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清薇
两人把明天去挖野菜的事和大哥说了一声,王修柏把镇上集市的日期告诉弟弟,既然要种地,就要把种子买回来,还要买农具。“等集市那天,我和添丁去,妹妹在家里照看,要是需要什么,提前跟我们说。”王修柏说完,又跟弟弟提起到时把银子都带上,顺便把母亲的药抓了。
“到镇上请大夫过来再给娘诊诊脉,也许换个大夫,换个药方,娘的病会有所好转。”添丁的话说得自己都不相信,他们一路上换了不下十位大夫,母亲的身体不见好转不说,还越治越差。
“按弟弟说的办。”王修柏没有反对。三人商讨一番后,王琇芸回房休息,兄弟两人则面对面的坐着,王修柏把打算和弟弟讲了一下,若要去镇上寻个活计,就不能天天回村,家里就要依靠弟弟多费心。弟弟也到了去学堂的时候,原本他以为村里的学堂起来,弟弟也能去读书,哪想到……王修柏心里泛苦,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添丁皱起眉摇头,一心两用读书,也许有成功的例子,但相对太低,添丁觉得不可行。“此事等春种之后再说。”
王修柏也没打算现在就找到事做,只是提提打算,看着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再回想起以前弟弟坐在书房里打瞌睡时,王修柏在心里责怪自己的无能,如果他早些考上功名,也许他们一家就不会沦落至此;如果他对家中之事多用些心,也许就不至于让母亲操劳过度。
添丁并不知大哥深陷自责之中,他在盘算进城要带什么。湘城的梧镇因镇中的一棵大梧桐树而得名,梧镇的集市分大小两种,大集逢初一、十五,小集为三,六,九,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三十六二十九。十五十六连两天的集,这两天梧镇最为热闹。添丁他们要赶的是十三的小集,即使是小集,去镇上的人也不会太少,也许能趁那天寻找不错的商机,十五大集的时候赚取第一桶金。
似乎从王老爷一家到了王村,天气就再也没出过异常,太阳准时的升起,给大家带来光和热。早早的用过早饭,王琇芸便带着弟弟,提着早晨起来翻出来清洗过的篮子往村长家走。
在院子外,便见着堂奶奶,看着两人就问有没有吃早饭,进屋吃口。两人连忙称吃过了。王琇芸还是第一次见堂奶奶有些害羞,添丁倒是十分大方,表明他们是来找大伯家的大嫂去挖野菜。
“快进屋坐会儿,你大嫂还收拾利索。”村长两口子跟着大儿子一家过,大儿子家里有四个孩子,除了老大没分出去之外,其他三儿子都搬了出去,分家时,老大做得十分公平,兄弟之间也没什么隔阂。当初村长给儿子们分家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等着年热闹,之后老大家的分家也是如此,可村长偏偏就没如了大家的意,分得公平,兄弟和睦,现下可是村里分家时的典范,哪户分家都愿意让村长过去做个见证。村长的媳妇招呼着两人进屋,王琇芸看向弟弟,添丁拉着姐姐非常自然的往院里走。
村长不是第一次见王琇芸,在村里女娃可没有啥好听的名字,也没有女娃能养出王琇芸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再看对方的手指,村长就有些复杂了,有可惜,也有些不知当劝不当劝的话。若是王老六想把女儿高嫁,就得继续娇养着,可王老六现在的样子,连养家之都不管,哪里还会为孩子们谋算。若是劝孩子适应现在村里的生活,这闺秀可就变成了村姑,想要高嫁,怕是难了。村长暗叹,可惜了。
村长媳妇近了看琇芸只道句可惜了,待孙媳妇带着两人去挖野菜,村长媳妇看向自家男人,“老六是怎么想的,回来之后就足不出户,怎么是瞧不上我们这些老骨头?”
