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三九
洗澡时耿靳维的手无意识地在杨斯然头上放了片刻,喝过酒嗓子有些发沉发哑,听来也就没那么严肃:“不想再拍戏了,是吧。”
“没有,”杨斯然趴在他胸前,开口回道,“想拍。”
“想拍你是在跟谁较劲。”耿靳维闭着眼睛说话,话音里总有那么点冷。
杨斯然已经习惯了他话音里的冷淡,老老实实回话,没去蹭他的胸,也没有乱撒娇:“我没有较劲,我可以很听话。”
耿靳维说话时胸腔轻微震动,震得杨斯然耳朵也有些酥麻,他听见耿靳维在他头顶说:“你想让我带你,你是什么身份。”
杨斯然马上回答:“我没有身份的。”
耿靳维说:“你看看我带过谁,我这几年就只管着绍一了。你要跟他平起平坐,反天了?”
杨斯然神色一凛,他立刻起身,诚恳道:“我没那么想过,我也不敢。”
“你是不敢。”耿靳维依然闭着眼,淡淡的,“你不敢想,别人都敢。你谁,我亲自带你。”
“我谁也不是,”杨斯然说,“……我错了。”
耿靳维这天确实喝多了,会跟杨斯然说这些。他话说得不算好听,也挺刺人,但杨斯然不但不觉得难受,相反心里还感觉挺暖的。这在他自己看来,跟他讲这些的耿靳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了。
杨斯然也的确听话,安分。耿靳维说过这些之后杨斯然就没再想过回去拍戏的事,他本来也志不在此。在那之后耿靳维再问他还想不想拍戏,他都直接回答:“不想了。”
耿靳维眼神在他身上扫了几圈,也不再跟他多说。
弄弄音乐,写写歌,这样的生活挺好。他不缺钱,写的歌攒在手里有天都卖了也能值几个钱。他的微博几个月几乎没怎么更新过,已经差不多打算好就这么退了,但竟然在某天收到耿靳维的消息。
——下午来公司。
杨斯然是意外的,早早就去了。在公司见着了他后来的助理,也得知公司之前就准备让他去拍一部电影,通知他下周去试戏。杨斯然愣愣地看着耿靳维,之后恭恭敬敬点头:“好的,耿总。”
那晚在耿靳维的房子里,杨斯然低声开口:“我以后……”
耿靳维说:“以后就让他跟着你,你就当那是你助理吧。”
杨斯然问:“会给您带来麻烦吗?”
耿靳维冷笑一声,垂下眼看了看他:“操的心倒不少,有空去谢谢原野,你原野哥帮你说话了,你倒知道跟谁处好关系。”
杨斯然点头。
他那晚很卖力,表现得像是在用身体回报金主给的馈赠。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腔里面那颗心剧烈鼓动了半宿。没有人了解他隐秘的心事,从年少就丢了魂,每一点对方给的回馈都能让他觉得幸运。哪怕这只是金主对一个听话小情人的丁点施舍一样的疼爱,也足够他沉溺于此。
耿靳维用指尖捻了几下他的耳朵,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杨斯然半边身子都颤抖。
那些在年月里浸透了的喜欢,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渴求和欲望,让杨斯然心甘情愿把自己踩进土里去仰望对方。
除了最初经纪人的事,杨斯然没跟公司再起过任何矛盾。他助理也当经纪人用,对外接洽都是他做,他们关系一直不错。他没给杨斯然安排过太过分的事,杨斯然本身也没架子,好摆弄。
杨斯然很争气,长得确实好,从方绍一公司出来的,到哪儿别人都不敢随意踩一脚。出道几部戏都是跟大导演合作,虽然都是小角色,但这起点很高。他火得挺快的,两年多就差不多跻身一线小生了,资源也得挑着要了。自己本身条件好,人又谦逊努力,加上公司有手段有能力,火起来是必然的。
档期排得越来越满,有时候他半年也回不来公司几次。
杨斯然坐在化妆间,任造型师给他弄着头发,镜子里是一张完美的脸。
助理在他旁边坐着,抬头看了看他,问:“怎么了?没睡好?”
