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瓜黄
那个人一无所有地、在雨夜里被他捡回家。
然后他又眼睁睁看着这人一步一步从绝境里走出来。
……
那个人脾气臭,但是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不要怕,不要逃。
告诉他,延延真棒。
陆延,胜。
你是陆延,所以你做得到。
于是他仿佛有了勇气,迎难而上。
于是他真的站到四周年的舞台上。
“就蒸腾吧
反正世界沸沸扬扬
就流浪吧
反正周遭都这个模样”
台下实在是太暗,也太远了。
但陆延唱到这里,略过台下无数个人的面庞,最后目光落在最后一排中间的某个身影上——高、瘦,头发依旧是短短的一小截。男人一身黑,凌厉又懒散地站在那里。
伴奏声渐渐弱下去,全场安静无声。
陆延有一瞬间觉得他和肖珩在对视着,他唱出最后两句:“如果说我不曾见过太阳
撕开云雾/你就是光”
陆延唱完,对着台下这片黑暗,一时分不清是李振的鼓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第46章
肖珩站在最后一排。
耳边是鼎沸人声, 面前是无数双高高举起的手。
但他的视线越过重重人海, 所有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在逐渐消失, 最后落在舞台上、某位在灯光照耀下仿佛会发光的人身上。
陆延今天化了妆,本就突出的五官被勾得更加浓烈。
一曲结束。
所有人还沉浸在新歌的气氛里,直到前排不知道哪位尖叫着喊出一声:“陆延——!!!”
台下气氛这才再度活络起来。
甚至有人开玩笑喊:“快把衣服穿上!妈妈不允许你这样!”
陆延一只手扶着麦架, 身上那件衣服有一侧已经不知不觉滑落,黑纱叠挂在臂弯里,从台下看过去能清楚看到男人深陷下去的锁骨, 以及一片消瘦的肩。
被人提醒后, 陆延并没有把衣服往上拽。
他松开扶着麦架的手,直接把麦拿在手上, 为下首歌做准备。在李振快而清晰的几声“嗵”中,下一首歌的旋律响起, 陆延就用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跟着节奏晃了一会儿。
男人腰本来就细,晃动间, 那件衣服落得更低,几乎要垂落到他手腕上。
然后陆延拿着麦,在唱出第一句之前跟着架子鼓的节奏把身上那件衣服脱了下来——
全场尖叫。
陆延脱完衣服后走到舞台边缘, 场子小, 台下和台上几乎没有界限。
他缓缓蹲下,任由台下的观众伸手上来。
他们乐队办演唱会赤字几乎是常态,永远奉行四字原则:稳赔不赚。从灯光、舞台布置上也能看出来烧钱烧得厉害。
舞台背景布用颜料歪七歪八涂着复活两个字,还有几个拖着血手印。
在灯光和烟雾萦绕下,陆延赤裸着上身, 像从画中出来的剪影。
后半场依旧是老歌,典型的摇滚场。
在灯光变换中,肖珩感受到一种疯狂的躁动和强烈到仿佛能够刺穿耳膜般的力量。
他头一次看这种演出。
陆延在台上的样子跟防空洞那场不同。
他所经之处就是他的疆场。
——只要他出现,没有人不愿为他俯首称臣。
整场演出时长总共一个半小时。
整整一个半小时,陆延只中途休息了十分钟,他浑身都是汗,站在台上说:“最后一首。”
台下观众情绪明显落下去,甚至有人不舍地喊“不要”。
陆延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嘴边,示意他们不要闹:“嘘,乖一点。”
陆延顿了顿才说:“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去年最后一首唱的是这首歌,今年还是想用它作结尾,我们……五周年再见。”
台下逐渐安静。
最后一首算是合唱,陆延勾着其他队员的脖子,把麦克风凑过去。大炮打头,紧接着是许烨。轮到李振的时候他还在奋力打鼓,汗水飞溅,对着麦克风嘶吼出一句:“深吸一口气!”
李振的歌声依旧充满灵魂,没有一个音在调上,完美演绎什么叫垮台。
陆延差点笑场。
他蹲在地上,把替李振举着话筒的那只手收回去,在手里转了下话筒才垂着头唱下一句:“要穿过黑夜/永不停歇。”
那首歌肖珩熟得不能再熟。
是他从肖家放弃一切跑出来后,躺在陆延家沙发上,第二天睁开眼听到的歌。也是陆延在天台上给他唱过一次,告诉他明天太阳还会再升起的歌。
肖珩想到这里,又去看陆延手腕上那片纹身。
隔得太远其实看不真切,但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将形状勾勒出来。
黑色的,七个角。
陆延当初说自己去纹身的那段经历说得轻描淡写,后来肖珩在他书柜里意外看到几本翻烂了的《声乐指导》、《声乐强化训练:100个唱歌小技巧》。
……
肖珩心说,他从肖家出来的那场雨夜,不是陆延把他捡回家。
而是上天让他找到了一颗星星。
VENT乐队四周年复活演唱会圆满落幕。
散场后几个人瘫在后台。
李振上半身躺在椅子里,人不断往下滑,屁股差点着地:“我靠我的手要断了,小烨今天不错啊,神发挥!”
“我前半场手都在抖,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多人啊啊啊啊,”许烨说完,也以同样的姿势瘫在椅子上说,“不过是真的爽,后面就没那功夫去想了,我的手好像自己会动。”
只有大炮精力无限:“等会儿我们去吃饭?大哥,去哪儿吃?”
几人都在聊演出,只有陆延没说话。
他拿着手机,正对着聊天框里的消息发愣。
-演出很精彩。
“大哥,你看什么呢,”大炮凑过去,“到底去哪儿吃啊。”
陆延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按着大炮的脑袋将他往外推,没功夫思考去哪儿吃这种问题:“……滚去跟你振哥商量。”
陆延说完,手机又是一震。
上头是简洁明了的三个字。
-先走了。
陆延手比脑子动得快,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已经发出去两个字,还加了一个十分迫切的感叹号:别走!
“……”
陆延把翘起的腿老老实实放下,猛地坐起身。
但别走两个字都发了,陆延一时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话,端坐几秒后,干脆又发出去一句:反正顺路,一起?
几分钟后,肖珩回复。
[肖珩]:出来。
[肖珩]:侧门。
“你们吃吧,”收到回复,陆延起身就往外走,“我就不去了,这顿我请。”
说完,不顾李振在身后大呼小叫地喊:“你他妈还真跑啊!”
侧门离得不远。
陆延还没走一段路就控制不住跑了起来,五分钟的路程愣是被他缩短一半,他在不远处停下来,喘口气、还没等走近,就看到站在铁栅栏边上的肖珩。
晚上风大,男人外面套了件黑色外套,几乎跟这片夜色融成一体。
“怎么从侧门走?”陆延走近了问。
肖珩说:“你想去正门当个叱咤风云的巨星?”
陆延还真忘了自己的“巨星”身份。
比起散场后人潮拥挤的正门,侧门这边确实没什么人。
“是不太合适,”陆延点头说,“老子一出现,肯定都疯了。”
肖珩嗤笑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陆延:“事实。”
“你没看今天场下——多少人为你延哥神魂颠倒……”陆延吹自己起来都用不着打草稿,一路吹到车站。
肖珩没说话,只是看他一眼:“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