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第48章

作者:蓝扬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副院长战战兢兢的一边应承一边进了急救室,急救室大门一关,上面牌子一亮,苏南就恍然觉得整个人虚脱似的,靠著墙缓缓的滑坐在了地上……

  他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自责过。即使是最开始把君玘弄成肛门撕裂而住院的那次,也没有这麽强烈的感觉。就好像……这一次那个惟命是从的没脾气老男人真的会离开他一样。

  他很後悔。如果不是自己小肚鸡肠误以为君玘是来找萧九离的话,也不会眼看著他灌酒而不制止——不,如果不是因为他在生气的话,他根本连沾唇也不会让君玘沾。

  现在想来,君玘在赵恒那里受了那样的委屈,接著又被自己误解,一定是在心情极端压抑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失控的放纵自己……

  苏南的手插进头发里,心肺痛得简直不能呼吸。

  ——够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这麽任性胡来的话,就不会把君玘害成这样了。

  一直没有离开的卓云松罗二几人什麽时候见过苏南这种表情?他们所认识的苏南向来是那种自私又自我的人,这种事儿不怪君玘胡来已经是不错了,现在这样捶胸顿足的痛苦自责是怎麽回事儿?!

  周围的人一时觉得不可思议,怔在哪里,倒也不知道该怎麽劝才好……

  所幸的是,急诊抢救到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半小时後,急救室的灯灭了,大门打开,副院长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跟苏南汇报——

  “是急性胃出血。病人胃肠功能本来就不好,短时间内突饮烈酒过量使胃里血管扩张充血,以致血管破裂。口鼻出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另外……病人的直肠有轻度感染发炎现象。”副院长老头儿说到这里顿了顿,看著苏南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那种医生对於患者家属的不认同,因为这样的情绪出现,连带著,连说话的声音也习惯性的带上了点儿教训和责备的味道……

  “老头子擅作主张,已经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了。直肠炎的问题倒是不大,只是胃出血的情况比较严重,还得留重症监护病房观察,但是目前看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身体超出负荷的缘故。不过还是建议您做……做那事儿的时候多少也悠著点儿,上次就跟您说过,病人身体素质很不好,就算不细心调养,好歹事後的基本措施是不可免的。”他说著犹豫了一下,脸色有点儿为难,但是最後还是忍不住硬著头皮劝了一句,“我看您还是紧张他的,何苦每次都把人折腾到这个地步……”

  向来不可一世的苏大少破天荒地听著医生的教训竟然没有发火!除去那一阵红一阵青的微妙脸色变化外,那眼神竟然是充满激动和感激的!他一边听老头儿说著一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就填写好金额的支票塞给对方,“谢谢谢谢,您辛苦,半夜把您叫过来真是对不住,这个人情我苏南记下了。”

  老头儿拿了支票也不推辞,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小振奋——要知道,能让苏南欠下一个人情,之後能得到的好处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然而,他心里的笑还没等在脸上表达出来,苏南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又怔住了——

  “只是他现在还离不开人,也图您个看诊方便,接下来这几天,就劳驾您住在医院里看护他直到完全脱离危险为止吧。”

  可怜这都快七十岁的老院长,听见这句话枯瘦的身体抖了抖,转眼之间脸色苍白的甚至比正被从急救室推出来的君玘还要可怕……

  

第五十五章 启动程序,夺人!

    君玘被护士从急救室推出来的时候还是昏迷著的,手上吊著水,一张脸苍白得跟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几乎一个颜色……

  苏南看他出来立即就跟了上去,这瘦削单薄的老男人微微痛苦的蹙眉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怎麽看都觉得触目惊心……

  病床直接推进了加护病房,几个护工小心翼翼的把君玘换到病房的病床上,把一应监护仪器都打开,又贴又夹的安置在君玘身上,老院长跟进来向苏南嘱咐了些需要注意的问题,然後就带著人退了出去。

  ──君玘其实没有那麽严重,他只是胃出血和直肠炎,虽然声势唬人,但是实在没有到需要进ICU的地步。院方之所以这麽安排,只是为了买苏南一个人情,让他安心罢了。所以也没有人不识趣的来阻止苏南进入病房。

