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木刁也
雨天路滑,萧玥梅开车很专注,没有说话。
车上很安静。
萧默垂着眼眸,一直在出神思考林志峰和陈非的事。
秦欢无所事事,便又像在学校一样,单手撑着脸颊,侧着头专注地看萧默,做起了盯妻狂魔。
在快要到秦欢家的时候,萧默突然抬头,望向秦欢,眼睛很亮。
他刚想说话,但顾及到季垚,便没直接说出来,而是拿出手机给秦欢发消息——【我想到了。】
秦欢没立刻反应过来——【嗯?】
——【朋友。林志锋虽然在国外,他的朋友们没有,当年和林志峰一起欺负陈非的人,他们或许会知道原因。】
——【只要能弄懂林志峰要让陈非退学的原因,陈非一直藏着的事,我们或许就能知道了。】
第88章
说是要找林志峰的朋友们,可一群有权有势的富二代, 哪里有那么好找?
何况萧默还只是个高中生, 对方怎么会理他?
萧默根本想不出联系那些人的方法。
案子到这里,卡住了。
他们基于“李思给萧父打的电话是求助电话”而推论的假设要成立, 需要大量的证据来证明。就目前来说,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假设是成立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还是再仔细去查陈非。
陈非一定有事瞒着他们,而隐瞒的他们的事,或许就是关键。
萧默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晚饭的时候, 出神了好几次。
萧玥梅看着他, 微微蹙起眉,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担心。
季垚也看了萧默好几次, 最后实在忍不住, 用一根手指戳了萧默一下,“哥, 你怎么了?”
萧默“嗯”了一声, 回过神来,对上季垚关心的眼神,摇了摇头, “没什么。”
他又看向萧玥梅,“姑姑,晚上回去我想问您一件事。”
萧玥梅愣了愣, “什么事?”
萧默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看着萧默严肃的模样,萧玥梅猜到了,她沉默了会儿,才点头说:“好,你想问什么,姑姑都告诉你。”
萧默垂下眼眸,“谢谢您。”
一旁的季垚扁扁嘴,郁闷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感觉神神秘秘的,我不能知道吗?”
萧玥梅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乖,你吃饭。”
季垚哼哼两声,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隐隐约约猜得到是什么,更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今天是元旦,新历年的第一天。今晚的y市很热闹,烟花会从九点放到十点,所以吃完晚饭,季垚就和同学约上,准备去玩了。
“别太晚了,要早些回来。”萧玥梅叮嘱了季垚一句,又给他塞了几百块钱。
“我知道的,您也别给我等门,早点睡。”季垚说完,朝萧默和萧玥梅挥挥手,就转身走了。
萧玥梅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小默,咱们也回家吧?家里比较方便说话。”
萧默轻声应道:“好。”
—
回到家里,萧玥梅放下东西后,就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瓶啤酒。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后,问萧默,“你也成年了,要喝一点吗?”
萧默本来想说“不”,但话到嘴边,又滚了回去,临时变成一个字,“好。”
于是萧玥梅也给萧默倒了一杯。
萧玥梅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酒,直到脸颊浮起了绯色,眼神慢慢变得空茫,才握紧杯子开了口。
“小默,姑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些事本来也应该告诉你了,当初我和你妈妈之所以决定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被这件事影响,但现在你大了,而且你这一年来,也一直在追查真相。”
萧默只觉得口中的酒苦涩极了,他低声说:“爸爸刚出事的时候,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后来妈妈她也走了,我浑浑噩噩过了半年,直到在学校发生了那件事——那个老师的话,还有他的眼神,像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底,我突然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不能让爸爸永远背负这个罪名……”
萧玥梅笑了笑,眼圈却红了,“哥他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人,却要背负‘杀人犯’的罪名离开人世,时至今日,别人提起他都还是恶意满满,庆幸他被判了死刑……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放任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萧玥梅用双手捂住脸,语气藏着满满的自责,“我也是没用的,三年多了,可还是查不到任何线索……”
她花了大笔的钱雇了私家侦探,可没有用,对方太厉害了,将自己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她相信哥哥的人品,更记得哥哥有多重视家人和学生,恐怕也会信了“哥哥杀人”的结论。
萧玥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才擦了擦眼泪说:“小默,你听我说,凶手太狡猾了,而且神通广大,他能将自己出现的痕迹抹掉,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起案子的几个关键证据,蛋糕的单子、半枚鞋印、死者指缝中的血迹、留在凶器上的指纹,全部都是属于我哥、也就是你父亲的,除了他,就只有死者的,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这个凶手将现场布置的这么完美,心思缜密到了什么程度?”
