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 第50章

作者:阿漂 标签: 近代现代

时郁正在穿衣,裸露在外的皮肤陡然接触到对方温热的手指,激得身体一颤,他把脑袋从衣服领口里钻出来,头发被压得有些乱,他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一眼厉逍,又别开目光,把衣服拉了下来。

厉逍搂住他,语气已经稍微缓和下来,说:“以后如果他再找你,不要再理他,更不要擅自答应见他。”

时郁被他搂在怀里,低着头,没有动。

“这次是我来得及时,他也只是想借你见我一面,并不是真的想对你怎么样,但是谁也料不到下次会是什么情况,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厉逍搂紧他,低声地说,“我让你下班马上回家,就是因为这个,我会担心你。”

厉逍这么一说,时郁就很容易地被哄好了,只是对他话里隐含的内容下意识感到心惊,但又觉得有些夸张,他小声地说:“……可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厉逍听到他的话,仿佛是觉得好笑,果然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是啊,他的确是我的父亲。”

他的那种语气,仿佛对方是他的父亲这回事,是个无法破除的诅咒一样的东西,终身都无法摆脱,时郁联想到最后厉远那把尖厉的声音,一时竟也有些脊背发凉起来。

但是厉逍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却并不打算多说,反而目光一沉,追问起时郁:“所以今天他来找你,和你说什么了?”

时郁一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在厉逍的目光下,最后还是老实说:“他和我说,你最近在公司遇上了麻烦,公司的董事局要动你。”

“但是江家的人可以帮你,”抿抿唇,时郁又说,“所以他想让我离开你。”

厉逍这下脸色也沉下来了,他咬住牙齿,说:“神经病,我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然后又皱起眉头,问时郁:“那你怎么回他的?”

时郁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厉逍瞪起眼睛,几乎立刻发急了起来:“你不会答应了吧?!”

他脸上是一种焦虑暴躁,好像还混杂了一点不安的神情,时郁却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看着厉逍,像是实在感到困惑,他忍不住轻声地问:“你如果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你在公司并不顺利,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你的爸爸是这样的人,他一直想要威胁控制你,这些事情,你为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呢?为什么要让别人找到我面前,我才知道呢?

厉逍一愣,明白了时郁的意思后,好像被戳中软肋似的,他脸色下意识僵硬起来,硬邦邦地说:“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事你不用知道,也不用管。”

他的态度明确,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回避时郁的问题,将时郁想说的话全都一口堵死,时郁停了停,感觉到刚才被按下去的情绪又冒出了头来,简直让他有些生起了气。

但是他还是记得分寸,自知没有生气的余地,于是默默吸了口气,也没有再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他声音平静,好像并不在意,也毫无情绪,好说话到让厉逍也有些惊奇,他看了时郁一眼,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摸不到头绪,只好绕回原点,不依不饶地说:“你还没说你怎么回应他的呢。”

时郁面无表情,还是有些忍不住,他憋着气地说了一句:“随便你。”

31.4

厉逍瞪起眼睛,大声嚷嚷起来:“随便我?什么叫做随便我?怎么能说随便我?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他连声发问,问号一个比一个大,语气一句比一句震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满眼都是对时郁的控诉。

时郁:“……”你戏好多啊。

他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毕竟那是你的事情,我是没办法帮你做决定的。叔叔问我,我也只能这样说,我不会主动离开你,但是如果你想走,或者是想留,我也都可以接受,我不会拦着你的。”

他说得认真,脸上也一片诚恳,然而厉逍却被点着一样,顿时更生气了:“你还说这样的话!”