  卓云松和罗二他们被苏南打发了回去,他自己给苏家的帮佣打电话,让他们送一应生活用品过来。看这架势,竟是要打算在病房陪著君玘住下去了……

  萧九离一直没有露面。他有他自己的途径,此刻坐在某医生的办公室里,拿著某医生交给他的君玘的诊断书看了一遍,原本就已经很难看的脸色更是彻底阴沈下来──

  胃出血和直肠炎。

  合上诊断书,萧九离一句话也没说,摆摆手让医生出去,在只剩下自己的办公室里拿著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铃声一响就被人接起来,是向东阳好整以暇的声音,很意料之中的语气,“萧九,我等你电话,可是等很久了呢。”

  对於King这个男人的敏锐,萧九离已经见怪不怪,他挑挑嘴角,可是却没什麽笑意,他眯著眼睛,声音沈沈的,是很正式的语气。几个字说出来,一字一句的掷地有声,“──我要启动买售奴隶契约的豁免条款。”

  所谓的“豁免条款”,就是月光岛单方面五则规定中的最後一项──若奴隶被重新安排後,合同订立方再次出现并属意重新取得奴隶所有权,则在支付月光岛一切损失费用後,可重新取回该奴隶所有权!

  向东阳笑起来,看看旁边已经睡著的时夜,目光是跟平时的强硬冷凝完全不同的宠溺纵容,似乎是怕讲电话的声音吵醒床上即使睡觉也皱著眉满脸倔强的青年,起身弯腰给他把薄被盖好,自己走到了露台上,关上了拉门才揶揄著笑道:“我以为你会和那苏家小子公平竞争的。怎麽,沈不住气了?”

  “君玘住院了。胃出血和直肠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萧九顿了顿,眉头拧的很紧,脸色复杂,半晌,终於仿佛叹息般说道:“其实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跟早年的经历有著脱不开的关系,你知道的,像他这种从小就接受训练的奴隶,超负荷开发使用造成身体机能退化,到他这个年纪,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向东阳明白,萧九离说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在说──君玘现在这个样子,他要为其付主要责任。

  但是萧九这个人从来都是敢作敢当说一不二的,所以从不会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後悔。

  再者,以他和君玘的关系,调教师在岛上调教奴隶是工作,奴隶多年之後的陈疾根本就是被默认、且无可避免的。这种情况转变到专属奴隶和主人之间,作为主人可以做的,也就只是尽量调养照顾奴隶的身体,避免使其受到更大的伤害罢了。

  因为像君玘这种情况,一旦得了大病就是很伤元气的事情,身体素质会因此而越发糟糕。

  所以说,他如今说这话,是在怪那苏家少爷没有照顾好君玘了。

  向东阳想著,隔著玻璃拉门看床上时夜熟睡的脸──他在对待时夜的问题上,虽然手段强硬不肯让步,但是到底是不愿意把那个骄傲的人逼到这个地步的。

  收回目光,向东阳抬手揉著眉心,神色颇有些心烦的叹了口气,却也不多说什麽,只是问萧九离:“那苏家少爷,你准备怎麽办?”

  萧九离和向东阳十几年的朋友,彼此心意对方都是能猜到几分的,听见他叹气也不问缘由,微微眯著眼睛,抿著唇,重新又把君玘的诊断书翻了一遍,“我原本尊重他不强来,是因为他对君玘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如果没有他,君玘现在怎麽样还说不准,我也算是承了他的情,所以让君玘自己选择去留──但是你知道,这件事儿一出来,我就再没有什麽好顾忌的了。”

  他说著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似乎浅浅的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心疼味道,闭了闭眼,萧九声音压抑,“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这样的事情再来两次,君玘就真的废了。”

  他这里说的“不管什麽原因”,包括苏南不计後果的任意妄为,以及君玘的一时任性。

  向东阳挑挑眉,“早知道你会来,手续已经给你办好了,你派人过来拿……不,还是岛上派人给你送过去吧。不过我看,就算是月光岛方面出面强制执行合约,让那苏家小子放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萧九挑眉志在必得的微笑:“他虽然是苏家的独子,但是现在苏家掌权的人到底还不是他。商人嘛,都是利益至上的。”

  “那利益至上的商人,你用那麽大的利益代价换一个已经因为逐渐衰老而失去利用价值的奴隶,值得麽?”

