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草以南
宽敞的客厅中,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程华将妻子揽到肩膀上安抚,语言的劝慰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程七彦从浴室出来,穿戴整齐后,来到了父母面前,他低头沉默着,忽然,他双膝同时着地,跪在林施芸和程华面前。
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闷闷的声响,谭玉染一阵心疼,紧跟过去,与心爱之人并肩跪在了一起,如同定下了风雨同舟的契约一样,坚定不移,谭玉染悄然伸手紧握着程七彦的手,传递着温度和力量,程七彦亦回握予与他回应。
这些都被母亲细致的目光看在了眼里。
“爸,妈,对不起。”程七彦坦然面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作为男人就必须有担当,负起责任,而在这时有人与你一同分担,这种感觉,真好……程七彦已经不想再去追究谭玉染这次是否又是故意为之,因为他接受了他的感情,那就再也不是单方面的事情了。
林施芸的心情缓和了些,她看着谭玉染,她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第一眼看见他的长相时,林施芸是有些心惊的,沉淀下来一想,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又始终想不起来,良久,她才开腔说话,“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八个月了。”程七彦如实道来。
林施芸幽幽叹了口气,本打算开口再问些什么,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一个身影--客厅边缘的台阶上,小汀正穿着睡裙,打着赤脚站在那里揉眼睛。
“小汀……你怎么起来了?”
小汀睡眼朦胧的看了客厅里的所有人一眼,最终双眼闪闪发亮的把目光锁定在了谭玉染身上。
“小玉!你终于回来了~”
小汀像初生的小鹿一般,蹦跶着跳下台阶,飞扑到了谭玉染的怀里,完全忽略了小玉和爸爸现在非同寻常的处境,这让所有人觉得非常诧异。
“小玉~~人家好久没有见你了哦,爸爸说你出差去了……我好想你!”小汀撒欢的蹭着谭玉染的脸。
“我也想小汀啊,你在家有没有好好听话,嗯?”谭玉染宠溺的揉了揉小汀海藻一样乱糟糟的自来卷。
小汀的突如其来打破了僵局,面对如此天真可爱的孩子,所有的是是非非都只能暂时放到一边,将各自的心事怀揣在心底里。趁这一大一小两人聊开之际,程华对程七彦递了个眼色让他站起来。
看见如此欢乐的小汀,林施芸有些被触动,再想想此趟回来,七彦似乎也变了许多。
经过一夜无眠的思考,第二天,林施芸再次找到了程七彦。
“妈妈,你找我有事?”程七彦进了房间,看见林施芸正在将床上的衣物整齐叠放进箱子里,他疑惑道,“您这是干什么?”
林施芸放下手中的衣物,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和你爸打算搬出去住,房子已经找好了。”
“妈妈你还在生我的气?”程七彦三十来岁的人,仍然管自己的母亲叫妈妈而不是妈,听上去像是有恋母情结,实则他觉得那样称呼会让母亲更显青春,但岁月不饶人,他已经成年,却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给母亲带来任何伤害。
“不,七彦,妈妈没有生气,更加不会有什么事阻挡我为自己的儿子骄傲,我知道,你和他是认真的,从他看你和小汀的眼神我也能感觉到,你们之间并非游戏,孩子的表现是不会有假的,小汀能那么喜欢他,相信会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之前是住在一起的吧?我看见你的房间有他的物品,我和你爸搬出去后就让他回来住吧。”妈妈走到儿子跟前,踮起脚尖,在儿子额头印下一吻,“妈妈祝福你们!”
程七彦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紧紧拥抱住母亲,“谢谢你,妈妈。”
当一意孤行的爱得到亲人的肯定时,那种暖流从心底里缓缓蔓延全身,原来别人的祝福是那么的重要……程七彦第一次觉得,他和谭玉染爱不再那么累了。
当天,程华和林施芸就搬出了程七彦的公寓,他没有多做挽留,想想也觉得,最近是挺委屈他家小玉的……程七彦在想,到哪里去找八抬大轿去把他弄回来。
……
程七彦冒着炎炎烈日来到医院,这是他最近必不可少的工作,季蓝在医生办公室里询问谈有关弟弟病情的事情,所以病房里就剩下了程七彦和季迟两个人。
程七彦咳嗽了两声,“咳咳,我嗓子有点哑,声音也难听,要不……我给你吹个口哨?”