“难道我跟你毫无关系吗,难道我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你的想法吗?你觉得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是不是?你倒是很洒脱,把决定权都给我,反正我怎么样,你都无所谓,是不是?”厉逍蓦地咬住牙齿,说,“你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想过长久,你总觉得我还会抛弃你,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时郁没有料到他反应居然这么大,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想说自己是真的相信他,毕竟白天他对厉远放话的时候,那么信誓旦旦,毫不犹豫,但是莫名一个迟疑,他舌尖一卡,就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了。

他真的相信厉逍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偷偷摸摸地自己上网查厉逍一家的资料,却不亲自问一问厉逍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在明知厉远来者不善,不安好心的前提下,却仍然因为某种窥探的好奇心,而和对方见面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对厉远说我不会主动离开厉逍,而不是说我绝对不会和厉逍分开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连多追问一句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敢问出口吗?

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他其实还是在厉逍允许的范围里,有分寸地活动,有限程度里的黏人,适当情况下的撒娇,他小心地把握着这个尺度。

但是厉逍又如何呢?他要自己相信他,并且作为交换,以获得信任的建立,他主动张开自我坦白,但那也只是在他愿意的范围里,一旦涉及他不愿意的地方,他仍然是当年那个,强硬的,不容人靠近的厉逍。

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却反过来要求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这才是时郁今天一直困惑,甚至感到生气的地方,这并不公平。

缺失的信任要重建很难,他感觉得到厉逍的努力,他也很想一步一步地去靠近厉逍,但是这不是他想就可以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的害怕,退缩,不自信,只要厉逍皱皱眉,他仍然是那个不被爱的,害怕被厌恶,被抛弃的时郁。

所以他明明话到嘴边了,只要嘴唇上下一碰,就可以把自己的困惑,自己的疑虑,自己的不平,说给厉逍听。

但他闭上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丧失了向人剖开自己的勇气,也再没有胆量敢赌会不会失去。

32.1

厉逍张牙舞爪的控诉和宣泄,换来的是时郁的无所适从,无言以对,于是那点玩闹似的怒气也从厉逍的脸上褪下去,他沉默而无言地看着时郁。

他说:“那你呢?”

时郁一愣:“什么?”

“你说决定权在我,处处都为我着想,我怎么样你都可以接受,那你呢,你怎么办呢?”厉逍看着他,觉得心脏的部位又细密地泛起痛意来,“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怎么样,什么结果,你都不打算再争取了,是吗?”

时郁一愣,觉得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努力地想要解释:“我,我当然是不想离开你的,可是,这个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说争取就可以争取的……”

“你肯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了,我很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如果……”时郁声音一顿,声音低下去,某种悔罪的神色,说:“……我不想再那么任性自私,让你为难了。”

厉逍深吸口气,发出像是磨牙的声音,他生了气,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在生气,更不想对时郁生气,于是最后只是咬着牙,把那口气憋回去,他把人抱进自己的怀里,说:“你为什么总是说这些让我生气,又让我心疼的话呢?”

时郁听了,在他怀里反应很大地,急急地说:“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不是说来要你可怜我的……”

“……我知道。”厉逍按住他,声音低哑地,说,“你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问题。”

“是我不好,让你没安全感,还是不敢相信我。”厉逍握着他的手腕,看到两个人的纹身贴在一起,他觉得眼睛略微发酸,缓声说,“没事,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

说是这么说,到睡觉的时候厉逍却又凑过来,抱住他,说:“但是你以后不能再说随便我这样的话了。”

语气很有些委屈,时郁听了,觉得心软,又有种冲动。

其实他也很想说一句,那你呢,能不能不要总是和我说,这些都是小事,不用你管。

他对厉逍其实很有一种窥探欲,想要了解他的事情,想要窥视他的一切。

他也很想像厉逍对自己那样,理直气壮地霸道,对他提出要求,用手抓住他,蛮横地说我想要你这样。

但是他知道这样不正常,也很招人厌恶。

所以他喉结动了动,缩了缩手指,最后只是拍了拍厉逍的背,乖乖地说:“好。”

厉远的来访好像只是平静水面上落下一块石头,很快水漪散尽,水面平静如初,并没有对厉逍和时郁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是时郁现在每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基本不去别的地方,而且上下班都有司机大哥专门护送,司机大哥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实在很引人关注,连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渐渐朝他投来目光,算不上恶意,却多少有种意味深长,连偶尔碰到肖翰阳,对方也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时郁正在电脑前干活,椅背突然被敲了一下,时郁没顾上理,后桌同事就自动自发地把椅子挪到了他旁边。

同事浑身充满着八卦的气息,说:“时郁,厉总最近是不是有事情啊?”

