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权
他装瞎这么多年,听力训练地十分敏锐。他能听见有一批人正在朝这边靠近,而且听起来人数还不少,其中还夹杂着马蹄声。
那想必是一支军队。
祁遥几乎是瞬间就警惕了起来,迅速地收起桌上的茶碗,扭头快步往后厨,身后一直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
“……而那废太子祁遥与太子妃畏罪自尽,被鞭尸八百。陛下宽宏大量心存怜悯,将他二人合葬京城外荒丘。过路百姓无不唾之,还让小儿往墓碑上撒尿……”
祁遥眉头紧锁,闪身进了后厨。
只听一阵叮零当啷的声响,马蹄声、脚步声还有兵刃甲胄撞击的声音响作一团,将士们纷纷翻身下马,摆开队形,立刻将这家小小的茶楼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踱步走进来。
那人身着一袭红衣,容貌邪肆俊美,但是隽秀的眉间却集聚着散不开的戾气。他一进门,几乎让整个室内的气温骤然下降,压迫和窒息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霎时间,店里的客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扭过头来看他,有的小腿肚发颤,站起来就想跑。茶楼被士兵们团团围住,这茶楼老板是个有眼色的,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从这阵仗上就能看出这人来头不小,于是他立刻给其他客人赔起笑脸。
“小店要打烊了,今天的算我请,几位爷明天再来吧。”
说书先生看见这么多士兵,腿脚发抖,转头也想跟着跑,还没跑两步,两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面前不过三尺远的地方,谈昱挡在他面前,“铮”地一下拔出了侍卫腰间悬着的剑,猛地一挥砍向他面前的桌子,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而过,利刃撞上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硬生生地把那桌角砍掉一大块。
谈昱把剑丢到一边,朝他无谓地笑笑:“继续讲。”
可怜那说书先生吓得脸都白了,面前这人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疯子,说书先生干瘦的手指抖得像中风了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尊煞神。
谈昱的下属似乎对他的暴戾见怪不怪了,又敬又畏,此刻一个个站得笔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剑柄上,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将整座茶楼围的水泄不通。
说书先生无法,只好压抑着颤抖的声线,继续讲下去。
客人们意识到情况不对,都二话不说地往外跑。祁遥在后厨略一徘徊,掀开门帘想从后门离开时,发现门外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只好又折回来。
祁遥把蒙在眼睛上的白绸掀起一点,从缝隙中瞄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容貌好像没太大区别,但是他这些年来刀尖舔血,私下手段阴狠毒辣,周身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居然是谈昱。
他怎么在这儿。
向来沉着稳重的祁遥,此刻却慌了神,整张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哪怕来人是他皇叔也好,就算见到谁,他也不想见到谈昱。
但是谈昱似乎没有乖乖滚蛋的自觉,茶楼二层是客栈,他们一行人似乎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祁遥略一思索,把衣袍拉得严严实实,帽兜往下扯了扯,趁着大堂里一片混乱,浑水摸鱼地想往外走。
士兵们手里的剑反射出森森的寒光,距离他不过几尺远的祁遥感觉到冷汗直冒。几乎心都要跳出来了,白袍下的手攥紧了一把短刃。
“站住。”
谈昱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不太起眼的白色身影。
祁遥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还是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外走。
“站住——”
这次,随着拉长的尾音落下的还有一柄长剑。
耳边忽然传来利刃刺破空气的声音,削铁如泥的刀刃险险擦着他的喉咙,随后“铮”地一声,锋利的剑头重重没入他面前的墙里三寸。
祁遥终于停下了脚步。
“停!”
听到导演喊停,谢卓言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贺漓不愧是影帝,进门那一幕过于强大的气场压迫,连带着他也紧张起来,这么一带,入戏的感觉完全带起来了。
谢卓言找了条凳子坐下来,由着化妆师给他补妆。
出于拍摄需要,化妆师给他戴上了灰白色的美瞳,营造眼盲的效果,但是看起来的效果有点可怖。谢卓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不由地“嘶——”了一声。
第17章
半小时后,拍摄重新开始。
谢卓言在上一镜最后的位置站定,用纱布蒙上眼睛,把帽兜拉低,背对着贺漓。
祁遥虽然顿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谈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面对面打量了一番,忽然抬手扯下了他眼睛上的白布。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谈昱露忽然出难以言喻的兴奋神情,一下子按住他的肩,“祁遥!”