“你是没瞧着老六的样,唉!”村长长叹了口气,“好在他们家里还能顶着他的功名不用交田税,家里家外的全都由着孩子们折腾。”村长说完后看向老婆子,“老六媳妇身体不好,下不了床,你若是没事去看看,顺便问问他们家老大的婚事订没订,孩子都二十二不小了,寻个利索的姑娘,进了门也能帮着操持家务。”
“成。”村长媳妇应着声,寻思着等着孙媳妇回来就去问问,老六家的老大,她是见过的,模样周整,一身的气度,还要科举,以后若是高中,可不就是飞黄腾达了,且随了老六,一看就是个老实的,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
另一边去山脚挖野菜的几人,从渐渐的不熟变熟悉。王修大的媳妇是个利爽的人,见王琇芸第一面就跟祖父母同样的想法,第二个念头就是今天挖野菜怕是要慢了,隐隐的还有一些羡慕王琇芸。她听过很多城里大户人家不重视女孩的事,原本以后王琇芸也是个不受重视的,可见着人后便改充数了想法,哪里不是重视,看看人家的气度,往那一站,就知是真正的大家小姐。
“嫂子,你看我挖的对吗?”王琇芸挖出一堆草,然后问嫂子,她分不清野菜长什么样,只觉得这个跟刚刚嫂子说的长得挺像。
“哎哟,妹子,那哪是野菜,就是堆野草啊!”嫂子乐了,大家小姐又怎么样,现在他们回村了,不就得过着村姑般的生活。她倒是对王琇芸另眼相看,她是别的富家小姐什么样,就眼前这位,能够提着篮子,不怕脏,没有怨言的跟着挖菜就不容易。
“啊!”琇芸看着篮子里的一堆野草觉得可惜,白挖了。把野草倒出来,看着嫂子装进篮子里,琇芸觉得奇怪,那些不是野菜嫂子做什么还要装起来。
“带回家喂猪。”大嫂子见琇芸疑惑的眼神便开口说了句,“等你家房子修好了,想要养独就跟嫂子说一声,等猪下崽时,匀你们两只。”
“使不得。”琇芸忙摇手,她虽不知猪崽多少钱一头,可也知那是人家用来赚钱的,哪里能白要。
“给你们,你们就收着,是想要养到年根底留着自家吃,还是到了膘卖了,你们自己合计着,若是赚了钱,就给嫂子个猪崽钱,若是自家吃,就当是嫂子给你们的见面礼。”大嫂子不在意的挥挥手,这些年他们借着六叔名声得了不少利,做人要讲个感恩,人家落了难,就得拉扯一把。之前什么不做,是祖父想要办学堂请六叔做先生,学堂的事不了了之,他们就得从别的地方帮衬着。
添丁一直没有言语,专心的跟着后面挖野菜,心里却对大嫂子高看一眼,这事办得漂亮,话呢也说在了前面,即不得罪人,也体面的做了回人情,以后他们若翻了身,也会记得大嫂子的人情。不管以后怎样,这份人情,添丁记下了,套句老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第12章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除了野菜之外,山里还有很多东西,添丁站在山脚往山上望,也只能望着,他的年龄和身高不允许带着女子进山。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山,添丁略有些失望。大嫂子看着添丁觉得好笑,便打趣了两句,接着又加了一句,“等着咱家你大哥下次进山,让他带着你和宝蛋一起转转。”
跟在娘身边的小娃子眼里亮晶晶,他想上山很久了,可爹一直说他太小,不带他去,这次托了添丁叔的福。小娃子见添丁叔没应声,怕添丁叔不去,他也不能跟着进山,忙跑到添丁叔的身边,扯了扯添丁叔的衣服。添丁看着小豆丁瞬间了然,忙应下嫂子的话。山中全是宝,尤其是像是这样的没有经过后世要开发过的山。只可惜在下一次集市之前,他没有机会进山。
姐弟两人带着一篮子野菜回家,琇芸脸上露出一些小得意,虽说收获远没有大嫂子多,但至少她也识得一两种,以后可以独自去山脚去挖,给家里添些吃食。添丁托着下巴,不知在想着什么。琇芸听到大哥的夸奖后,脸微微泛红有些害羞,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的好话和夸奖,远没有这次让她欢喜,也许是身处的环境不一样才会感受不同。
