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痣鸽
“然后就,就是我回家,开心先生说妈妈她,他的状态不好,我就暂时不,不见……”
“等等。”令秋迟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其实是见到了你的……舅舅?”
元幸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那你去找他。”令秋迟十分认真地说。
“是不是,不太好的?”元幸有点犹豫。
“你犹豫什么。”令秋迟用手背试了试元幸那杯热饮的温度,“不烫了喝吧,你喝着听我说。”
热饮甜滋滋的,杯口浮着快软乎乎的棉花糖,插着几根巧克力棒。
“你去茶社门口一定能等到他,信我。”令秋迟拿勺子帮他搅了搅热饮,“你等到他后就去告诉他,你不打扰妈妈的生活,这个一定要在最开始说,你妈妈的家人肯定最在乎这个,所以才不让她和你见面的。”
“你接下来就说自己想帮忙,不论什么事都愿意,只要能帮到妈妈就好。”
“可,可要说舅舅说。”元幸提出自己的疑问,“说让我离远一点,就算帮,帮到妈妈了呢?”
毕竟那天嘉铭离开茶社的时候,说不让自己再去打扰他们。
“呃……”令秋迟一时没说出下面的话,又想一会儿才说,“他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就重申第一句话,说自己不会打扰到妈妈的生活,也不会让妈妈看到自己,绝对不会,只想帮忙。”
“小白菜你要明白,就像我哥说的那样,你妈妈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可能比之前我的还差。你只等待的话谁知道要等多久,你主动一些的话才会有机会,死皮赖脸也要抓住机会。”
吸管在苏打水满杯的气泡中浮浮沉沉,周围环境也安安静静的,只有令秋迟小声说话的声音和被子
“而我说让你到时候个你舅舅重复不打扰妈妈的生活这句话,也不只是让你说说而已,你得时时刻刻记得,而且真正做到才行。我知道你很想妈妈,我能理解你这种心情,你真的爱她的话,就不能一味地以自己的想法行事。”
“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如果只考虑自己的意愿的话,会很自私的。我相信我们小白菜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行了不说了。”令秋迟拿纸帮元幸擦了擦嘴边的巧克力,“先吃东西,及时行乐,今天陪我出来就开心点,一会儿我们再去买点东西。”
元幸眨眨眼,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不过心里头似乎也打定了主意。
*
嘉铭那天在离开茶室后就匆忙赶回了家。
好在家里有保姆,嘉忆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但此后的几天她又把自己锁回了房间里,吃饭也不出来。
她清醒得很,但心里却又像发疯一样。
说她一点都不想见自己的儿子是假的,毕竟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然而她又畏惧面对昔日的时光,只好选择逃避,选择矛盾着。
这天嘉家其他人一同来到嘉忆这里吃饭,嘉忆这才从屋里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材异常地消瘦,下巴尖得整张脸都脱型了。薄唇紧紧地抿着,下垂眼敛着,过长的额发垂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嘉忆坐下后很久之后才在家人的注视下拿起筷子,翻转的手腕内侧有几道伤痕,丑陋地横亘在皮肤上。
“啪”一声,她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嘉忆眼神朝下瞟了一眼,将凳子朝后挪动,在刺耳的声音里旁若无人地弯下腰,捡起筷子,放在桌上,从保姆手里取过一双干净的筷子。
“吃饭吧。”嘉忆用沙哑的嗓音淡声说,“别看我了。”
可满桌的家人依旧看着她。
自从嘉忆回来后,每周全家人都会来吃饭,嘉家家大业大,亲戚众多,每次都将一张长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小忆这几天怎么了?”一名长辈悄声问嘉铭,“之前听你说不是挺好的吗,这几天怎么又成了这样?”
嘉铭清楚是因为那天自己在茶社接了电话的原因,正要开口,却听嘉忆说:
“没什么事儿,别问铭哥了,这几天没胃口吃饭少,不太舒服而已。”
当初嘉忆回来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家中部分长辈曾经提议将她送进比较系统正轨的疗养院里,是嘉铭力排众议,这才将自己的亲妹妹留在身边,给她买了套离自己家不远的房子,专门雇了保姆来照料。
所以嘉忆如果情况不乐观,家中长辈一定要拿嘉铭问事,嘉铭可能少不了一顿训斥,即便不是他的错误也免不了责。
如果他将元幸的事情告诉家里人,那家中的长辈免不了又要恐慌起来,又会在餐桌上讲那些会让嘉忆痛苦的话,又或者会找人对元幸怎么样。
他本来也打算隐瞒这次见面,不过嘉忆抢在他前面压下了这件事。
嘉铭不知道嘉忆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不想再谈论这件事,又或者是想保护她的儿子。
具体如何,嘉铭不得知。
只是他在一家人吃过饭离开后,帮着保姆收拾垃圾,在一袋垃圾里发现了大堆用过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重复的两个字。
元幸。
全部都是元幸。
嘉铭看着宣纸上的字迹和墨点,若有所思。
后一天,京市大雨,嘉铭在栖云茶社的门口见到了元幸。
元幸一个人撑着小伞站在大雨里左看右看,裤脚和一侧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因为天气冷而缩着肩膀,时不时抖一下,焦急又无措。
雨声哗啦啦,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伞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看到元幸的第一眼,嘉铭本能地皱了皱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元幸,也没想到元幸居然会想到在这里等他。
他因为做生意经常要同合作方谈事情,咖啡店过于嘈杂,所以嘉铭大多都将对方约到茶社里,一边品茶一边谈生意。
元幸也看到了嘉铭,赶忙小步跑过去,语气焦急地揉在大雨里:“你,你好,对不起我打扰你的了,我,我是有一些话想,想说的。”
而嘉铭则装作没看到他,径直走过去,拉开茶社的大门就要走进去。
“舅,舅舅!”元幸急忙出声,“我,我有话要说的!”