祁遥被他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在心里构想了所有谈昱看见他之后可能的反应,仇恨、轻蔑、厌恶……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似乎很高兴。想到这里,祁遥忽然一阵恶寒,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算盘。
祁遥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他睫毛轻颤,睁开眼睛,眼眶里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灰白瞳孔,毫无生气,仿佛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一样。
祁遥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镇定地开口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这一开口却是浓重沙哑的关北口音。
谈昱一愣,对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还有这浓重的口音,仿佛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喃喃道:“不可能,长得这么像。”
谈昱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甩开了手里的骨扇,闪着寒光的尖尖利刃,直直地往他脸上甩去。
刀刃几乎是贴着祁遥的脸颊擦过,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按照剧本的走向,利刃刺向祁遥的眼睛,他眨都不眨一下,以至于谈昱相信他是真瞎。
但是实践起来确实有困难,贺漓抬剑太过突然,眼前白光一闪,谢卓言条件反射地就眨眼了。
谢卓言扶了一下额头,擦了擦眼角,试着瞪大眼睛,尽量不眨眼。
“《逐鹿》第二幕2场13镜4次!Action!”
利刃呼啸着朝他的眼睛刺去,周围的人全都大惊失色,唯独祁遥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像般站定了。
刀尖在祁遥眼睛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直直停下,谈昱盯了他一会儿,放下了骨扇,轻佻地用手抬起他的脸细细品味,嘴角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还真是个瞎子。”
祁遥刚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又听见那人扭头对侍卫说:“带走。”
谈昱生性多疑,祁遥不确定谈昱现在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了,但是他也知道,遇见了一个人长得这么像祁遥,谈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说不定,还会把满腔恨意,更加倍粗暴地发泄在自己身上……
“你凭什么说抓就抓?”听说他们要把人带走,茶楼的伙计顿时急了。
听到有人反对,谈昱似乎觉得好笑,神情慵懒地笑了笑,把衣袍一掀,露出玉带和腰牌。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北昭王殿下吗!顿时,众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心都快蹦出来了,慌忙“扑通”就给他跪下了。
“草民眼拙,恳请王上赎罪!”
谈昱懒得理他们,朝祁遥勾了勾手指,立刻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上前,要押他。
茶楼老板就是祁遥的亲信,哪里会看不出来谈昱是谁,也不跟着跪下,慌忙连忙上前阻拦,却被几个护卫拔剑拦住了,士兵们顿时凶相毕露。
祁遥知道,如果他再阻拦,谈昱真的会开杀戒,于是悄悄向他摇头示意,挣脱那两个护卫,挺直腰杆对谈昱道:
“不用押,我跟你走。”
下午收工之后,谢卓言从更衣室里出来,看见陶旭站在树荫下,一脸巴结讨好样,在和谁打电话。
“……是,黄哥说的对,我再问问他……”
谢卓言手插在口袋里,眯起眼睛。
黄岑这几天都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寥寥的几次发微信,也都是些常规的工作事宜,之前一直催他续约的事也只字不提。
虽然他不说,但是谢卓言直觉,黄岑打电话给陶旭应该和这有关。谢卓言皱了皱眉,朝陶旭挥手示意,叫他一起上车。
回酒店的路上,陶旭似乎还在为中午的事生气,没好气地唠叨了一路。
“和你说了小陈马上就来了,你非要上贺漓的车干什么?”
“不是我非要上他车,是他非要我上车,”谢卓言手里抓着一本时尚杂志,纠正道,“再说,黄哥不是叫我和他培养一下‘感情’吗?”
“培养什么感情,黄哥和我说叫你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
陶旭随手抓过来一本杂志扇着风:“中午我给你们俩当了一路的背景板,我也没吃午饭呢,都没人想到我,没良心的……”
语毕,他的肚子还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
谢卓言“噗嗤”一笑,惹得陶旭瞪了他一眼。
谢卓言伸手从包里摸出一包薯片,都给陶旭,陶旭立刻撕开包装袋“咔吱咔吱”地吃起来。
大半包薯片下肚,车也快到酒店了,他才抹干净了嘴,犹豫着开口说正事:
“小言,我是天盛的员工,这些公司内部的事,本来我不应该和你说,但是我跟了你这么久,还是想劝劝你。”
谢卓言早就看出他有话说,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谢卓言抬起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听他们说,黄哥又签了几个挺不错的新人,还没官宣,”陶旭话音一顿,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道,“……包括夏启未。”
“黄哥手里的资源本来也不够分了,说句不好听的,你的价值差不多也已经到顶了,我估计他是想重点培养新人,好的资源都给他们了,我看了下半年几乎没你什么资源,而且你还在这时候闹解约,公司那边已经给你最大的让步了,要是一直举棋不定,黄哥不会等你的……”
谢卓言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表态,陶旭继而劝道:“以黄哥的业务能力,你真没必要走,到哪里去找更好的?”
诚然,黄岑很有手腕,虽然有些手段不那么光彩,但一捧一个准。况且离开了天盛,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陶旭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拗。
谢卓言望着窗外不说话。
看着他这幅模样,陶旭沉沉地叹了口气。
相处了这么久,他太了解谢卓言了,他这人表面上温和、圆滑世故,实际上脾气倔的要死,他铁了心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第18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沿街的小摊很快支了起来,大排档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珩城沿海,物产丰饶,盛产海鲜。晚上,梁佐拉着谢卓言去吃海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