他最近已经习惯这样的自言自语,得不到任何回应,却像独角戏一样把台词说的颇为生动。这几天程七彦的心情很好,所以整个人的情绪都带动了起来,病房里充斥着他一个人的欢声笑语。
一曲悠扬轻快的口哨在空间里飘散出快乐的音符,好像回到了纯真年少时,在夕阳如血的傍晚骑着单车从学校飞驰到家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如同少年被吹起的洁白衣袂,在逆风中飞行。飞过无忧无虑的青春,路经忧伤,看过离别,抑或,被丘比特之箭射入了爱河……
一曲简单的口哨被程七彦吹出了无数种心情,仿佛四季变换般有了画面感。间或跑掉时他悦耳的笑声,那样真实的传入昏迷者的耳中,灌输到了他的每一根神经,唤醒了休眠的知觉,从未有过的冲动,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
“哎呀对不起,又跑掉了,呵呵,好多年没吹过,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多岁呢……你、”程七彦本来以为没有对手戏的,岂料,目光掠过季迟的脸时,看见一双澄澈的茶色眼眸正盯着天花板……
程七彦咽了口唾沫,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看着季迟,生怕自己一眨眼他也把眼闭上了。
那双茶色的眸子慢慢转动,如同新生婴儿审视这个世界一般,然后将目光聚焦在了程七彦身上--季迟看着面前这个俊雅的男人,他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里透出骨子里的一股坚毅,直挺的鼻梁下是带着冷漠的薄唇,令人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你,睡醒了?”床边的男人开口问,声音奇异般的有安抚人心的效果,这正是在梦中出现了千百回的声音。
季迟安静看着程七彦,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把手伸向眼前的程七彦。
程七彦这才回过神,“不许动,你别动,我去叫医生--医生!”
他飞跑在医院走廊里,早已顾不得在医院要保持安静的公德心,大声呼喊着医生。
“醒了,真的醒了?”季蓝的手紧紧揪着程七彦的胳膊。
“真的,他睁开眼睛了……”程七彦也为之激动,忽略了胳膊上的疼痛。
季蓝手捂着心口,像是在按压住自己体内的疯狂,她放开程七彦,奔往病房,早已忘记了假肢是没有奔跑权利的,季蓝重重的扑到在了走廊里。
不顾程七彦的阻拦,季蓝仍然踩着她引以为傲的高跟鞋踉跄的跑进了病房,病床边围满了医生,她冲了进去,怔怔的看着床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终于用灵魂买来了让他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权利。
季迟轻启干燥的唇,试探着发出音节……“姐姐。”
休眠了多年的声带发出了暗哑的声音,但足以听清他在说什么,季蓝呼之欲出的眼泪终于掉下脸庞。
如果长此以往,程七彦会以为这个女人不会哭,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
程七彦有点颓废的蹲在走廊里,他的使命完成了,从一开始,他与谭玉染就是因为季蓝这根仇恨的绳索被捆绑在一起的,现在应该算是解开了吧,终于可以缓口气了吗?
却不知,绳索的源头离他还很遥远……或者说,他在反方向前行。
可不管怎么说,季迟醒了,经过最细密的检查后,医生终于肯定了病人的大脑已经完全苏醒,并且状态良好,虽然颅内淤血导致季迟昏睡多年,但并没有损伤他的神经。
接下来就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康复治疗,以让长期没有使用的身体功能得到恢复。
程七彦站起身,潇洒的离开了医院,接下来想必不会有他什么事了,可是,身后却有人叫住了程七彦。
“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