萧默皱起眉,“指纹和血迹?”
“对。”萧玥梅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似乎觉得有些冷,萧默见了,起身取来了一条毯子,给她披上。萧玥梅笑了下,继续说:“警察确定哥哥是凶手,就是根据这四项决定性证据,更具体的,一个是李思指缝中属于哥哥的血——偏偏那时候,哥哥他确实受伤了,手背被抓伤。”
“嗯,这个我记得。”萧默说,“那晚爸爸他回来的时候,手背有抓痕了,还蛮严重的,妈还问他了,他说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半大的女孩拉着一个喝醉的年轻女孩,他见小女孩没力气,都快要摔倒了,就帮忙拦了一辆出租车,又送她们上车,过程中被喝醉的年轻女孩抓到的。”
“是这样的,当年在警局,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萧玥梅仰起头,不让眼泪再留下来,“可是警方不信啊,没监控,更找不到哥哥说的那个女孩……在找不到人,又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哥哥的时候,他说的这番话,就像是在狡辩——警方怎么会相信有那么巧合的事?而且李思的指甲里确实有哥哥的血,哥哥自己都无法解释是怎么回事。”
萧默第一次知道案件的细节,心底的恐惧越甚,他想起了下午自己的那个猜想——凶手有通天的本事。
——是不是当年的案子,其实有一个很大背景的人在做手脚?
那个人是谁?
有怎样的权力?
真相就像是一个充满未知的黑洞,恐怖、骇人无比。
萧默抿紧了唇,手更用力地抓着杯子,他冷静了会儿,又问:“那指纹呢,是怎么回事?”
萧玥梅说:“警方在排查案发现场的时候找到了凶器,是一把水果刀,根据判断,水果刀是李思的,她放在茶几上。和凶手发生争执的时候,那把刀被凶手拿起来,刺向了她的胸口,其实一刀就致命了,可那凶手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又补了六刀——而刀上验出了哥的指纹。”
萧默唇色发白,他突然也觉得很冷,是那种冻到骨头里的冰凉,他仰头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又重新倒了一杯喝完,牙齿才不再打架了,“这么说……爸爸他真的进过案发现场?”
“不,他没进去过。”萧玥梅说,“哥哥说他那天接到李思的电话,李思向他求救,说有人想对她不轨,哥哥安慰李思,让李思别怕,并且一路赶到了李思家,但他到了以后敲门李思却没有回应,他敲了很久的门,还试图打开,是当时隔壁邻居出来说李思出去了,他才回的家。”
“果然是这样吗?”萧默凝了凝神,将下午秦欢的猜想说给了萧玥梅听。
萧玥梅神色一凛,她一下子坐直了,“等等小默,你再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你们的假设。”
于是萧默又讲了一遍。
萧玥梅站了起来,在宽敞的客厅来回踱了好几圈,最后停了下来,“是了,是了,这就说的通了,当时哥哥确实没有进门的——他不会撒谎,也没有撒谎,他真的没进去,就是在门外,他没见过李思。”
“……可是血和指纹又怎么解释呢?”萧玥梅重新坐下,捏了捏眉心,认真思考。
萧默突然说:“如果凶手认识李思,他会不会也认识爸爸?指纹要拓下来重新印到水果刀上很简单,至于指缝中的血,父亲撞见的那个醉酒的年轻女孩,会不会就是凶手故意安排的?‘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那个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都是事情的真相’——假设真的是这样的呢?”1
萧玥梅怔怔地望着茶几上那些空空的酒瓶,“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他……”如果不那么善良就好了。
然而这句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善良没有错,善良不该为凶手买单。
——她的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
萧默的酒量不好,刚才喝了几杯,现在有些上头了,他掐着自己的手腕,让自己能够集中精神,“姑姑,你刚才说到,爸爸当年赶到李思家,在敲门的时候,邻居提醒爸爸李思出去了?”
