为一个“外人”产生这种“外人感”,其实是再自然也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要是换宋琪跟他们寝室一块儿吃饭,对他们来说宋琪也是个纯粹的外人,他与赵耀他们之间的默契宋琪也不会理解,但这都不会影响宋琪跟他们一块儿吃顿轻松的饭。
可江尧就是说不上来的烦。
宋琪那天捂面条心口的画面,跟刚才往他心口摸的模样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配合着一句单曲循环的“我坐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都他妈坐银河上去了,还腆着脸跟人这儿吃饭呢。
隔着银河……下一句什么来着?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伤从不肯完全的愈……
“操——”江尧烦躁甩了甩头,把这些腻腻歪歪的歌词都甩出去,“毛病。”
“不过手怎么能划着?”小梁问了句。
“玻璃炸的。”江尧又叼上根烟,用牙啮着烟蒂,没点。
“要火儿?”小梁掏出火机“咔”一声打着,用手拢着举过来,“哪来的玻璃?”
“你不能抽烟吧?怎么随身揣着火儿?”江尧摆摆手,“超市架子倒了,米酒瓶子炸一地。”
“我靠。”小梁“嘶”了一声,比听见宋琪手烂了反应大多了,火机差点儿烧着手,一脸肉疼,“得罚多少钱啊?”
“跟我们没关系,一小孩儿乱撞。”江尧说起来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抬手揉了揉,他左右也心烦,索性跟小梁聊起来,“得亏没砸着人,我要是他妈非把他撂那儿抵账。”
“是啊,够吓人的。”小梁咂了咂嘴,接着收拾药箱和柜台,说,“那玩意儿看着没什么,真挨上一下能死人。”
江尧手一顿,有什么念头跟江风似的从他脑袋里卷过去。
跳楼自杀的疯妈。
曾经有过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