杨斯然说:“嗯,最近有点累。”
助理笑了声说:“忙是好事儿。”
杨斯然从镜子里对他淡淡地笑了下:“我知道。”
他手里攥着手机,时不时看看有没有消息。眼看着要出去了,手机还没个动静,杨斯然解了锁,又打开聊天界面,发了一次消息过去:想您了。
聊天界面上始终都是他单方面发送的,对方上次回复他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从去年开始他发的消息对方偶尔是会回复的,多数也就是个“嗯”。但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不再有回复了,石沉大海。
公司最近在捧一个年轻人,杨斯然在一场秀里见到过,实打实的年轻俊逸。男孩儿二十出头,见了杨斯然点头笑着叫他“斯然哥”。公司捧他捧得厉害,都是好资源。
公司里都在说,耿总对他格外优待,不简单。
法国大秀落幕,杨斯然和他助理坐在回国的飞机上,现在才是真正的没有外人了,助理见他神色不太好,侧了侧身,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别想那么多,这圈里没有长久的,你跟他也四年了,挺长。”
杨斯然抿了抿唇,没应声。
“你现在也不是当年了,没了谁你也不是站不住,麻烦肯定有,但不至于被谁摁死。”助理和杨斯然绑着一起两年多,除去工作这一层,也确实关系好,能跟他说点私下里的话,“一个小孩儿犯不上过心,随他去,各拿各的,各取所需。退一万步说……摘掉这层关系,也未必就不好。”
杨斯然跟着耿靳维的事儿必然瞒不住助理,这早就不是秘密。杨斯然还是不说话,侧过头看着小窗。外面云层挺厚的,绵绵密密,很美,就是让人看起来觉得闷,透不过气。
杨斯然落了地直接回了公司,没有先回住处。他敲了耿靳维办公室的门,听见他在里面应了声。
杨斯然开了门,走进去,又反手轻轻带上门。他看着耿靳维,叫了声:“耿总。”
“回来了?”耿靳维淡淡问了句。
杨斯然差不多四个月没回来过了,也这么久没有见过耿靳维。他安安静静地朝他走过去,眼睛始终看着对方,是真的很想念。身份比以前值钱了,但有些感情是不会变的。
但是他的步子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耿靳维腿边地上坐了个男孩儿,杨斯然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那男孩儿抬着头看他,甚至还扬着眉毛,跟他打了声招呼。
杨斯然站在原地抿了下嘴唇,之后也点了点头,跟他问了个好。
出了办公室之后杨斯然靠在门边的墙上,沉默了半晌,之后轻轻又长长地吐了口气。
门里耿靳维和那男孩儿说:“你也出去。”
男生不是那么情愿,还想再说什么,但耿靳维的脸色让他收了口,谁敢真的在他这儿造次。
没人规定金主只能有一个情人,那就不叫情人了,那得是爱人。杨斯然在最初就有这个准备,只不过他是幸运的,这些年耿靳维身边就没有过其他人。安逸之中总会忘了那些原本就该发生的事,导致当它真来了的时候心里才会觉得受了冲击,不好接受。都是平静生活给惯出来的毛病。杨斯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穿了套黑色丝绸质感的睡衣,显得皮肤更白了,弯着一条腿坐在床上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脚踝,视觉效果很强,显得人有些妖。
情动的时刻他在耿靳维喉结上咬了一口,咬完又有点后悔,在上面轻轻亲了一下。
耿靳维让他咬得拧起了眉,手在他下巴上用力一捏。杨斯然被迫仰起了头,耿靳维脸上不辨神色,垂眸问他:“心里有气?”
杨斯然和他对视着,不躲不闪,他还是不愿意说慌,诚实道:“气倒没有……但是有点难过。”
耿靳维看着他的眼睛,松了手:“难过什么?”
杨斯然声音带一点点哑,老实回答:“难过你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就有点没规矩了,杨斯然应该是第一次说。好日子过久了谁都有点飘,连他都不能例外。
杨斯然搂着耿靳维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黏黏腻腻地叫着:“叔叔……”
耿靳维手在他脖子上揉了一把。
冷漠的人做这些稍带柔情的动作总能溺死人,杨斯然闭着眼睛,问了句:“他也这么叫你吗?”
耿靳维又看了看他,大手随后在他头上胡乱抓了两下,动作不轻,杨斯然让他弄得睁开眼,耿靳维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角,没回他这个,只是突然说:“那么多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不去试一试?”
杨斯然立刻就有些紧张,眨着眼睛问:“您是听到什么了吗?我没有。我没有乱来过,我干干净净的。”
确实干净,这么多年了,他连自己碰自己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耿靳维什么不知道,怀里这人嘴上从来都听话,骨子里却是个执拗的人,那股犟劲儿眼睛里都写得清楚,眼里的光这么些年也没灭过。
那晚杨斯然几乎晕过去,浑身脱力。他手心湿漉漉的,想去抓耿靳维的手,但是没摸到。耿靳维突然开口跟他说:“到这儿吧。”
杨斯然轻轻地眨了眨眼,睫毛簌簌地抖。他说话都不敢大声,轻声问了次:“……什么?”
