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猫与酒
宋琪拎着装X光片的袋子和取好的药,还不知从哪搞来了一条小毯子,蹲下身,避着江尧的石膏裹在他腿上。
江尧的腿现在有点儿狼狈,确切地说是裤子有点儿狼狈。他是自己打120过来的,打石膏不能穿着裤子,可脱了再打就穿不回去了,他不可能晾着屁股等宋琪,就让医生直接从膝盖往下把裤子给剪了。
现在石膏跟烂裤脚之间还露着一窄条膝盖,还有点儿肿,像变异的猪后腿。
“哎,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江尧唯一能灵活动弹的右手在轮椅把手上攥了两下。
宋琪抬眼看他,他又不怎么自在地清清嗓子:“谢谢。”
裹完毯子宋琪也没站起来,他蹲在江尧跟前研究一会儿,小腿是骨折,胳膊是骨裂,一个打了石膏,一个上了夹板,他曲着指头在石膏上轻轻一弹,问江尧:“你是怎么把自己撞这么对称的?”
“我……”江尧张张嘴,看一眼自己浑身行为艺术似的绷带,其实挺难受的,他现在浑身都疼,还很困,但这句话就是听得他莫名其妙地想笑,“对称个鬼……”
宋琪这回没跟他一起笑,他仍看着江尧,脸上不阴不晴,没什么表情。
他不笑,江尧也就笑不下去了。
“我能不能在你那儿待几天。”顿了会儿,江尧支起两根指头,看着宋琪,“顶多两周,学校一开寝我就走。”
把一个虽瘦却高的半残带回家是件挺费劲的事儿,宋琪在回去的车里听江尧大概齐地讲了始末,总结一下就是叛逆青年被断粮,飙车赚钱为哪般。
司机帮忙从后备箱里拿出轮椅,宋琪半托半搂着把江尧从车后座上搬进去,跟司机道了声谢,推着轮椅往楼道口走。
“你那个朋友呢?”宋琪问。
“你说宫韩啊?”江尧说,想着那天视频时宫韩抽的风,喉咙有点儿紧。
宋琪对这名字沉默了一瞬:“是吧。”
“他要是一个人住,我在他那儿赖到开春都没什么,但是他家有亲戚,人一大家子,我成天在那儿白吃白喝地算个什么?”江尧把往下滑的小毯子拽了拽,“而且,有钱的时候在别人家叫做客,没钱的时候在别人家……心里不是那么回事儿。”
“所以你就回这儿来跟人玩飙车?”宋琪看一眼江尧的后脑勺。
“两码事啊,”江尧扭着头往回看他,“我本来想在车库凑合到开学,找个寒假工什么的,那帮孙子一直玩钱,之前认识,但是没跟他们玩过,这不想着不玩白不玩么……”
“嗯,确实不白玩,给自己玩一身白布。”宋琪接了一句。
“……”江尧也没什么脸反驳,硬着头皮继续说,“玩的时候没事儿,都散了往回走了被他妈个喝多路过的傻逼给怼了,还是个电驴。”
江尧咬咬牙:“血亏。”
“你听没听过一个笑话。”宋琪的手指在轮椅把手上敲了敲。
“什么?”江尧直觉不是好话,警惕地支着耳朵。
“我的朋友小明死于感冒,因为穿马路去买感冒药被车撞死了。”宋琪没有起伏地说。
江尧:“……”
“今天一天我躺平任嘲,你要说什么抓点儿紧,过了十二点就没这待遇了。”江尧两眼一闭,什么都不想说了。
要不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联系,他也不想跟宋琪丢这个人。
总不能给顾北杨打电话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宋琪又问。
“没几天。”江尧吸吸鼻子,没细说。
“所以你现在还有多少钱?”来到楼道前,宋琪停下轮椅,开始琢磨怎么把江尧给运上去。
江尧犹豫了一下,说:“不到一万。”
宋琪转头看他:“你赌的五毛的车?”
“这不还没拿着么,拿着了不得把医院那一堆给刨出去?”江尧瞪着他。
“一万花完呢?”宋琪说。
“还能等花完?”江尧拽着小毯子露出他的石膏腿,“这脚能沾地我就找活儿去,拿钱砸死老东西。”
“志向远大。”宋琪指指楼道,“这么有骨气,自己上去吧。”
“操,”江尧瞪着宋琪,宋琪跟他对视着不动,江尧看他还真有不帮忙的意思,右手往轮椅上一撑,顶着一口气试图金鸡独立,“我他妈还不信了……”
从刚才到现在,宋琪终于缓缓地有了点儿笑模样,他在江尧面朝大地扑倒之前过去捞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搂着他往楼道走。
“疼么。”他问江尧。
“别问,问就把我抗上去,我蹦不动了。”江尧说。
“出息。”宋琪调整一下姿势,扛猪似的,抄着江尧的大腿把人架上了肩。
这么挂着任谁也不是个好受的姿势,江尧大头朝下,随着宋琪上楼的脚步一顿一顿地充着血,觉得困劲儿都快把疼给盖过去了。
但这也是他这几天来,最放松的姿势。
踏实。
“琪琪超人。”江尧闭上眼,不清不楚地从嗓子里秃噜。
“什么?”宋琪没听清。
“我说今天过年。”江尧说,“反正你也孤家寡人的,就当我陪你过年来了,奢华版新年大礼,不用谢了。”
“闭上嘴。”宋琪把江尧又往肩上颠了颠,开始掏钥匙。
“你这体质不行啊,宋琪哥哥。”江尧笑着说。
“再说两句,等会儿你就趴这儿哭着喊宋琪哥哥把你拖上去。”宋琪跺了跺脚底的台阶。
“最后一句。”江尧用下巴在宋琪背上磕了磕,“新年好。”
算好么?
