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漂
他捉着时郁的手腕,手指摩挲到被表带遮住的部分,时郁手一僵,下意识想要往回缩。
厉逍捉着他,不让他躲。
他垂下眼,看着那被遮掩起来,就以为可以当不存在的伤痕。
“是啊,你那么重要,”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沙哑得快听不见了,厉逍不得不停了停,等喉间那股涩意退下去,才继续说,“你怎么可以不把自己当回事呢?”
时郁没有说话。
他看起来很不愿意提到这件事情,厉逍握着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明显的僵硬。
但厉逍解开他的表扣,取下表带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反抗。
被遮掩多年的伤疤终于重见天日。
一条狰狞的轨迹凸起在平滑的肌肤上,手指按上去的时候,能切实地感受到疤痕蜿蜒的形状,疤痕下突出的血管,还有心脏跳动的频率。
厉逍第一次真切地看见它,一条陈年旧疤,其实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地触目惊心,那条痕迹甚至很平整,可以想象当年这个人用刀片抵住自己,找准位置,下手时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他说让时郁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只差一点,时郁就真的消失了。
厉逍指腹一点点地摩挲过去,他的手指在抖,他总是不肯回顾过去,也不愿意去设想没发生的事情。
但是恐惧和后怕像迟来的巨怪一样,在六年之后刺破他的自以为是与自欺欺人,冰冷地缠住他,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大概是他一直盯着伤疤不放,时郁脸上露出了一种愧色,难以启齿似的,说:“……这个疤去不掉,很难看。”
所以他平时会戴表,来遮住它。
厉逍却好像没听见,他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问他:“……当时,你痛不痛?”
时郁被他握着,好像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一时难以回答,没有说话。
厉逍又问他:“现在呢,你还痛吗?”
时郁静静地,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摇了摇头,然后用另一只手,覆盖上厉逍一直颤抖的手,他说:“不痛了,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那声音轻柔,充满安抚意味,好像曾经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厉逍一样。
他总是这样,只要厉逍为他露出一点难受的样子,他都觉得心疼,他都感到不忍,他舍不得和厉逍分享一丝一毫的痛楚。
但是厉逍没能再从对方的言不由衷里获取安慰,那条疤痕好像长满了尖锐的小刺,贯穿着过往和现在,甚至可能还有未来,每碰一下都带出淋漓血肉,令他剧痛难忍。
他已经那么痛,却仍然想象不出当时的时郁会有多痛,太痛了,痛得他再也不敢生出非分之想,永远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无论厉逍对他说多少遍,他不会讨厌他,不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讨厌他,更不会因为一个他报复了一个下作的人渣而讨厌他,时郁也只是睁着眼睛看他,半晌,他好像意识到厉逍需要他的回应,于是他小小地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然而他的眼中闪烁着迟疑不定的神色,好像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变脸反悔,说出相反的话。
厉逍喉咙发哑,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曾经一手打碎的是一个人的真心,一份全心全意的信任。
而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东西,也早已在漫长时光里湮灭,无论他怎么试图弥补寻回,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即便用尽余生,也不一定能找得回来。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一种无力和悲哀。
厉逍重新给时郁把表戴上,时郁好像终于重新获得安全感,迅速把手腕藏在了自己身后面。
厉逍看着他,他的目光就左右漂移,并不看他。
他好像还在为了自己手腕上难看的疤痕而惴惴不安。
厉逍勉强地对他笑了一下,声音还是嘶哑得不像话,但他努力地温柔下来,对时郁说:“不难看的。”
他又说了一遍:“不难看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温柔的话里,好像也被一种莫大的悲伤笼罩了,要溢出潮水似的。
厉逍浸泡在黑色的涌流里,每走一步,都费尽力气,让他筋疲力尽。
但他要一头扎进这冰冷而绝望的水里,逆流而上,找回那些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厉逍一晚上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太好,时郁给他放了洗澡水,浴缸里滴了几滴舒缓的精油,让他先泡个热水澡,至少解解乏。
厉逍一直不肯松开他,洗澡的时候也要拉着时郁一起,最后两人一起进了浴缸。
但没有做什么色|情的事情,厉逍一直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怎么说话,但是时郁一旦有点想要走开的动静,他都会很警觉地抬起眼看他。