  向东阳用了一个暗示意味非常明显的辞汇,“利用价值”。在很多年前,萧九离选定君玘,其实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缘由而决定的。只是萧九离个性偏执,整个月光岛知道这其中秘辛的人,也就只有跟他私交一直非常好的King而已。

  果然,向东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即使隔著电话,他也能明确的感觉到萧九的呼吸因此而滞了一下。

  然後,那东南亚名声赫赫的大毒枭愧疚而释怀地叹口气,很坚定的声音,低低沈沈的,却似乎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浅浅地泛出了些许暖意──

  “──现在,他是我最大的利益。”

  

第五十六章 情殇

    三天前的一场雨,让这座地处北方的地区一下子感受到了浓浓的秋天气息。东北风刮得树上叶子掉了一地,外面的景色与几天前比起来,竟是恍如隔世一般。

  苏南看了看时间,停下手里的工作把电脑放在一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君玘的病床边,把夹在他食指上的血压测量仪换到中指上,看著病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三天了,你还不打算醒过来麽?”

  没有人回答他。

  苏南叹气苦笑,想了想,怕这老男人昏迷太久四肢僵硬,於是弯下腰去帮君玘做按摩,活动关节。

  看著手法和力道,竟然是很专业的。

  可是病床上的男人还是安安静静的闭著眼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仪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相当平稳,苏南几乎就要怀疑他会这麽睡著离开自己。

  可是大夫说他胃出血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今早连止血针都撤了,会一直昏迷不醒,只是上了身体元气,醒了之後慢慢调养,不会有大碍。

  所以苏南一直等著他醒。

  他叫人送来了生活用品,在君玘旁边搬了张床,後来又把办公室也搬到了病房,每天24个小时守在这老男人身边,跟护工学照顾病人,学会了就把护工撵了出去,至此之後,照顾君玘的事情就不肯再假手他人。

  他那样一个从小含著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往日里又是嚣张跋扈惯了的。会为一个比他大不少的老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已经非常难得了。

  ——不知道让多少人跌破了眼镜。

  “他们都想来看我出糗,一个个看我的眼神跟看猴子似的,都被我打发回去了。小爷这种样子怎麽能让外人看见!”苏南的手指在君玘柔软的皮肤上按出一个个小小的浅坑,翻了个白眼,瞟了眼男人仍旧没有反应的脸,接著又耸拉下那原本应该恣意飞扬的眉目,表情显得很颓然,“……我倒是愿意让你看的,可是你却不肯睁开眼睛,领我这个情。”

  他说著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下手重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了的缘故,君玘的手指竟然因此而轻颤了一下!

  君玘觉得,结束自己无止境噩梦的是一下说不清是什麽感觉的疼痛。痛感中带著一种好像被掐到了经络的酸麻、伴随著一点点轻松感,沿著神经撞进大脑,打碎了一直把他紧紧缠缚其中的晦暗梦境……

  他尝试了一下,眼皮很沉,仿佛被胶黏住了似的,他睁不开眼,可是意识却逐渐清醒,耳边能听到声音,从朦朦胧胧到逐渐清晰……

  是苏南的声音,他似乎没有发现君玘已经醒了,那自言自语的声音还是很执拗,但却多了疲惫和伤感。

  因为眼睛还不能看见,所以听觉变得更加敏感,君玘甚至能从那声音中分辨出淡淡的悔意,夹杂著歉疚,很复杂的感情糅杂著,让青年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著他这种年龄不可能感受到的沧桑……