宋琪想想还扔在楼下的轮椅与三院的摩托,没扫完的墓与肩上烂七八糟的大礼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啊。”他答应一声,算作听见了。
不好也没办法,姑且好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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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开门进屋时, 江尧还趴在宋琪肩上说了句“我不换鞋了啊”。
宋琪把他歪七扭八地搁沙发上, 拆掉围巾喘了口气,话都懒得接。
运完这个大件儿,底下还有个小件儿,三院还停着他的摩托。
这个年三十是过得真活泛。
江尧自己扑腾着在沙发上找了个姿势,好腿在地板上搭着,捞着石膏腿往沙发扶手上架,宋琪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喝,顺手托了他一把, 说:“你这裤子得脱掉吧。”
“给我喝一口。”江尧伸伸手,宋琪把杯子递给他, 再拿回来一滴也没了。
“还要么?”宋琪看着他。
江尧用手背一抹嘴,摆摆手:“撑了。”
宋琪叹了口气, 又去拧了条热毛巾来往江尧脸上一盖, 说:“自己擦擦,等会儿给你脱裤子。”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那什么?
要不是现在浑身没一个地方舒坦,光“给你脱裤子”这五个字都够江尧旖旎一把。
“你干嘛去?”他把毛巾从脸上拽下来,看见宋琪把小太阳拿出来冲他打开就又要出门。
“去捡你的腿。”宋琪把门带上了。
“……神经病。”江尧笑了半天, 坐起来举着毛巾够自己的脚趾头。
宋琪回来的时候江尧迷迷瞪瞪睡着了, 睡得不实, 听见门响抽了一下,绑着夹板的胳膊直接挥到沙发靠背上,一下子就给疼清醒了,要不是腿太沉他能整个人横着弹起来。
操。
酸爽。
“这都能睡着?”宋琪把轮椅推屋里, 挺神奇地看江尧一眼,说完他想起江尧能把自己烧得挂在绿化带上劈大叉都没觉出难受,感知神经可能是真的有点儿粗。
“你买东西去了?”轮椅座上搁着超市的大塑料袋,江尧捧着胳膊欠欠身坐起来,他还没醒困,歪着脑袋眼皮直磕巴,看看时间也就过去二十来分钟,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闭的眼,毛巾竟然还在脚上挂着。
“你这毛巾……”江尧动动脚趾头,“不是洗脸用的吧?”
“擦墙用的。”宋琪把外套脱掉,摸了把剪子过来开始研究江尧的裤子。
“真剪啊?”江尧撑着沙发又往上坐坐,不知道该不该把裤门拉开,虽然不知道拉开能有什么用,但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着宋琪给自己剪裤子,也太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你看呢,都这样了还心疼?”宋琪扯了一把医生剪了一半的破裤脚。
“不是心疼,”江尧抓抓头发,也没法跟宋琪解释,叹着气冲里一扭脖子,“你剪吧,别戳着我蛋。”
宋琪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搬开江尧的腿在沙发上坐下,先把裹了石膏的部位搁在自己腿上,跟着剪刀就利索地顺着伸进江尧裤脚里,顺着外裤缝往胯骨上剪。
“日,内裤你再一块儿给带上了。”刀刃贴着肉的感觉不怎么样,江尧绷着腿感受剪刀的寒气,“咔嚓咔嚓”的动静听得他直咽口水。
不过也没“咔嚓”几下,宋琪把裤子剪了个裂口以后就把剪刀抽出来,攥住布料左右那么一撕,动静跟当年走光裤子叉了一样,用手背拍拍江尧的大腿:“皮带解开。”
“我怎么有点儿……”江尧看一眼自己的右腿,简直像盖着条撕烂的水袖,还没动一下内裤的边都露出来了,他心情复杂地把手往裤腰上放,皱眉说:“体会到了强丨奸之类的感觉?”
“你还挺会代入。”宋琪又开始研究他另一条腿。
平时解个裤子也没多费劲,这会儿一只手用不上了,突然就哪哪儿都不方便,跟不是自己手似的,江尧拽着腰带拉了半天好容易把扣眼松开,扣针“嗒”地一声,精准地卡进了下一个扣眼。
“我他妈操了,”稀薄的耐性被磨光了,江尧一脸“爱他妈谁谁”的自暴自弃,“你把它也剪了吧!”
“你是撞着脑子了吧。”宋琪看他一眼,上手一拉一拽,一点儿磕巴没打把江尧皮带抽了出来。
江尧仰着脑袋往后枕,用完好的左手挡住不堪直视的画面,一句话都不想说。
右腿的裤子从侧面整个裁开以后,另一边拽着裤脚往下一扥就完事儿。
江尧腿上一空,从旁边拿了个软垫盖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