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
他穿着一身新买的西装,领带也许系得有些紧了,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他的脑子想着,待会儿进公司的时候,要如何面对新同事。就正在他要走进办公楼的玻璃大门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姜彦春!”姜彦春诧异地回过头,身后皆是陌生的行人,大家目不斜视,朝着自己的目标行走着,对他目光的打探视若无睹。
谁?谁在叫我?姜彦眨眨眼,难道我最近累得幻听了?他带着疑惑着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进入到大厅之后,他刷卡走到客运电梯前站好。光滑的墙面如同一面模糊的镜子,能照出每个人的身材和脸孔。
他的视线不小心扫到上面,里面出现的陌生人影让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那里面的人是谁?是我吗?我不是长这样啊?
他再想盯着看一会儿,忽然有赶时间的白领从后面推了一下他的腰,他才发现原来电梯已经到了。他急忙跟着大部队走进电梯,电梯里有女士身上的大牌香水味道,热咖啡的香味,早餐的热粥味道,各类香味混杂在一起,让姜彦春一时觉得呼吸喘不过来,像是被人用一只手掐住脖子,他难受得感觉想要吐。
电梯门在人上满的时候,终于合上。姜彦春面对着大门,从光滑的镜面上看到了一个长相十分精致的男人在看着自己。
那张脸很奇异,因为姜彦春觉得那是自己,眼睛、鼻子、嘴唇、都与自己十分相似,但是组合起来,却又那么有陌生感。
“喂,醒一醒?”在大门口叫着他的声音又一次突兀地响了一次。
姜彦春回过头,狭窄的电梯厢里,其他赶着上班的上班族们奇怪地一起看着他。姜彦春朝他们礼貌地笑了笑,又回过头去。
这时电梯的数字已经攀升到十楼以上了,很快就要到他的办公室楼层。
今天是怎么回事?姜彦春笑着摇摇头,自嘲地想,难道是第一次工作心理压力太大,以至于老是出现幻觉?
“你再不醒,就会脑死亡……我们只能对你放弃治疗了。”那个声音再一次强行穿破他的大脑。
别再说话了!他在心里大叫,想把这个声音赶出脑海里。为什么一直吵我?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好好生活。我没有死,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这就是我的生活。
“他还是没有醒……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个声音说道。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有人从姜彦春的身边穿过去,姜彦春半垂着眼睛,往旁边靠了靠,伸手按了关门键。
醒什么?姜彦春对着脑子的那声音回道,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期待啊,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虽然说,还没有真正的谈过恋爱,但是说不定在工作中就能遇到一个心怡的对象,弥补这方面的遗憾。
姜彦春想到这个问题,心里那股憋闷终于松快不少。他的思绪沿着这个方面发散着,会遇到什么人呢?
最好性格温和一点,不然以后肯定会吵架。
——但是我喜欢你和我吵架啊,你温柔不就好了嘛。
不能对人暴力,对我要专一。
——我那次根本没对你暴力,你怎么这么爱记仇啊。
人要高一点,年纪的话不能大我太多。年龄差太多,说不定就有代沟。
——这些我都符合啊,不过,你都嫁给我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我什么时候嫁给你了?
——我想娶你,就会一定娶你,宝贝。
你到底是谁啊?
——你怎么连自己的丈夫的名字都忘了?下一次要好好教训你了。记好了,我是……
你说什么?
——笨蛋,我是……
姜彦春的心里突然生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他的眼睛盯着电梯的数字表,不断攀升的数字让人头皮发麻,箱壁上模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但是姜彦春仍然觉得愤怒。
那愤怒发自内心,让他的胸口越来越闷,他扶住手边的电梯箱壁,他抬起头,这一次他看清了那镜面的人。
在他的身后,有一个背对着他,他的背影是那么的熟悉……
——宝贝,快醒来吧,我在等你呢。
——你才不会等我。你这个骗子。
姜彦春的意识一松,接着他感觉到身体骤然的痛疼,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对着他,让他的眼睛一时看不清东西。
“你终于醒过来了!老天,鲁本,快进来!”一个口音奇怪的男人在他耳边大叫。
他感觉到自己手脚还有身体都疼得受不了。头顶的白灯已经移开,他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阵儿,才看清自己眼前是一间手术室,但是看起来设备有些陈旧破败。
“你是叫姜彦春吧?你能听见我的说话吗?”一只手伸到他的眼前,那个声音道:“认得这是几吗?”
