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瓜黄
他想说。
你他妈给老子离肖珩远点。
他现在过得很好,项目进行得也很顺利, 虽然外人看起来这一路顺风顺水, 以惊人的速度跻身行业上层。但陆延知道,这个人刚起步那会儿只有一台暂时借用来的破电脑, 和破电脑并行的是长达四年的空白期。
四年的影响对一个玩电脑的人来说实在太大了。
面对日新月异的技术,深刻体尝到被时代甩在后头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要学的东西太多, 整夜靠抽烟提神。
……
他是经历了这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长时间对峙后, 肖启山也没了耐性,他沉下脸说:“你以为……我今天坐在这,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你错了。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太笃定了。
陆延从肖启山这番话里尝到一点别的味儿, 从早上就不安份的右眼皮又控制不住跳了跳。
同一时间。
工作室里, 满屋键盘声。
“午饭前开会。”肖珩停下掐着鼻梁说。
“好的老大。”
“没问题老大,老大吃过早饭了吗,一块儿订外卖?”有人伸着懒腰问,“这附近有家豆腐脑还不错……”
不像陆延昨天来的时候那样,这天工作氛围还算比较轻松。他们这个项目前阵子由于技术原因停滞了几天, 只要周末前按时把手上的工作完成,他们这个项目最大的坎算是跨过去了。
能继续往下推进。
肖珩放松不少,他伸手想去摸烟盒,发现里头已经空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原先还在伸懒腰的那位同事猛地坐直。
坐边上的人以为是外卖出了什么问题:“怎么着,豆腐脑卖完了?”
只听那名同事嘴里爆出一句脏话:“我操!”
“火气别那么大,我们男人,千万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早餐店那么多,这家没有就换一家,其实我还挺想来碗馄饨的。想想飘香四溢的葱花,入口即化的馄饨皮——”美食家发言终止,“等会儿,我操,数据库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入侵我们数据库!”
只这一声,工作室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肖珩把空烟盒扔回去,起身过去查看。
几台电脑接连转黑。
数条代码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飞速跳跃,黑底、荧绿色,不明程序一个接一个运行。
几人尝试着拿回电脑的控制权,然而对方压根不给机会:“截不住,对面的人太强,看着像职业的。”
他们工作室里的电脑防御力极强,光是能成功黑进来就已经充分证明对方的能力。
肖珩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手握上鼠标:“我试试。”
这帮人紧张过后,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刺激啊。”
这句之后,应援声四起。
“老大,上!干他!”
“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电脑能碰,有些电脑碰不得。”
“开什么玩笑,”这其中有以前跟肖珩在论坛上交过手的,说,“XH这个账号四年前风头都传到外国去了,黑国际网站服务器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肖珩嫌他们吵,腾出一只手把挂在脖间的耳机拉上。
十分钟后。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一顿。
发出去一行字:你是谁。
对面并没有回应。
肖珩盯着自己传达出去的讯号看了会儿,这才从数据库被入侵的刺激里缓过神来,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念头是一个人名。
肖启山。
他松开手,往椅背上靠,彻底停下敲键盘的手。
对面的人抓到机会,几秒后,电脑彻底黑屏。
围观同事正看得热血沸腾,形势突然反转,一个个都愣了:“老大,就这样收、收手了?”
肖珩把耳机摘下说:“我出去一趟。”
肖珩说完推开门出去,站在过道里翻黑名单。
这事想都用不着想,肯定是他那位彻底沉不住气、从上周开始不断给他打电话的“父亲”干的。
肖启山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给他打了不少电话,他都没接。
肖启山这人好面子,即使拉下脸想找他,反复被拒绝脸上也过不去,之后隔一段时间才会再来一通电话。只是最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电话打得格外勤。
肖珩干脆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肖珩找到那串熟悉的号码,摁下呼叫用户。
电话没几秒钟就被人接起:“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想找我就下来吧。”
肖珩通过楼道里那扇玻璃窗,看到楼下确实停着辆车。
肖珩下楼,拉开车门弯腰进去。
车里光线比外头暗,肖珩把手搭在车窗上说:“黑客是你找的?”
肖启山没出声。
肖珩这才看向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启山:“你还有脸问我?!这话我倒要问问你,你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肖珩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有意思,“……踏出肖家这个门,我就不是什么肖家大少爷。”
“你以为肖家少爷是什么——?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扔掉的一件外套?肖珩,你真觉得你能吗?”
肖启山一天接连碰到两个钉子,他强压下怒气:“你出去,行,你出去都干了些什么,你干的事就是跟那个搞音乐的混一起?!”
肖珩虚虚地靠着椅背,听到这句突然直起了背。
肖珩声音沉下去:“你别动他。”
肖启山没想到找的黑客没能让他服软,只不过说了搞音乐三个字,肖珩反应比他想象得还大,他冷笑说:“晚了,人刚走。”
“我动不动他,这取决于你。”
肖启山接下来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肖珩这会儿突然想抽烟。
他本以为肖启山是他早已经跨过去的一道坎,然而现实却告诉他,这个人就像他怎么也甩脱不掉的影子,无论他走到哪儿都会跟着。
只要他身上还流淌着肖家的血。
他就永远不会放过他。
肖珩心底那股情绪怎么样也下不去,正要爆发,却听肖启山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气说:“肖家出事了。”
肖珩一愣。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投资失败,公司严重亏损……”
肖启山说这话时不再高高在上,反而显露出一种疲态。
跟肖珩离家时候相比,他头发白了一片。
在和儿子的剧烈争吵里,他开始真正感觉无力。几个月来备受决策失败、只能靠吃安眠药镇痛的压力席卷而来,撕破虚张声势的表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肖家做的是实业,医疗器械生产,规模相比其他产业来说更为系统化,也有相对固定的模式。可以说器械这块儿,肖家就是顶端。
但肖启山并不满足于此,他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投资一项医药研发类项目。
然而这个项目就像是个无底洞。
投资前准备和了解的不足,以及开发性投资的不确定性,在投资中期暴露无遗。
投资就像炒股,已经投入那么多成本,谁愿意铩羽而归?
肖启山这辈子从来没在谁面前示过弱,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看来这次投资几乎耗空了所有能拿得出来、或是拿不出来的流动资金。
直到肖启山说:“秦老爷子的孙女过几天回国,我安排你去见见。”
肖珩听到这算是明白肖启山急着叫他回去是在打什么算盘了。
他笑了一声,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肖珩再上楼,同事便喊:
“老大,电脑恢复正常了!”
“也不知道谁那么无聊,闲着没事干吗,黑数据库黑着玩?”
肖珩坐回电脑前,想接着工作,然而脑子里全是肖启山颓然的样子。
他忍不住打开网页,搜公司名。
出来的第一条就是“肖氏集团投资新型药物,或面临危机”。
连公关都没工夫做,看来这回确实是回天乏术。
肖珩以为自己会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