和村里的人约好去集市的时间,添丁有着说不出的情绪,紧张?激动?还是其他的情绪?添丁莫名的失眠了,上辈子毕业找工作没有失眠,成功谈成第一笔业务时没有紧张,面对成功人士、上位者的时候没有激动,得知末世来临时没有惊慌,面对各处变异的动植物时,他似乎也没有惧怕过,怎么此时却怀着太多的情绪,辗转难眠。
天还未亮,王修柏抱着还未睡醒的弟弟出了家门,到达约好的地方等着牛车,见到认识的人便轻声打着招呼。去镇上的人,多以妇人为主,大多都是把东西带到镇上去卖,以填补家用。王修柏身上也有妹妹的几件绣品,准备到镇上卖了,再买些家里所需之物。妇人们七嘴八舌聊得欢,也不知她们哪来的那么多话可唠,声音还居高不下,王修柏担心弟弟被吵醒。添丁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昨儿晚上还没睡好,自然想多懒一会儿,养足了精神等下逛集市。
坐在牛车上的妇人们看着王修柏抱着添丁,便打趣的说着,在村里,六七岁的孩子满村跑,上山下河的野着呢,哪里还会找人抱,就算耍懒想让人抱,也不会有人抱他们,一来六七岁的孩子已经长份量了,抱起来太重,二来是他们要让孩子们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得知道干活了。对妇人们说的话,王修柏只是笑了笑,轻轻的给弟弟拍背。
牛车不知晃了多久才进了城,听到赶牛的伯叔跟看守城门士兵说话,添丁才揉了揉眼睛,想从大哥的怀里挣开。妇人们纷纷打趣添丁,添丁像是没听到妇人说的话一般,眼皮都没抬一下。
进城镇上,伯叔便把车停好,车里的人急赶着下了车,往集市的方向去,兄弟两人跟在村里人的身后,一路上的铺子很多,酒肆,茶肆不少,药铺也见了两家,裁缝铺,杂货铺,铁匠等等杂七杂八的铺子也有不少。添丁带着哥哥进了杂货铺,原因也简单,一是想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二是想知道里面的东西对得起杂货的“南北通”之名。
杂货铺里的东西不能说有多全,却也对得起铺子的名字。在里面了一圈,问了问价之后,添丁至少了解到镇上的物价。梧镇因四通八达,物价稍显有些高,比起京城却要低上很多。添丁之所以会知道京城的物价,是见大哥脸上的表情,在出了杂货铺之后,随口问了一下便知。在京城生活时,见了不少稀奇之物,要价奇高,家中也有几件,以为是值钱之物,更是在抄家时被搬走,哪想在梧镇所见,所要钱两还没有京城的零头多。京城的物价高,是可以预见的,相差之大却不是添丁所能预见。添丁没问大哥有没有人查,这问题十分蠢,若有人查,杂货铺早就关门了。
对杂货铺明目张胆的搞物价差,添丁只想到一种可能,杂货铺老板上头有人。添丁对这种行为并不觉得奇怪,可王修柏则一脸的义愤填膺。添丁很无奈,不由得想起应该担起养家之职的父亲,一瞬间,添丁便决定要给大哥洗脑,不能让大哥再步父亲的后尘,看看父亲把大哥教的,以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分忧,现在想要担责,则是完全不知如何着手。读书固然没错,但至少也要活用书,而不是死读书吧!还有为官之道,添丁懂得并不多,可有些道理是相通的。在添丁看来,父亲似乎认为自己没有贪钱,便是好官,清官,可完全不是好吗?他为皇室做了什么,为百姓做了什么?
也许父亲是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在添丁问大哥父亲有何功绩时,大哥沉默了很久,未做回答,不得不让添丁觉得父亲是入了先皇的眼,才会被提到宰相之位。添丁不想恶意的揣测父亲的功绩,印象里的父亲总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而在新皇登基之前,父亲也算到了新皇对他不喜,准备辞官回乡,偏偏棋差一筹。高位突然没了,会有落差,大家都能理解,但在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养的情况下,一蹶不振,把家扔给只读书不知生计,把事想得过于单纯的长子,让添丁无法理解,难道是他们存在着跨世纪的代沟?
停下脚步,添丁看向大哥仍是有些愤怒的样子,短短的沉默后开品,“大哥以为他们为何能做到价格距大之差?”