姜彦春觉得这个男人在侮辱他的智商,他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技术宅风格衣服的小年轻看着自己。
似乎见姜彦春专注地盯着自己,神色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姜彦春的沉默似乎视乎让他特别紧张,他的脸颊发红,磕磕绊绊地说:“呃……是鲁本让我一直对你说话的,他的父亲以前是个医生,当时你情况确实有点问题……但是没那么严重啦……”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姜彦春张口问,一出声,他就发现自己嗓子疼得要命,好像有一块钢铁块插在喉咙里,每一次声带抖动,都是一次酷刑。
姜彦春在病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咳嗽就带动整个身体,全身一起疼。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腿似乎骨折了,打着绷带,两只手也不能动。
“喂,你不要紧吧?我去给你倒杯水。”这个理工男打扮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走到旁边的柜台上,给他拿杯子倒了杯清水,放到他嘴边。
姜彦春想移动,两只手却不给力,只能就着他的手喝。
等把整杯水喝光,他终于缓了过来。
理工男在一旁查看他的情况,见他似乎好了一点,大大的松了口气:“是我们在你原来穿的制服上看到你的铭牌。嗯……你的铭牌真的制作的相当精致,已经被鲁本拿去了,他说可以卖很多钱。”
“什么?”姜彦春一惊,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救了自己之后,不问自取。当然救人是美好的品质,但是不问自取的话……姜彦春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他们的行为了。
“哦,你不要担心,我阻止他了。现在,还给你。”理工男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精美的铭牌放到姜彦春旁边的柜子上,“鲁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经济上有些拮据,但是你放心,他绝对是个好人。”
姜彦春摇摇头,对他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哦,呃……不用谢……我们就是……”理工男似乎很少被人感谢,他低下头,视线不停地看着地面上的地板,最后像是下定决心,抬起头对姜彦春道:“总之,你安心在这儿养伤吧。”
“阿瑟!基地的天花板又漏风了,拜托,你不要再看个小美人了,他戴着婚戒呢!”突然另一个响亮的男声响起。
这个叫阿瑟的年轻男人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观察姜彦春的反应,见姜彦春正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又被尴尬地跳了起来,嘴里慌不择言道:“我去看看鲁本有什么事,你的身体很虚弱,待会儿鲁本会过来仔细帮你看一遍的,嗯……你不要听鲁本胡说,我、我……呃,再见!”
姜彦春目送他离开,对他的慌乱有些莫名。但是很好的把心中的疑问按捺在心中。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个西部牛仔风格打扮的大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面孔也很年轻,但是深色的眼睛却非常比刚刚的阿瑟,看起来要难对付的多。
“我没胡说。”这个叫鲁本的男人说道,“他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着了迷了,死活非要救你。”他打量着姜彦春,目光扫到床头柜上的铭牌,有些不甘愿地皱了皱脸,伸手把铭牌从桌子上拿起来,抛到空中,又漂亮地接到自己的手掌心,“这个,就当我救你的小费,没问题吧?”
姜彦春想了想道:“你们救我的时候,飞船上只有我一个人吗?”
鲁本点头,“就你一个,你被卡在坐上了,所以正好没被冲击波撞飞。如果你同伴,”鲁本耸耸肩,说:“我很抱歉,那他可能早就和钢铁融为一体了。”
姜彦春在军舰掉落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不清楚当时列利斯是怎么处理的。他甚至连列利斯是谁都不知道,姜彦春把自己的后背靠在枕头上,对着鲁本点头:“送给你吧。”
“那谢啦!嘿嘿。”鲁本拿着铭牌笑得像个丰收后的老农一般,口气一转八十个梯度,对姜彦春道:“你的身体想要彻底恢复,需要两个月,你当时摔下来的时候,差不多整个人已经摔碎了,幸好你遇到我们,不然只能等死了。”
姜彦春对这个时代的科技有点底,听鲁本的口气,他还是在一个科技跟得上的星球咯?
“忘了问,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嗯?哦,我们在伊莎星球上,有这儿的永久居留权。这是一颗大型的钢铁星球。我和阿瑟是回收垃圾的。”
伊莎星球?
“请问你们所属的国家是?”
“嗯,你没听过吗?我还以为很有名呢。我们都是伟大的银色帝国的公民啊。”
银色帝国——这不是新联盟共和国一直以来对大的敌人吗?!