听到这两个字,嘉铭身形一滞,拉开门的手也顿了顿。
嘉铭本是不想搭理元幸的,可一看到他,就想到了被嘉忆扔掉的那些宣纸,还有宣纸上的字迹。
幸字最后的那一竖,总是被拖得很长很长,像是把她所有的情感,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恨的还是思念的,都嵌进这最后一笔里。
叹气声被雨声盖过。
嘉铭缓缓转过头,问元幸:“你想说什么?”
第九十二章
“我……”
元幸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嘉铭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盖过了嘈切的雨声。
嘉铭一手掌心冲元幸推了推,示意他不要说话,因为他害怕是嘉忆打来的电话, 如果再重蹈上次的覆辙,他不敢想后果。
不过好在是他的合作方打来的, 催促他赶快到茶社。嘉铭接通电话后,对着那边说了句“我就到门口了。”后就挂断了电话, 目光挪到元幸身上。
元幸打着把小黄伞,手中塑料袋上满是雨珠,仰着脸看着他。
“跟我进来。”嘉铭头也不会地就跨上了台阶。
嘉铭去和他的合作伙伴谈生意去了, 元幸则被他安置了隔壁的一个小包间里, 说是让他先在这里等着,等自己忙完自己的事情就过来和他聊。
面前摆着一杯热茶,元幸拘谨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双手夹在腿间, 低头看着自己那已经湿透了的鞋面。
他还是来了。
在这儿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嘉铭。
等的时候心急如焚,终于见到了后满是紧张。
立在一旁的黄色伞面上满是雨珠,不断地朝下流淌, 最终在伞尖下汇成一小滩水渍,在地板和地板缝隙里蜿蜒。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拿出来后发现是令秋迟发来的消息。
两人早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令秋迟甚至把元幸联系人里的那个“小星星的开心先生”给改成了“老王吧”,然后把自己改成了“小白菜的小秋秋”, 以此来达到争宠的目的。
这会儿令秋迟正给他发着消息。
小秋秋:你见到了他了吗?
小秋秋:见到了吗???
小秋秋:快回我消息小白菜!!!
小秋秋:戳一戳
元幸慌忙拿出手机,回复令秋迟自己已经到了,也说明了嘉铭暂时去别处了,说一会儿再来找自己。
小秋秋:这样,那你就等一等,不要害怕!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给我打电话听到没?加油小白菜!
小秋秋:【鸭鸭fighting.gif】
元幸看着屏幕上那个正在握拳打气的鸭鸭表情包,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又等了不知多久,“咔嚓”一声,包间的门被推开,嘉铭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元幸看了他一眼后又马上收回视线,朝下瞟着,拘谨又不安。
“说说吧。”嘉铭看着元幸,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元幸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个塑料袋,走到嘉铭身边:“我,我想请你帮我,帮我把这个给妈妈。”
塑料袋上有些雨珠,元幸忙用衣袖擦了擦,这才递给嘉铭。
塑料袋里是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羊毛毡戳成的小白狗。小白狗闭着眼睛,躺在一个抱枕上,抱枕上还有小爪子的图案。
这是是令秋迟帮他出的注意,令秋迟帮他网购的材料包,元幸在家里戳了好几天才戳一个狗样,经常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上。
元幸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后蜷了蜷手指,左手食指和中指上有几个小黑点,都是戳针扎的,流过血后结了痂,就成了这样。
不过这么小的伤口,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没人会注意到。
嘉铭看着这个羊毛毡有点发愣,他本以为元幸会说点什么让他难办的话,来之前心里还有些许紧张。
没想到……就是个羊毛毡。
不过他还是警惕问:“送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在里面偷偷藏了什么吧?”
偷偷藏个纸条说自己是元幸什么的,如果被嘉忆看到的话就不好办了。
元幸一瞬间眼神有些受伤,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解释了一番:“没,没有的,只,只有一个毛毛毡小白狗的,真的,真的没有其他的。舅,舅舅你相信我呀……”
不是嘉铭用恶意揣测元幸,他毕竟没有和元幸相处过,不清楚他的为人,加上他的父亲和奶奶都个顶个的坏,所以嘉铭才这么想。
嘉铭看着元幸一脸焦急的模样,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塑料袋,冷声道:“我知道了。”
姑且算是答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