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丑
顾慨棠说:“没有必要。我可以用拐杖。”
“可是我怕你摔倒啊,”顾妈妈忧心忡忡地说,“也想把你爸叫回来。请保姆请护工,毕竟是外人,没有家里人贴心。”
顾慨棠的父亲常年在国外工作,赚的工资是国内的三倍。
说起来,母亲之所以提出要请护工,不是嫌累,而是男女之间总有那么些不方便的事情。让顾妈妈给二十三岁的大儿子洗澡?
她愿意,顾慨棠也不愿意。
浴室那么滑,用拐杖,万一摔倒了怎么办?顾妈妈连想都不敢想。
顾慨棠却说:“我查了一些资料。这种手术,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
顾妈妈欲言又止。
哪里是一个手术那么简单?其他不说,慨棠的右手短时间内就没办法动啊。
她太爱自己的儿子了,处处为他考虑,却也要维护顾慨棠的自尊心。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自立习惯了,除了顾慨梅,让他短时间内学会依靠别人,简直是妄想。
顾妈妈又说:
“要不然……,我跟你舅舅说,让他辞了工作,来照顾你?我按照市场价格给他报酬,肯定比他在车厂工资高……”
顾慨棠没想到母亲会提出这个建议,听得一直皱眉,强忍着没打断顾妈妈说话。
顾妈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戏,犹豫着停下了。
顾慨棠便说道:“这真的不行。我舅舅愿意吗?他还得照顾小野。”
顾妈妈说:“小野那么乖!而且他白天在幼儿园,也不怎么忙啊。”
顾慨棠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干脆保持沉默。
其实他当然有方法让顾妈妈放弃这个想法。别的不说,单挑窦争对顾慨棠那点摆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说说,顾妈妈绝对会后悔自己提出这个建议。
可是顾慨棠不能讲。除了顾慨梅,即使是对自己的母亲,他也不愿意说三道四。
顾慨棠道:“这事不用提了,我不同意。”
态度是非常强硬。
顾妈妈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对于顾家母子的争执,窦争毫不知情。他有小野要照顾,所以不能每天去看顾慨棠,只知道他再观察几天就能回家。
小野的手肘和膝盖在那场交通事故中磕破了,但骨头没有伤到,并无大碍,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又好,按时换药,几天就能正常行动了。
窦争下班后就跑到厨房给小野做饭。窦争非常讨厌吃青椒、胡萝卜,但有机会就把两种菜混在一起给小野炒着吃。
小野慢慢走到厨房,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父亲。
窦争说:
“饿了吗?等一下啊,马上就好。”
小野点点头,问:“爸爸,你今天要去照顾叔父吗?”
窦争说:“对呀,所以一会儿要把你送到奶奶家。要听奶奶的话,到那边洗洗澡就睡觉。奶奶年纪大了,没精力照顾你。”
小野说:“我也要去。”
“什么?”窦争没听清。
小野重复道:“我也想去看叔父。”
这次窦争听清楚了,他在锅上盖了盖子,然后走到小野面前,蹲下来,平时着儿子的眼睛,问:“……你想去看叔父?”
“嗯。”
“那好,”窦争有些高兴的抱起小野,单手搂着他,道,“我们一起去。”
吃了饭,窦争就领着小野到地铁站。刚一上车,就有一位年轻的女性给小野让了座。那女孩个子矮小,占的位置不大,窦争坐比较困难,所以把小野抱上去后,自己站在小野前面。
做完这些事,他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看着给小野让座的女生。
那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袖毛衣,红色的长裙,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文静静的。
窦争看她时,对方也看了窦争一眼,然后女孩有些惊喜地说:“啊,你是师兄的……”
听到女孩的声音,窦争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那是曾经和顾慨棠告白过的,名叫楚薇的女孩。窦争还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和楚薇一起去游乐园玩过一天。
要不是楚薇今天戴了一副眼镜,把头发散下来,窦争不会现在才认出她。
窦争问:
“你怎么在这?”
楚薇老实回答:“我去看师兄。他恢复的怎么样?”
窦争一听,顿时面色不善,哼了一声,没回答。
楚薇没感觉到窦争的冷淡,很高兴地说:“您也是去医院的吧,真巧。啊,这是令公子?今年多大了?”
小野眨眨眼,看着楚薇,又看看爸爸,顿了顿,才回答:“三岁了。”
楚薇没想到三岁的小孩能说话这样清晰,有些惊喜的和小野对答几句。她这个年龄的女生大多对这样乖巧的小孩子抱有怜爱之心,楚薇本来在地铁上看一本有点厚的专业书,此时又把书收回背包里,打算专心和窦争父子俩谈话。
窦争其实不太想搭理她,然而楚薇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顾慨棠那边引,窦争听得入神,忍不住多问几句,两人就聊了起来。
楚薇道:
“我本来想早点来的。但一直有考试,只有周五下午有空。结果听说那天刘浩然要去看师兄,我就没去。我可不想被他看见。”
窦争问:“刘浩然是谁?”