“还不是商人利益熏心。”王修柏想都没想便开口。
添丁摇头,大哥真可谓读书读傻了,就这样还要去寻个活计给人打工,添丁觉得大哥干不长。“大哥可算过从此处将货送进京城需要多久,如何防范货物不发生意外,进京的一路需要上多少的赋税,一路之上,所需要的费用是几何,店里养的伙计,掌柜要支付多少工钱,还有开一家铺子所需要的税钱,店铺钱有多少,这些都是要钱都是要摊派到物货上,最重要的一点是,商家最终目的就是要赚钱,而不是大把的洒钱。”
“这……似乎有些道理,是大哥思虑不周。”王修柏没有意识到弟弟为何知道这些,认同的点点头。
添丁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知错便能虚心接受,说明大哥不是刚愎自用之辈,可仍是让他觉得无力,就好像一拳挥到了棉花上。摇了摇头,添丁提步向不远及的集市走去。
集市内的小摊贩便更多了,有推车的那种是要交租钱,要按月份交,不管有没有集市都可以出摊,收钱的是衙门里的衙役,随便占个地便摆上些东西的,只需要离开时交一个铜板便成,但只能有集市进才能摆上一摆,所摆货物也不能有太昂贵之物。添丁紧紧的扯着大哥的衣襟,东看看西看看,卖吃食的人不少,单是面条就是有好几家,不过都是清汤面,最多加些卤肉。卖绣品的不少,不过一看便知布料和线都不怎么样,至于绣工,添丁觉得如何姐姐见到集市里的绣品,大概会非常有自信。
姐姐的绣品是不会在集市上卖的,添丁刚刚观察了一下,逛集市的没有真正的主家,有些人看着身上的衣着不错,但头顶着大大的“仆人”字条,放眼望去,而且身上的银子也没多少。姐姐绣的东西可以归为中档,卖便宜了,添丁觉得亏,卖贵点,逛集市的人怕是不会有人花大价买个绣品,他们又不是什么大户。
回来的一路,王家的绣品都是王修柏和马夫一同去裁缝铺卖,即便是看到地摊上有卖绣品的,也没有想过要在集市卖。两人转了一圈,添丁心中便有了想法,第一桶金还是要靠吃食才行,先解决他们眼前缺钱的问题。两人从集市退出,王修柏的脸快皱成包子,他完全想不通弟弟为何卖独下水,他们就算是再没钱,也可以买上一斤肉。
添丁懒得去理大哥,路过药铺的时候,让大哥去请大夫,而姐姐的绣品,添丁准备由他去卖,有了比较,添丁觉得之前卖的钱有点亏。添丁没去裁缝铺,而是去了之前他们去过的杂货铺。
王修柏虽能理解商人就是为了赚钱,但对巨大的差价仍是心里不舒服,而且他也不觉得对方能收绣品。不愿意进铺子,便在外面一直留意着弟弟的身影,没一会儿便见弟弟递出一件绣着梅花的手绢,王修柏开始后悔让弟弟独自进去,要是对方骗弟弟怎么办,弟弟肯定会非常伤心的,弟弟怎么就没一点儿的防备,把东西递过去,他拿着让对方看不就行了。王修柏所想,添丁不知,若是知道,大概会仰天长叹。
第13章
在杂货铺里,添丁把姐姐的绣品卖了,卖的价说不上高低,至少要比裁缝铺要高那么一些。把钱揣好。添丁出了杂货铺,在门口往里望了一眼,铺子里的掌柜不简单,一眼就能看出东西是打京里出来的,微微皱起眉,铺子的主人是何来路?抬叔走向大哥,添丁决定在没有搞清楚对方后台之前,和他们的交易还是不要过多过密。
把卖绣品的钱交给在大哥,大哥数了数钱后,惊讶的看向弟弟,钱数明显比以前多一些。“以后便到此处来卖。”
添丁抬眼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大哥,大哥脑子没毛病吧!他是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居然那么坦然把卖姐姐绣品换钱。王修柏被弟弟看得别扭,挠了挠头有点莫名其妙。添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哥想让姐姐养吗?我是希望这样的地方,以后最好不要来,不然便说明王家男人没用。”说完用力的跺跺脚,走了。王修柏被弟弟气愤的语气吓到,想通弟弟说的话,脸上发烫,他并没有要让妹妹养家的意思,现下回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似乎不对味,难怪弟弟会生气。而从京城到老家,一路上可不就是依靠着母亲和妹妹在养他们。王修柏觉得脸烧得荒。
两人请了药铺的大夫去村里为母亲诊脉,大夫自然不会立刻就去,现下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比以前,王修柏气恼道一些书本上的言辞,添丁却在心里长叹,然后抬脚便往大哥的脚上便是重重的一下。接着去在医童那订好时间留下地址,甩袖子离开药铺,王修柏跟着脸色不愉的弟弟出来,他以为弟弟是气大夫,便仍说着指责大夫没医德之类的话。前面的添丁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脚,转头看向大哥,“小弟以为大哥已然及冠当懂人情世故,当知适者生存,当晓事留三分,当自省其身。然,小弟却见大哥好高骛远,不知生活疾苦,不明适者生存,不会事留三分,更看不清眼前自己是何身份。”添丁一长串的话,也不知应不应古文,反正他也没学到什么,若不是被大哥气着,也不会说这些。
重重的喘了口气,添丁看着大哥一脸愕然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咱家从京回村,不是荣归故里,也不是父亲辞官回乡,而是被那位不再用,就句不好听的,和顶着罪名回来,显得体面一些罢了。那位真如父亲所说的不是良君吗?他若真暴戾,那咱家现在只怕是一堆白骨,而不是父亲还有功名在身,村里的人也不会因为咱家可以免田税而高看咱们一眼。”添丁其实并不想跟大哥讲这些,只是身为长子的大哥,全然没有为长子而应当表现出来看担当。
“那他为何不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