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子行行
阿达在车上用熟练的缅甸语跟其他的缅甸人交谈着什么。
陆枭似乎能察觉到纪泽一脸好奇地侧耳倾听,“阿达是个语言天才,只要给他一个月时间,把他丢到当地的语言环境中,他就可以讲一口流利的当地话。”纪泽了然地点点头,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又能够迅速地掌握缅甸语同当地人交流,难怪陆枭会让阿达跟进缅甸的交易。
四周是山峦,丛林,烟雾缭绕,让这个全球闻名的制毒源头,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空气中都是泥土与树木的混杂的清香,可不知为什么,纪泽深深吸了口气,总觉得,这里面定然是有罂粟的味道。
车子磕磕绊绊地也不知道开了有多远就停了下来,而身后坐的缅甸人也将纪泽眼前的布条解了下来。前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荷枪实弹的缅甸人正三三俩俩地把守着,河边已经站了一队象队,十几只大象,身上坐着同样是拿着步枪的缅甸士兵,还绑满了应该是从城镇才采买来的各种生活用品。
纪泽望了望四周,绿树丛林,泥泞小路,与他见过的缅甸任何一个山区没有任何区别,根本无法识别出来这到底是哪个位置。陆枭倒甚是悠哉地从长袖里露出他的电子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纪泽眼睛一亮,目光从陆枭的手腕上扫过。这应该是一只带有gps定位功能的表。奈何自己是从陆氏逃亡出来的,不像陆枭似乎带足了设备,否则就算是带一只手机也能够完成定位功能。
虽然知道此行别有目的,这个目的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是,过程依然是让一直按部就班生活的纪泽感到十分的新鲜有趣,比如此刻晃晃悠悠地坐在象背上,行走在东南亚的原始丛林里。
陆枭噙着笑意,望了眼隔壁象背上的纪泽,后者眼睛亮晶晶的,一直抓着座椅,但是又对大象十分好奇,侧头看着硕大的象脑袋,“阿泽,好玩不?”
纪泽立马又坐直了身子,尽量表现得波澜不惊,自己要再搞出点什么来,以陆枭最近嚣张的气焰,肯定是要抓着自己好好戏弄一番,“嗯,还行。”
陆枭爽朗地笑起来,被它夹在胳肢窝里的贝壳显然是感受到主人身体的震动,扑腾不已。
明明是很好奇的神情,却又故意将一张小白脸绷得紧紧的纪泽,让陆枭格外想好好调戏一番。于是,纪泽根本不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样,陆枭都不会打消戏弄的念头。
骑着大象走了没多久,前面霍然开朗起来,这是位于山谷中的一个缅甸寨子。缅甸人的房子多用木头竹子,当然城市里是与其他国家的城市一样,都是钢筋水泥的建筑,而在这深山田野里,依旧是能够防虫防湿的竹制吊脚楼。十几个竹楼星星点点的分布着,无论是男人女人都穿着拖鞋,穿着长长的裙子,只是这裙子似乎也只是用布料普通颜色暗淡的长布一围。
陆枭率先手脚灵活地踏着象背上系着的绳索跳了下来,扭头一看,果然纪泽正尝试着打算自己从大象背上爬下来,要说以前那应该是完全可以,可毕竟大象足有一人多高,而纪泽身上的伤肯定是还没好全。
陆枭转到后面,示意缅甸人走开,由他自己亲自扶。
“来,阿泽,你可以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陆枭仰头对着因为伤痛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纪泽,其他人当然可以从象背上直接跳下去,但是纪泽再怎么逞强也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搞不好往地上那么一跳,肋骨堪堪要愈合的缝隙马上变大。
本就是因为象队回来而聚拢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某个人已经是“骑象难下”,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扑到陆枭怀里,那倒不如直接跳下去。
陆枭见他一脸为难的摸样,也不好再逗,任命般地略弯弯了膝盖,站到大象侧边,“好了好了,来,踩着我的肩膀下来,应该对伤口的震动不是很大。”
于是,纪泽踟蹰了番,只好踏着陆枭的肩膀下来。只不过,刚刚踩上去,就被陆枭顺势一把抱住纪泽的腿,而后十分不知耻地牢牢将人直接抱了下来。
旁边都是围着看热闹的士兵与村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自然看得懂他们的动作,纷纷窃笑了起来。
纪泽气呼呼地从陆枭怀里挣脱出来,清亮的眼睛瞪得老圆,“陆枭,我他妈再信你,我就跟你姓!”一向文静的人,难得爆粗口。
“阿泽,不是跟我姓,是嫁过来在你名字前面加上我的姓就可以了——陆纪泽。”陆枭轩眉一扬,耸肩道。
无耻小人,纪泽拍拍自己的身上的尘土,不再同陆枭斗嘴。
阿达抱着被陆枭丢过来的贝壳,颇是好笑地看着这俩人。
而主搂前长长的亭子里,一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看上去身强力壮的老人却将这一幕一眼不落地看在了眼里,看来,陆枭这个小滑头这次带来的人身份不简单。
终于下来的纪泽跟着陆枭身后,朝最大的一栋竹楼走去。身后是一群看新鲜的缅甸小孩,黑黑瘦瘦的,穿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眼睛里却是闪着最无瑕疵的童真。
纯朴的老人妇女也是看好奇地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衣着光鲜相貌好看的俩人。在这个深山老林的小寨子里,几乎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与诸如仰光这样城里的缅甸人不同,别说外国人,就是外人也很少见到。