时郁手下动作一停,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同事把手机直接递到了他眼皮底下:“你看。”

时郁垂眼一看,就是个吸人眼球的硕大标题:豪门秘辛!关氏内讧!现任关氏掌权人厉逍为夺大权,竟将亲生母亲囚至精神病院?!

时郁:“……”

同事不无担忧地说:“这不会是真的吧,我还冲着你的面子,买了他们家的股票呢……”

因为没什么胃口,厉逍让人送来的午饭时郁没有怎么吃,自己到楼下的便利店,准备随便买点面包三明治,结果走进便利店,正好碰到肖翰阳也在便利店。

肖翰阳手里抱着炸猪排套餐饭,关东煮,卤鸭舌,还有杂七杂八的零食饮料,抱了满满的一怀,正在收银处排队,时郁看见他,脚步一顿,对方已经腾出手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你也来买东西吗?”

见时郁盯着他怀里的食物,神情有些震惊似的,后知后觉地有些赧然,说:“……我就是买来存着,免得下午饿。”

时郁说:“嗯,你们年轻人是要多吃一些。”

肖翰阳:“……我也没小你很多。”

他小声地嘀咕,语气莫名有些不高兴,不过时郁没听到,和他打过招呼后,便走到货架旁边,拿了咖啡和三明治。

肖翰阳一直注意他,这会儿有些怀疑地,对他说:“你就吃这么点,不会饿吗?”

时郁说:“还好,我年纪大代谢慢,吃得不多。”

一直被强调年纪差距的肖翰阳:“……”

但是看到时郁自顾走到最后面去排队,又忍不住回头来叫他:“你把东西给我吧,我这边马上排到了。”

因为是到了午休时间,来买饭的人挺多,从收银台到冰鲜柜,排了两条不算短的队伍,时郁排在最后面,看样子还得等一会儿。

不过他对肖翰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等一等就到了。”

他都这么说了,肖翰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说:“好吧。”

排队其实比想象中要快一点,大概因为高峰期,两个收银台都有人在的缘故,时郁没等多久,前面就只有两三个人了,排在他前面的是个女性,穿着很体面,背着时郁都能认出来的名牌包,大概因为保养太好的缘故,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应该不算很年轻,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光顾这种便利店的人,她背对着时郁,不时会对身旁经过的货架上物品产生好奇,取出来看一看,时郁偶尔会看到她的侧脸,称得上是很漂亮,但是大约因为精神状态不佳,隐隐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把货架上的东西取来看过了,没什么兴趣,又随手扔回去,有时扔得不准,东西掉到地上,她也不管,好像根本没看见,旁边挑东西的人看不惯,提醒她两句,她反而被刺激到似的,提高声音,尖锐地说:“你管我?”

那个人也没意料到她反应这么激烈,看她穿着打扮,又看她竖起眉毛,满脸戾气的样子,也不想惹麻烦,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就走开了。

小小插曲过后,那个女人也走到了收银台前,时郁看到她就买了一包女士香烟和薄荷糖,收银员问她:“请问现金还是扫码?”

她眉毛一抽,很理直气壮地说:“我身上没钱。”

收银员保持微笑,说:“那请您微信或者支付宝支付吧?”

她露出一种这是什么玩意儿的不耐烦神色,问:“是说刷信用卡吗?”

收银员:“……呃,也是可以的。”

她眉头一皱,又说:“我不能刷信用卡,会留下记录。”

收银员:“……”你是来挑事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