“是师兄的导师啊。”楚薇道,“研究生导师,很厉害的一个人,不过对学生太严了。”
窦争‘哦’了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
“应该是不想说吧,”楚薇说,“师兄那样性格的人,肯定是不愿意四处抱怨、发牢骚的。”
窦争听出楚薇语气中的骄傲,有点气愤的:“那还用你说。”
楚薇迟钝的笑了,回答:“对。”
窦争犹豫了一下,问:“你们老师对海棠很严格吗?”
“不是我的老师,我只是上过刘浩然的课,是本科生的课。”楚薇说,“刘浩然对本科生蛮好的,但是听说会每天早上打电话给自己的研究生,催他们起床工作。”
窦争一愣,问:“真的假的?”
“好像是的。”楚薇道,“不过,我师兄那么勤勉,凭借意志力,根本不用打电话啊。刘浩然只是控制欲太强了吧。”
窦争听得有些郁闷。他插不上话,也不喜欢和楚薇聊天,但想继续听听有关顾慨棠的事情。
楚薇对顾慨棠的感情,说是爱意,倒也不是那么明显。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尊敬,崇拜。
她是个诚恳的实心眼姑娘,见窦争愿意听,很快就从刚开始的羞涩变成了滔滔不绝。
“……我刚考上大学,辅导员强制要求我们班去听师兄有关保研的讲座。当时师兄已经大四了,因为我家离他家近,后来慢慢认识。”
“师兄大四也很忙,读研后更忙,课余时间几乎都在自习室度过。我跟他的交集除了自习室就是食堂。以前我在班级排名大概是二十多,认识了他,排名就保持在前五了。”
“师兄真的是非常厉害,他有常人没有的忍耐力。那个刘浩然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他,可如果师兄想,总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生物,天文,德语,都是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学的。”
楚薇感慨地说:“他是天才。”
小野仰头听着楚薇说话,几次想问窦争几句话,但张张口,还是没打断楚薇。
窦争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也没说话。
楚薇感觉有些尴尬了。她是被顾慨棠拒绝过的女生,这样毫不保留的跟窦争说顾慨棠的好话,似乎有些刻意的讨好。其实她不用担心,因为窦争是绝不会把车上的这番话告诉顾慨棠的,他觉得楚薇这么崇拜顾慨棠这件事一点都不能让他知道。
楚薇想了想,又问:
“师兄的伤怎么样?跟腱断了,应该可以保守治疗,但我听说最后做了手术。”
窦争本来不想和她说话,但看在楚薇自顾自说了那么多有关顾慨棠消息的份上,窦争不好再冷落她,只好道:“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医生。”
语气不可谓不糟,然而楚薇只是点点头,道:“也是,你也不知道啊。”她想了想,换个询问方式:“师兄能走路了吗?”
窦争道:“马上就到了,你自己去看。”
楚薇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窦争看着楚薇,觉得这个女孩脾气真是古怪。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楚薇有些担忧地说:
“我希望师兄不能走路,这样,还能找个理由请人照顾。他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同意让人帮他。顾阿姨说本来想请您照顾师兄,但是被师兄一口回绝了。哎……”
窦争一愣:“什么?我怎么没听说?”
“嗯?”楚薇想了想,道,“顾阿姨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吧。”
哪里是来不及,明明都来得及和楚薇这个外人说,却来不及和他这个当事人说,这是什么道理?
窦争略微一想,就想清楚了。
是顾慨棠拒绝的态度太强硬,顾妈妈根本没办法和窦争说吧。
因为楚薇一句没过脑子的话,窦争了解到了一些顾慨棠绝不会当面和他说的事情。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窦争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脖子上的血管都能清楚看见。他强行忍耐着,没继续问楚薇会让自己难堪的问题。在地铁的车厢里,窦争紧紧握住扶手。
他感到愤怒。并非毫无道理,其实是窦争无法忍受顾慨棠的疏远。
为什么不让他照顾?因为窦争已经在这里住一个多月,顾慨棠不想再见到他吗?
可是窦争想见到顾慨棠啊,每天每天,在那边等着,只要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就兴奋地翻来覆去,绞尽脑汁琢磨顾慨棠言语中的深层次意思。
恨不能背下来两人相处以来说的每一句话。
这样的对比让窦争难以接受。
顾慨棠按照医生的嘱咐,每天定时让右腿做运动,按照自己能承受的限度恢复。他的伤口慢慢愈合,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如果不动的话,疼痛感比较微弱。
顾慨棠尝试活动脚趾,然后是腿部的肌肉。
坐在他旁边的母亲叹了口气。顾慨棠说:
“妈,你不要总是叹气。”
顾妈妈用筷子轻轻敲顾慨棠的头,道:“我能不叹气?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倔。让你舅舅来照顾你有什么不好?”
顾慨棠:“……”
顾妈妈试探着问:“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