有谁可以想象,在金三角里,万恶的可以毁灭无数人和家庭的罂粟花,就是由这一群纯朴得同农民完全没有区别的人种出来的。
“欢迎欢迎,陆少,上次你来,已经是三年前了吧。”老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同陆枭来了个拥抱。
陆枭的笑容是毫无挑剔的礼貌周到,既是不失身份的矜持,又是对着一个比他年长的长辈的敬意以及生意合伙人应该有的诚意,“吴昆威,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代我父亲同您问好。”
被陆枭唤作“吴昆威”的老人笑呵呵同又拍了拍陆枭的肩膀,“不错不错,几年不见,比上次看起来又成熟了不少。要说老陆有什么比我强的,大概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了。哪里像我家的那三个小子,送出国读书,都是吃喝玩乐的料。”
昆威的确是颇有些羡慕地打量着陆枭,稳重沉稳不说,心思计谋那也是绝对不输人的,又早已见识过他的胆量过人,总之,巴不得自己也生个这样的儿子。
在缅甸金三角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最需要的不是罂粟与武器,而是一个富有手腕的领导者,到时候,又怕没有地盘和人手么。
手依旧是搭在陆枭肩上,目光却是落在了陆枭身后的纪泽身上。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清清润润的眉眼,好看又不张扬,牛仔裤衬衫板鞋,倒像是个从大城市里出来旅游的青年,怎么会跟着陆枭这种人来了金三角。但又见到方才不知陆枭故意还是无意的“踏肩”举动,心下疑惑丛生。
“这位是,阿枭,怎么都不介绍下?”昆威收起眼里的精光,笑眯眯地问陆枭道。陆枭微笑着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纪泽的腰上,“吴昆威,这是我的,贴身保镖纪泽。可不要小瞧了他,伸手很是不错。阿泽,跟吴昆威问个好。”
纪泽乌黑的眸子在陆枭脸上转了一圈,又随即将眼神对上这位“吴昆威”,这个人应该是国际毒贩名单上有名在案的人才是,不过,他怎么不记得有个叫“吴昆威”的?却也只能微笑着问好道,“吴伯伯好。”
声音温润好听,却是让原本笑眯眯的昆威一阵哑然,随即是大笑起来,拍了拍在纪泽他看来有些瘦削的身子板,“你这孩子,一看就是没来过缅甸的是吧,叫我吴伯父哈哈哈。”
陆枭也笑着在一旁解释,“缅甸人只有名字,没有姓,但要在名字前面加一冠称,以示性别、长幼和尊卑。对长辈或有地位的男人,名字前冠以”吴”是叔、伯之意,阿泽,明白了么?”
纪泽闹了个大红脸,原来是这样,难怪方才陆枭一直喊他“吴昆威”,还一直琢磨着陆枭怎么这么不礼貌,连名带姓的喊人,一时之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昆威笑眯眯地看着白里透红,黑色眼睛盛满尴尬的纪泽,虽然不知道他的真身身份是什么,必然不是陆枭说的贴身保镖那么简单,但这个看起来安静又书生气的年轻人很对他的胃口。
于是又接着道,“阿枭说的是,纪泽是么?看起来倒跟我那小儿子一般大小,我就喊你小泽了。你可以叫我张伯父,我汉名张启威,父亲是缅甸掸邦人,母亲却是中国云南人,我母亲姓张,所以就给我起了个汉名,张启威。”
纪泽依旧是尴尬褪去之后的青涩,微笑着问了声“张伯父好”,而心里却是难以遏制的汹涌澎湃起来——“张启威”!这个名字对于一直工作在缉毒前线的全球所有警察来说,都不陌生,他是目前金三角地区,实力与势力可以排进前五名的毒枭头子。原本是在“鸦片皇帝”手下,自从鸦片皇帝死后被缅甸政府招安了,但是后来又同政府的合作破裂,重新回到掸邦山区招兵买马拉起自己的旗帜。短短二十年之间,就从默默无闻到金三角周围各国的眼中钉。
昆威招呼俩人在竹亭里坐下,竹桌竹椅,一旁点着袅袅烟雾的蚊香,清风习习,惬意无比。
一名女子上穿斜襟短外衣下着长裙,姿态优雅地捧着一壶茶过来。昆威将茶推到陆枭面前,“在这里,最值钱的可不是海洛因,反而是我的茶,来尝尝,这是我特意托人从中国杭州买回来的龙井。”
缅甸的粮食产量一直很低,地理环境是一大原因,也更是因为大部分土地,起码在这样隐蔽的山区的大部分土地都用于种植罂粟,虽然政府一直在大力推广稻米与茶叶等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的种植。茶叶在这一地区,尤其是上好的茶叶,反而是富人享用的奢侈品。但是自从英国人将罂粟种植撒进这一片土地开始,祖祖辈辈上百年,都逃离不了种植罂粟的命运。
纪泽坐在惬意悠然的竹亭里,外头是炎炎烈日,村民是直接在地上搭着简陋的灶台煮着水与食物,升起的炊烟,直飘到很远很远。没有任何玩具的小孩用凑头蹲在地上用泥巴捏着各种形状,嘻嘻哈哈地玩耍着。
“感觉这里如何?”陆枭见纪泽一直紧锁着眉头望着寨子里又恢复平静的人。
“贫困,与世隔绝,安宁”,纪泽说道。这是他对金三角缅甸山区的第一印象,虽然曾经或多或少地从资料和影像上知道过一些,但是身临其境,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
陆枭笑着扬了扬下巴,指着放在他们中间的那壶茶,说道,“就像茶叶一斤可以卖上成千上万,但是茶农依旧是贫穷。种罂粟的也一样。”
明明海洛因贵如黄金,这些人,却是世世代代地过着接近与原始状态的生活。
陆枭拿起紫砂壶,先是给昆威倒了一杯茶,而后又给纪泽沏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的茶杯里注满热腾腾的茶水。香气逼人的龙井茶,音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