萧玥梅回过了神,“对,这些都写在案卷上了。”
“这不可能的。”萧默换了个姿势坐,让萧玥梅看不到他在掐自己,“李思肯定没出去过,‘求助电话’、‘爸爸没进过门’这两点都成立的话,李思肯定没离开,而且很可能她已经死了。”
明白萧默的意思,萧玥梅倒吸一口冷气,“小默,你的意思……凶手其实有两个人?!”
“他至少有一个帮凶,也就是当时在现场,有两个人。”萧默垂下眼睛,眼圈早已经通红,“这两个人,应该都是认识爸爸的,他们可能查看了李思的手机,知道她给爸爸打了电话,他们或许也了解爸爸,知道爸爸接到电话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一定会过去,所以早就策划好了这场嫁祸……
其中一个人装扮成李思,在邻居的眼皮底下出了门,另一个人留在现场,等爸爸走了,就拓下爸爸的鞋印、指纹,布置现场……而扮成李思的人则找人扮成醉酒的,抓伤了爸爸,取到了爸爸的血……”
萧默闭了闭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很快就消失不见,“姑姑,警方办案不是讲究犯罪动机吗?爸爸跟李思无仇无怨,李思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是有这些证据,他们不会觉得不合理吗?”
“有些事,就是很巧,很巧。”萧玥梅忍不住又喝了好几杯酒,直到桌上的酒全部下肚,只剩下一堆空瓶子,她才缓缓说道,“在凶案发生的前两天,李思突然跑到办公室大骂哥哥,她骂得很凶……警方询问了目睹了这一幕的同学和老师,大家都作证说哥哥当时气得脸都白了,也凶了李思。”
萧默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转开了脸,又用手背挡着眼睛,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命运似乎就是罪魁祸首,在它一步一步的推动下,让凶手完成了完美的嫁祸,从此逍遥法外。
—
与此同时,秦家。
晚饭后,秦欢和秦爸爸就去了书房,之后书房一直关着,只从底下的缝隙,透出微微的灯光来。
秦时站在书房外小声问秦妈妈,“妈,哥今晚怎么了,忽然那么严肃地跟爸爸说要谈话。”
“该知道的,你哥会告诉你的,不该知道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秦妈妈戳了下他脑袋,“行了,你去玩吧,别在门口站着,咱家隔音还可以,你就是杵这半天,也听不到里头说了什么。”
秦时想了想也是,转身走了。
秦妈妈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笑容逐渐淡去,露出了一个担忧的神情。
书房里。
秦欢第一次郑重而严肃地向秦爸爸问起当年的那起案子。
“你来问,是因为萧默让你问的吗?”秦爸爸坐在书桌前,望着秦欢的目光带着审视。
秦欢摇头,“不是,我同桌从头到尾都没让我问过你,是我自己想问的……我想知道判定萧勤杀人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秦爸爸叹了口气,“这起案子都过去这么久了……”
秦欢直勾勾地看着秦爸爸,“但还有人坚持在查,我同桌他们还在查,他们不相信萧勤会杀人,就连爷爷奶奶都不相信。
爸,当年为什么会确定萧勤就是凶手,为什么一审是死缓,二审突然变成死刑立即执行?”
秦爸爸没有烟瘾,提起这个案子,还是忍不住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秦爸爸起身开窗,风吹进来,驱散了空调带来的暖意,秦欢没动,就看着秦爸爸。
“证据。”秦爸爸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就连唯一的动机,也是指向萧勤的。”
秦欢拧眉,“动机?什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