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清薇
“在哪里能买到,有急用。”添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怎么这么点背,从京城出来没三天就开始下冰雹,跟着气温骤降,然后母亲染上风寒,要点儿酒还卖完了。
“城东有个酒铺,他们那应该有。”掌柜的道明卖酒的铺子,然后就见小娃娃转身向楼上跑去,心里猜测大概是取钱去了,摇了摇头,那户人家怎么让小娃娃跑来跑去,这么冷的天,还下着大块的冰,若是砸到头上……掌柜的摇了摇头转身回屋,跟他没啥关系,操什么闲心。
添丁跑到楼上,翻出自己藏起的铜钱,把所有的铜钱全都装进荷包里,够买多少就买多少,得跟掌柜的借个酒壶,一边想着一边往身上套衣服。到底是小孩子,再跑到楼下已经气喘吁吁。“掌柜伯伯,能不能借我个酒壶。”添丁退了几步,对着空空柜子拱手行礼,然后一直不动。
刚进屋的掌柜又踱步出来,“小娃娃,外面在下冰,你这么出去不行的,大人呢?”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容易让人起好感,出来又见小娃娃拱手行礼不动,掌柜的心软几分。
“家母染风寒,想用烈酒为她驱寒。”添丁十分认真的回答。
“染风寒请大夫,哪有烈酒驱寒一说。”南来北往的客人也不少,却没听说过能用烈酒治风寒。掌柜的却不认为小娃娃说谎,人命关天的事,就算小娃娃胡来,他们家的大人也允许,也就是说,他们有试过,且有效。
添丁不语,只是瞪大眼睛看向掌柜的,掌柜的被添丁看得无奈,便给添丁拿了个最小的酒壶,倒不是他舍不得借大的,只是小娃娃太小,哪里拿得了大的,就是小的,掌柜的仍担心会被小娃娃摔了,就当他是日行一善了。
接过酒壶,添丁用布将口全都塞好,将盖子拿下也用布塞,然后放进怀里,拿起带下来的衣服罩在头上,刚抬步准备往外走,又转身看向掌柜的,“谢谢掌柜伯伯,伯伯,城东要怎么走?”
“出门一走向东走,就能见到挂着红色旗的店家,小娃娃,他们可不见得会给你开门,现下城里的铺子怕是家家都关着门。”掌柜的担心小娃娃会受伤,外面天,让小娃娃独自出去,掌柜的不知小娃娃长辈是怎么想的,若是他的娃,他绝对不放心,也不会让娃独自出去。
掌柜的忧心,在添丁看来不算什么,在末世的时候,气候比现在恶劣多了,现在外面只是下个雹子,末世时除了天气恶劣之外,还有各种变异特种,为了活着,为了一口吃的,不也得跑出去。添丁没把自己当小孩,母亲病了,父亲围着母亲转,姐姐是个不靠谱的,哥哥去寻大夫,他能做的也只是为母亲寻些烈酒擦身而已。再次向掌柜道谢,添丁站在门口辨别了一下方向后,便向东跑去。
掌柜的站在门口看着小娃娃的身影消失在冰中,并没把门关上,就怕小娃娃回来时关了门,叫门时,他听不到,不能及时开门。
领着大夫回来的王修柏并没有发现弟弟不见,床上的鼓包让他以为弟弟缩在被子里睡觉。大夫给诊了脉后,直言不难治,只要降温了就没是,可因天气,药房里的存药缺了几味。王琇芸无措的站在一边直抹眼泪。
外出买酒的添丁回来的很快,店家是位好人,没有因为他买的酒少而拒绝,甚至还免了他的酒钱,只因他是为了救母。添丁喘着粗气爬上楼,推开母亲房间的门,这时王家的人才发现添丁跑出去的事。这会儿大夫已经走了,添丁把怀里的酒壶拿出来,因为一路奔跑,酒洒了不少,“父亲,儿子在书上见过可用烈酒驱寒,散热,便去买了壶。”
刚想开口教育小儿子的王老爷,咽下到嘴边的话,他并不知小儿子启蒙都学了什么,书里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他还看过破兵之书,而且书房里收藏的书门类很多,有医书倒也不奇怪。不过,王老爷仍对小儿子的行为进行了批评。
送大夫回去的王修柏不知弟弟编出忽悠人的话,如果在场大概会问清是哪本书,弟弟看什么书,他可是全都知道。
添丁过了关,让姐姐给母亲用沾过酒的擦耳后,手腕,脚踝。又下楼给请掌柜的给他们每人送上一碗姜汤。掌柜的立刻应下,看着小娃娃的眼神特别的慈爱。添丁又跑到楼上,套下湿衣服,坐进装有热水的盆里,小孩子的好处此时体现出来,一盆热水就够他快速洗个热水澡,舒服的套上干衣服。把头发擦干,客栈的小二把姜汤送上。捏着鼻子喝下一大碗,才吐了口气,跑去看母亲怎么样了。
王琇芸不停的用烈酒给母亲擦弟弟说的三处地方,还不忘记抹眼泪,王老爷已经喝过姜汤,这会儿正喂夫人,添丁进屋便坐在床边,望着母亲。母亲因为父亲的事,一连数日寝食难安,还不等缓口气,家中又遭巨变,一路奔波到此地,倒被寒冷的天气打倒了。
王修柏带着大夫配得药回来,因为缺少几味药,药效如何便不得而知。无人跟王修柏提起添丁买酒的事,对于房间里烈酒的味道,也只是皱了下眉,并未多问。王修柏回房换衣服,添丁端着热姜汤给大哥送去,在外面淋了冰雹,他怕大哥身体撑不住。添丁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在古时,风寒也能要人命的,他不想失去家人。
“添丁,你的衣服怎么湿了?”王修柏看着搭在椅子上的衣服皱眉,手却没有停下,把装有热水的盆子端到椅子上,揉湿毛巾擦身。
添丁别过头去,他才不会说水是刚刚他洗过澡的。“大哥,快把姜汤喝了,我把药拿下去煎了。”说完拿起药就跑。
第7章
没注意到弟弟尴尬的表情,快速的洗了洗之后,换好衣服便去守着母亲。走进房间,见妹妹不似之前那样抹眼泪,而父亲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躲着的母亲脸色不再潮红,王修柏快步上前用手背贴了下母亲的额头,“母亲已经不再发热了。”
王老爷点了点头,只是一碗姜汤,外加烈酒擦身,便把温度降了下去,此法甚好。“姜汤可喝了?”