耿靳维摘了他脸上沾的一根掉下来的睫毛,沉声道:“就到这儿了,以后别再来了。”
杨斯然如日中天的年纪,正是好时候。对有些人来说,和旧日金主好聚好散,这怎么说都是件幸事。金主大多都是慷慨的,一笔可观的分手费,日后手里有资源一般也不会忘了从前听话的小情人。连杨斯然的助理都悄悄跟他说:“这是好事儿,耿总不会亏待你。以后只要别跟苏忱杠上,别跟他明着怼,咱们别自己去找别扭,日子多轻松。你现在在咱们公司也不是小人物了,踏踏实实拍戏挣钱,好过着呢。”
知道这事儿的人都觉得杨斯然挣着了,金主捧他这几年捧得用心,现在人火了也不用再背着这么盆黑水,干干净净的。
但杨斯然最初跟着他也根本不是图他能把自己捧红,他就没想过这个。
所以有些事儿就是如人饮水吧,冷暖也就自己明白。
杨斯然从十七岁第一眼看见耿靳维到现在,快十三年了。
他跟着耿靳维的时候把自己踩在土里去喜欢这个人,这是他自己愿意的,他就想用这个姿态去喜欢,别人看来可能是贱。但贱不贱的,他天生就是这种人,他的情感从最初就是这个形态,他自己不觉得这样就比别人的感情低级,都是自己选择的,心动没有高低。
可这也不代表杨斯然就真的没有骨头,真的不要脸了。
喜不喜欢了?那必然是喜欢的,而且丝毫没减。可是杨斯然也真的没再去过耿靳维的房子,没再在办公室贴过他的腿。见面时恭恭敬敬点头叫“耿总”,最多也就是人走之后安静回头看他几秒。
多喜欢也别纠缠,能在他身边陪过几年已经是命运的善待,不是每一段心动都能有个结果,比起很多无疾而终的单恋,他已经幸运太多了。
“绍一哥,原野哥,”杨斯然的座位在他们后面一排,他看见那两口子立即过去打招呼,“你俩今天好帅啊。”
“我们平时不帅了?”原野笑着挑眉,“是你原野哥不英俊了还是你绍一哥颜值打不动了?”
“没有没有,”杨斯然赶紧说,“主要是你平时也不怎么穿西装。”
方绍一也跟他打了招呼,低声跟他说:“周导在那边,散了之后去打个招呼,上回你临时推了他的戏,没难为你就过了。别得罪人,好好说说话。”
杨斯然现在跟他们接触得多,也算是挺熟的,方绍一有时候会像这样给他讲讲。杨斯然总是听得很认真,跟他说什么他都记得住,也都能照做。
电影节上不缺演员,也不缺小明星。杨斯然也看到了苏忱,都传现在耿总宠他宠得厉害,妖精似的会哄人。小男生笑起来的确明亮,讨人喜欢。
他叫住杨斯然,跟他说话,还是亲亲热热叫“斯然哥”。
杨斯然也从来都是友善的,别人看着他们俩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回头估计还能拍点照片炒个cp。杨斯然不想跟他炒,他出道这几年cp却是不少了,经常被人绑着炒,但这个他不太想。所以苏忱靠过来想离近点的时候杨斯然不动声色地退了,没给他机会。
一个金主的前后任情人,组这么对cp着实是尴尬了些。
苏忱也没在意他的不配合,笑着说:“加个微信吧,斯然哥?”
杨斯然拿出手机扫了码,苏忱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糖好吃,斯然哥能不能分我一口?”
加成了好友,杨斯然揣起手机,淡淡笑了下说:“凭本事拿吧。”
糖的确好吃,杨斯然小心翼翼含了四年。现在苏忱让他分一口,别说杨斯然舍不舍得分他。他拿什么分?他自己都没有了。
原野是知道他的事的,杨斯然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苏忱见了方绍一和原野也一样热情,一副迷弟的样子。后来原野还跟杨斯然开过玩笑,说:“这不是耿哥新欢?”
他还不知道杨斯然已经不再跟着耿靳维了,杨斯然笑了下和他说:“是吧,心上人让我搞丢了。”
原野挑眉,看向他。
杨斯然叹了口气,眼神挂了点忧郁,轻笑一声:“年轻活泼,谁能不喜欢。”
他说完原野却“嗤”地笑了一声,在他头顶上按了按,扔了句:“我看不一定吧。心上人你都摸不透,白搭了这么多年。好好琢磨吧。”
杨斯然抬头看他,原野只说:“悟吧。”
还有什么能悟的,人都没了。这段感情他都悟了十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他琢磨不透的。琢磨透了才能真这么洒脱,才能不纠缠,才能只字不提从年少到后来的那么深重的喜欢。把自己表演成一个拿肉体换资源的贪婪情人,不多贪一分,他早就琢磨透了。
杨斯然很少主动去联系他,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发给简简单单的祝福短信。
耿靳维生日这天,杨斯然发给他一条:生日快乐,望平安。
耿靳维回复了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