  “我很抱歉这段时间让你经受这些折磨……知道你跟那个萧九离藕断丝连,看见你们亲吻的照片,我气疯了……你不知道,我长这麽大,从没有对另外一个人像对你这麽上心过……我自私的很,那种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圣母行为我做不到。我为你做了这麽多,改变了这麽多,是一定要得到你的回应的。可是你却一直不回应我……”

  苏南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很不愿意承认,声音都带上了微微的颤抖,声音很勉强,是很难堪又难以启齿的语气,“……我爱你。原本把你从重景带回家,只是觉得你有趣,只是想玩玩罢了,没想到後来竟然越陷越深,到了这种地步……其实你有什麽好的?又年老又体弱,还是个男人,心里还装著另外一个抛弃了你的男人!你看我的目光总是很淡漠的,在你的心里眼里,我几乎找不到有我的位置!”

  苏南揉按他小腿肌肉的动作停下来,君玘感觉他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一直以来都傲慢倔强的青年此刻是不是掉泪了,只是听著声音,竟然有些微的哽咽……

  君玘忽然觉得一阵难受,有一种分辨不清是什麽的悸动冲破障碍从心底透出来,直涌到眼睛上,竟然也是一阵酸胀……

  “我怎麽能忍受你心里没我的位置呢?”苏南握著君玘的手抵在自己眉心,他的手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喉咙里的哽咽被压抑著,沙哑而沉重,“就算你年龄比我大又身体不好,就算你是个男人,就算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萧九离,可我还是忍不住的喜欢你……这样的我,怎麽能忍受你一直不回应我?你不知道,你在车上跟我说你是来找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又有多自责。如果我可以早一点明白你,或许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他说著抬起头来用力眨眨眼,轻轻笑了笑,反而是那种很自信而笃定的笑容,“说什麽回不去了,我已经陷的这麽深了,哪有可能再放过你?死心吧,等你病好,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即使你还对萧九离念念不忘,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他。”

  苏南的最後一句话,听的君玘嘴里发苦。

  身体各处的神经已经从昏迷的麻木中恢复过来,君玘尝试著动动眼皮儿,他可以睁眼了,可是此刻却反而更想逃避……

  他活到这个年纪,经历过那麽多的事情,苏南对他的心思,他怎麽可能不明白?只不过一直装傻罢了。

  他脖子上圆润而小巧的喉结轻轻颤了颤,苏南话音落下的时候,有那麽一个瞬间他想开口对苏南说点儿什麽,可是最後却放弃了……

  他不想说,也不敢说。

  那些话,说出来,就是对萧九离的背叛。

  他是个奴隶。他不想,也不能背叛他的主人。即使主人曾经一走了之的抛弃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他曾经发誓对主人忠诚,自毁誓约,连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所以他一直想借由自己跟萧九离的事情让苏南对他彻底失望,只要苏南可以因此而放弃他,恨他也好厌弃他也好,没人比他更了解,这种痛痛快快的情绪总是要比伤心难过那种仿佛顿刀割肉般的痛苦墙上太多了……

  可是他到底还是伤害了苏南——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

  到底还是弄巧成拙了……

  整件事情,君玘怎麽也没想到,苏南对他竟然执著至此!他也没想到,事到如今,自己心里剩下的,竟然也不再仅仅只是悸动……

  事情发展的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完全超出他的预计,让他除了闭著眼睛装睡回避外,再别无他法……

  苏南的声音落下後,整间病房一片死寂,沉默得几乎令人窒息。

  君玘听到他的呼吸,深深浅浅的,还带著不明显的鼻音。似乎是一种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在为情所苦的时候特有的情绪。

  充满勇气,放肆而固执,完全不顾後果的执著。

  让人羡慕,也让人沉沦。

  君玘想,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另一个像苏南这样的年轻人了……

  这麽想著,眼泪就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来,偷偷沿著脸部的轮廓滑落到发丝里,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很节制的声音和频率,不急不缓,甚至彬彬有礼。

  像是预感到什麽一样,君玘心里狠狠打了个冷颤!

  苏南从自己的情绪中缓和过来,随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习惯性的整理下衣服,才慢腾腾的起身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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