王修柏立刻应是,问母亲有没有喝药,待听母亲的药还未煎好,立刻表示去看看。走进厨房,就见添丁坐在炉子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慢的扇着火,原本应该煎药的小二不知去了哪里。“冷吗?”蹲在弟弟的身边,王修柏接过弟弟手里的蒲扇,煎药的过程是枯燥的,对小孩子来讲更是,好在弟弟平时不是好运的人。
添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冷。王修柏跟弟弟讲母亲已经退热了,添丁眼前一亮,也松了口气,他虽知道烈酒可以退烧,但仍没有把握一定能成,毕竟所处的环境不一样,谁也做不到百分之百。
王夫人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副药下去发了汗,便没了虚弱的样子,第二天除了虚了些外,基本没什么事了。外面的冰雹仍在下,一家五口外加马夫,天天一人一碗姜汤,倒也没再出现发热的事。在凉州整整停了一个月,天才算放晴。王家想立刻赶路,马夫头摇得圆,外面的路肯定不好走,想要赶路,仍需再过几天,前提是不会再下雨或是冰。
无奈的在凉州又停了数日,马夫才谙可以走了,去结算房钱,王老爷一阵肉疼。没丢官之前,他自认是清官,可也没为钱愁过,现在手上的钱就那么多,又没有营生,只出不进,王老爷长叹口气,希望余下的钱能够支撑到老家。
王老爷步出客栈,正待上马车,便听到“涣之兄,许久不见啊!”反应最快的不是王老爷,而是添丁,王涣之?王羲之的兄弟?他对上朝代了?王老爷看向来者,轻哼了一声。
“涣之兄,这是去哪?鄙人奉命在此调查灾情,得见涣之兄也是缘份,不如小酌一杯?”来者像是没看到王老爷难看的脸色一般,依旧自照自的说着话。
王老爷内心汹涌,在他看来,来者便是奸诈小人,新皇宁用此等小人,也要将老臣赶下台,想想近几日听说的阁老境况,王老爷内心悲凉,挺直脊梁,“内子抱恙,不能在此地久留还请见谅。”说完不理对方,直接上了马车,做为文人,即便被新皇厌恶免了官,但是骨子里的东西仍是留存。
先上车的添丁偷偷掀开了车帘往个望了一眼,父亲和男人说的话,他全入了耳,添丁在心里直摇头,父亲的性子若不是入了先皇的眼,怕是一辈子都难登大殿。文人的傲骨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可能当饭吃吗?当钱花吗?现在他们家是什么情况?人家是官,他们是民,还是要做最低的民。添丁不是想让父亲趋炎附势,但最起码的,也不是得罪人。
王老爷不知小儿子的心里,若是知道大概还会骂上小儿子一番,上了马车后,马夫立刻驾车往城门跑,没一会儿就出了门。而留下的男人,冷笑一声,“不识好人心,也不想想现在正逢遭灾,还如此行进,就不怕被人抢了。”
“大人,您这是?”跟在男人身边的人不解的开口。
“在下虽是小人,却也敬佩一心为民之人,那个妥妥的清官。”男人摇了摇头,负手转身,道他是小人,可以君子之道恶意猜小人之心便是正人君子了?