第五十三章 他只有我了,可我却骗了他。
远在几百万光年之外,瓦尔登号还停驻在新联盟共和国边境的宇宙港口之内。在过去的一周内,瓦尔登号和其他附属战舰上的搜查人员只捕捉到,姜彦春被绑架上的那艘军舰就开启了曲速飞行。之后,搭载姜彦春的那艘突击战舰因为燃料严重不足,突然脱离既定的航行轨道,被甩进了错乱的时空隧道里。
瓦尔登号上所有的精锐对此束手无策,人类虽然已经征服了时空的距离,但是宇宙实在太广阔了,还有许多神秘的领域,人类仍然还在积极探索中。
在链接姜彦春绑定他的生命信息的核心通讯器,失联之后,负责追踪的小队所有成员都一致认为伯爵阁下,已经为共和国牺牲了自己。
这个结论,让一整周都阴沉着脸的冯文庭大发雷霆,他猛地拿出腰间的激光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坐在操作台上的一圈技术人员。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给伯爵阁下陪葬了,谁知冯文庭扣下扳机后,枪口却出人意料偏移了位置,打在了他们面前虚拟键盘上。
没有人会怀疑冯文庭的射击技术水平,但是他们竟然真的没有死,侥幸逃生下来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作出如何反应。
他们面前的电子设备在激光的扫射下,如同一枚脆弱的鸡蛋撞到岩石之上,破碎成大家难以想象的模样。密闭的室内空间升起一阵难闻的,电子元件被烧糊的臭鸡蛋味。
“都给我滚!”冯文庭把枪狠狠地扔在了那只精英小队的队长头上,重金属制成的枪炳把他砸得身体一趔趄,额头上立刻破了皮,鲜红地血从他的额头流过眉毛,染红他的眼睛。然而面对雷霆之怒下的最高指挥长官,他不敢有丝毫不妥的举动,任由那血渍从他的脸颊滴落到胸口的军服上。
“是!阁下!”几个人默默地丢下操控室一地的破烂,安静地退了出去。
空间宽敞的操控室此时留下冯文庭一人,他一直维持着整洁笔挺的制服外套,被他一把脱下来,负气一般甩在地上。
他用手指抵着额头,许久都没有说话,身体也一动不动。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经受着什么痛苦。被他恶意毁坏的操控台已经没有平日里闪烁着的各种灯光,它们此刻一齐的昏暗下来,沉默地陪着他身边。
他坚毅英俊的侧脸一半沉入这片静默的幽暗中,一半浸在窗口照进来明亮的恒星光线中,让他的侧脸仿佛古文明时代的那些罗马雕塑一般。
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微微抬起头,微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瞧不清他的眼睛。只见用干燥的嘴唇亲吻了一下左手指上的一枚不起眼的婚戒上。
他此时的神情是如此的虔诚而神圣,就连当日他戴上这枚戒指,在众亲友面前对着神甫宣誓时,都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宝贝,你不会死的。”冯文庭突然说道,他的嗓子嘶哑,尾音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沉重,听得人十分难受。
但是冯文庭却没有这种感觉,他张口叫了一声:“姚进,你进来。”
姚进自从冯文庭把所有人赶出来后,一直忠诚地等在控制门后。听到里面有动静,立马站直身体,规矩地走进去。冯文庭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说:“让他们计算突击舰失去控制之后的范围,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到,知道吗?他就是跟舰船同归于尽,你们也得把他分离之后的原子找到,不然我——”
冯文庭顿了顿,他想到了姜彦春在最后一面里,他在悬浮屏幕中望着他失望的眼神。冯文庭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这个眼神刺了无数刀,让他的心脏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他都感不到疼了。
他只求他的宝贝别这么看他。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以后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像其他人一样滥杀无辜。
我知道你明明不喜欢,却依然瞒着你。
我知道我做错了。
回来好不好?
“……上将阁下?”姚进看冯文庭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十分担心他伤心过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没事,你去做事吧。”半晌后,冯文庭才集中精神,应付他的话。
他说完,身体想朝前走一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下一软,身体下意识往前倾倒。姚进就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状况,吓得马上就要伸手去扶住他。
在姚进看来,冯文庭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对。他隐瞒对自由同盟军赶尽杀绝的事,只是出于最纯粹的想要保护姜彦春这一点。
作为丈夫,想保护自己的夫人,他有什么错呢?
他就很不理解姜彦春的做法,为什么连救生舱都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