洗完澡出来,也一直拉着他的手,好像怕他消失了一样。
时郁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对方也不愿意和他说,但厉逍难得会表现出这种几乎称得上是无理取闹的依赖,时郁一时觉得新奇,又很心软,就什么都由着他。
他给厉逍擦头发的时候,厉逍也要伸手抱住他的腰。
时郁取下毛巾的时候,厉逍刚好抬起头来看他,他的头发还有些润,被擦得乱糟糟,但是依旧很帅气,乍一看,还有些年轻的样子,像是学生时代明朗俊气的少年,中篮之后,目光越过球场,穿越重重的人群,就为了找到你,想看你一眼。
时郁脑子里冒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但好在理智阻止了他,没有让他得寸进尺地再臆想下去。
两人最后躺上床,厉逍过来搂住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像更用力,勒得时郁几乎喘不过气,最后是他自己发现时郁呼吸都不畅了,又忙松开了一些,问他:“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时郁觉得他好像一下进退失措,几乎显出一种笨拙来。
但是这也无损他在自己眼中的形象,他总是觉得对方可爱的。
时郁摇摇头,说:“没有,不难受。”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厉逍的拥抱难受,他甚至希望厉逍能再抱紧他一点,把他捏碎,将他揉进骨血里,与他融为一体。
但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不正常的,是说出来都会令人生惧的变态幻想,也是他不敢说出口,连想都不敢多想的臆想妄念。
就像厉逍这个人对他而言,仍然是最大的梦想,但梦想之所以为梦想,正是因为永远都达不到,而他现在甚至连宣之于口的勇气也都没有了。
厉逍不再说话了,他没有松手,却仍然不敢用力地抱着时郁,他好像抱着随时会碎裂的精美瓷器,无论如何不肯松手,却又不敢多下一分的力。
他不知道爱一个人竟会是如此,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分明渴望去拥抱靠近,还又害怕自己手中的茧都硬得能伤害到对方。
20.1
时郁重新回到公司上班,肖翰阳是微服出巡太子爷的身份已经都传开了,平时肖翰阳的人缘就很不错,现在更是常常都聚着一波人在身边,午休的时候,拉拉杂杂一大堆人蜂拥去吃饭。
肖翰阳的伤不严重,一个星期后就恢复得差不多,时郁准备兑现诺言,请肖翰阳吃饭,不过肖翰阳最近交际繁忙,时郁本来做好了要排队等号的准备,没想到早上刚和肖翰阳提起,肖翰阳就说下午可不可以。
时郁想了想,正好厉逍今天有个饭局,晚上不回家吃。
于是两人约在了下午下班之后,时郁让肖翰阳挑地方,对方也毫不客气地选了一家昂贵的日料餐厅。
下班铃刚打,肖翰阳就过来了,他走到时郁桌子前,手肘搭在时郁桌前的挡板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时郁忙碌。
他眉眼英俊,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笑意能从眼里直接漏出来。
他并不催促,看着好像还很乐在其中。
但时郁不好让他多等,迅速保存了文件,两人一起走出公司
餐厅离公司有段距离,肖翰阳开了车来,是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看得出来完全只做代步用。
其实现在一想,国内的在校大学生能自己开车实习的,说来也没多少。只是肖翰阳平时都表现得和大家太融洽,外卖都要一起凑满减,也没有什么穿名牌的癖好,每天随便穿一身T恤牛仔裤地就过来上班了,所以谁都看走了眼,没认出这尊大佛。
两人到了餐厅,穿和服的侍女已经在门边的樱花树下等着了,看见肖翰阳,碎步走上来,声音甜美地说:“肖先生,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时郁惊讶地看了肖翰阳一眼,肖翰阳对他笑了下,说:“因为今天是临时过来,我怕不太好订座位,就和店长打了声招呼。”
这家餐厅看起来的确很精致,又贵又不好定的样子。
时郁就了解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前庭的一处人造小景,穿过一条人工搭的木质小桥,两岸樱花开放,桥下小水池做了活水装置,清脆地流动着,上面飘着一些落花,周围是几间被隔出来的榻榻米房间。
两人被引入包间,竹帘挡下来,侍女跪在垫子上,给他们铺好餐具,倒上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这一套流程下来,肖翰阳都表现得很自然,完全是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样子。
时郁说:“我现在有一点你的确是个富二代小少爷的感觉了。”
肖翰阳佯装不高兴,说:“难道我平时看起来不像吗?”
时郁说:“没看出来,你还抢别人零食吃。”
办公室里常常有人带零食,肖翰阳年轻饭量大,到下午饿了,就四处讨零食。
肖翰阳哽了下,说:“怎么是抢呢,明明是因为我很受欢迎。”
这倒说得没错。
时郁点了点头,诚实地说:“大家确实都挺喜欢你的。”
正在喝水的肖翰阳好像一下被呛到了,他咳了几下,说:“没办法,谁叫我帅呢?”
他脸上有些发红,看起来分明是已经不好意思了,但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反而要通过别的方式以掩饰自己,这种很浅显的,属于年轻人的别扭,也隐隐让时郁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不由得微笑了下,说:“嗯,你是很帅。”
这下肖翰阳连耳根都红起来了,他抓起茶杯,又喝了口茶,忍了忍,没忍住,又追问他:“你真是这样觉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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