离去的王老爷不知之后发生的事,打出了城门之后便心事重重,添丁在心里摇头,王修柏握紧拳头,王琇芸紧靠着母亲。王夫人面色苍白,既然是风寒痊愈,仍是伤了身。
那位大人预料的事情,王家的马车并没有遇到,他们到达下一个休整的小镇。一路上王老爷见了不少遭灾情况,脸色更不好了,一副担忧的样子。添丁完全不能理解父亲的想法,父亲还对新皇抱有幻想?觉得能恢复他的官职?即不为官,就要快速的调整好心理,总不能他们一家五口回去就靠着五亩地,和破房子过日吧!一路上的银子花销,也不见父亲有计算,就算他们顺利的到家,估计也剩不下太多了。
大哥二十,至今还未取亲,未行冠礼,还要读书参加科举,母亲的身体需要休养,姐姐尚年幼,不急于谈婚论嫁,但从高到低的落差,一时半会怕是适应不了,家里的老房子肯定是需要修葺,零零碎碎的东西,哪个不需要钱。添丁忧心望向母亲,支撑一个家的重任,不应是女人,可指望父亲?添丁只能摇头,父亲未为官之前如何,他是不知道,可现下的样子,添丁觉得指望不得。其实说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父亲回去之后办个私塾,至少也是个生计……视线从母亲转到父亲身上,再想之前发生的事,添丁无言的放弃了心里的想法,父亲怕是受不住落差。在心里长叹了口气,添丁心里郁结。
王家现在停留的地方是一个叫汴阳的小镇,人口不多,客栈也及少,南北行商的更少。添丁寻了个角落坐下,晃着腿,桌上摆着一碗水,眼睛看向外面,在街头走的人不多,出门的男女老少都有,这里男女出门似乎并没有什么忌讳,未嫁女也不用带着面纱一类的东西,民风算得上开放。不带面纱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面容姣好的女子,若是遇到恶霸,不知有没有地方讲理。
在古代,女人的地位也就那样了,别说是女权了,连平等都别想。上辈子所经历的世界,上下五千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女皇,而这辈子,别说是女皇了,连女官也只能在皇城后宫转转,还就只有零星的一两人,而女官最后的出路,基本上也都被皇上收进后宫。以上,是添丁在京城时翻看杂书中找到的,当不当真无从考证。
在角落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恰好王修柏出来叫人回房吃饭,添丁才跳下椅子,向大哥走去,还未走到大哥身边,门口便传来吵杂的声音,客栈里的小二跑到门口招呼。添丁回头看了一眼,便扯了扯大哥的衣襟,“怕是遭了事。”
王修柏低头看了看弟弟,奇怪弟弟是如何看出来的,他并不觉得门口的人哪里像是遇了事的样子,虽说看着有几分狼狈,可赶路不都是这个样子。添丁见大哥的样子,就知道对方不信,也不多说,大哥是智硬,还是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发挥到了及至。
跟着大哥回了房,吃饭的时候,添丁还是纠结着那几位遇了什么事,添丁的猜测在饭后没多久便得到了答案。
饭后,马夫行色匆匆的过来寻王老爷,把他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今天来了几位投住的人被拦路的村民给抢了。因为遭灾,村民的日子不好过,便干起了抢路过的马车行当,村民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马夫担忧他们若继续向湘城的方向走,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事。
王老爷听完后脸色非常的难看,反复说着岂有此理,又道什么君主之道,添丁听着心里直翻白眼,十分想走到父亲面前,大力的摇父亲,他,已经被皇上免了官,还是想想怎么回家更实际一些。论什么君主,谈什么治理,跟他有什么关系。不爱听父亲的大道理,转头望去,就见大哥一脸认同的表情,添丁抬腿便踢了大哥一脚,然后装做一脸无辜的样子。王修柏只道弟弟是无意踢到他,并未在意。
不爱听父亲说些官方词令,添丁跳下椅子坐到母亲的身边,他不指望母亲劝说父亲,在以父为天的制度下,即便是泼辣悍妇,也不敢挑战丈夫的权威。王琇芸正跟着母亲绣花,她仍有些懵懂,仍有些不适落差,却听话的跟母亲绣东西填补家用。
在古代,纯手工的绣品十分常见,只是花样单一。梁国,以苏绣为贵,皇室贡品均为苏绣,在京城的时候,添丁有幸见过苏绣,添丁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上辈子末世后,他在寻找食物的时候,有幸见过后世传奇蜀绣,苏绣,织锦,那才叫传神,只可惜已是末世,哪里会有人收集这些,当也只是过过眼瘾,心知可惜也只能转身打填饱肚子的东西。想到此,添丁脑中闪过什么,却因太快而没有抓住。
不管前一天王老爷做了什么决定,第二天王家的人都没能离开客栈,传说中的六月飞雪出现了,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在一个汴阳的小镇,下雪了,漫天的大雪,飞飞扬扬,添丁缩在被窝里,整个人都不太好,只是单纯的天气异常,还是出现如同上辈子一样的事?小小的身体连连打着冷颤。
第8章
没有人注意到添丁的反常,大家讨论最多的便是六月飞雪不是吉照,有人说出了冤案,有人讲有大灾,也有人说新皇上位存猫腻,还有人说先皇葬的地位不好,客栈里未离开的客人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问王老爷的看法,王老爷没有做任何的回复。
雪夜,王夫人再一次发热,王琇芸被母亲发热的身体烫醒,再一次哭着跑到父亲和哥哥们住的房间,把门拍的震天响。王老爷冷静的让大儿子去寻大夫,再让小儿子去找掌柜的要些烈酒,顺便要些姜汤和热水。至于女儿,王老爷觉得待夫人养好身体后,需好好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