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斐
高姨名高缘,从谢家姐弟出生时就在谢家干活,两个孩子养大她功劳不小,特别是身子骨弱又腿部残疾的谢依然,一伺候就伺候了二十多年,谢依然待她已经如同亲人一般亲近。
谢晚松尊敬她,因为高缘知道谢依然离了她过的不舒坦,便一直未嫁,自然也没有孩子。
清甜突然扯了扯他,然后将一张纸塞进了他的手里。
大概是刚去学写字的缘故,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刚刚那张纸就是写完撕下来的。
谢晚松低眉一看,纸上歪歪扭扭,像是虫子爬一样写着两个字:疼吗?
他揉了一把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舅舅不疼。”
清甜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他的话表示不信任,精致俊俏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思来想去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了谢晚松。
她继续在纸上写道:甜,不疼。
意思大概是吃甜的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谢晚松哑然失笑,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晕染开了几丝温暖的颜色,就连眼底都明亮了不少,又没忍住揉了揉清甜的头。
谢依然推着轮椅来到谢晚松床边,给他扒了一个橘子:“当时咱爹说你出事了,真的是要给我吓死了。前几天来看了看你,见你还在睡,我就呆了一会儿。”
她将剥好的果肉塞进谢晚松嘴里,有些期待地问:“甜吗,我让高姨专门去挑的。”
一咬开就是清凉酸甜的汁液,谢晚松由衷地点点头,然后又给清甜塞了半个。
“江跖怎么样了?”
谢依然无意间的一句询问,却像是戳到了谢晚松的逆鳞,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下来,就连嘴巴里原本清甜的水果都满是涩味。
他微微垂下眼帘,光线在他毫无血色的肌肤上投射出了浅淡的阴影。
“医生说伤到了脑子,清醒时间未知。”
他的声音僵硬,哪怕是主人此时已经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平静,却不难从他的神色里看出几丝恐惧的意味。
如果江跖一直醒不过来该怎么半?
要在床上躺几周,几个月,几年,都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该怎么办?
谢晚松神情一瞬间茫然,心里猝然迸发的压抑之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明明空气依旧涌入鼻腔,他却顿时有一种被关入真空箱,几乎要使得心脏爆炸的窒息感。
他很害怕。
谢依然被男人的脸色吓了一跳,大概意识到了他的失态,便伸手握住了对方微微颤抖的指尖,冰冷一片。
“放宽心。”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是这样吗?
茫然再一次笼罩在谢晚松心头,他甚至无法判断,当时再看见江跖随着车厢缓缓下沉时,从眼底拼了命涌出的泪水,究竟是真实的情感爆发,还是Omega被标记后对Alpha下意识依赖的本能。
好像不论任何事情都抛向后者的“本能”以后,他就不用承担任何多余的情感,可以永远不管不顾,永远云淡风轻。
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可笑。
谢依然适时打破了压抑的氛围,拿过从始至终被晾在一边儿的保温桶,两三下拧开,瞬间鱼汤的香气便充斥进了整间屋子。
谢依然给他盛了一碗:“来,趁热喝。”
谢晚松接过来小口一抿,入口还有点烫,鱼汤又浓又白,味道清淡,带着独有的鲜香。
一口热汤滚下肚,这才使得心口的那块冰融化些许。
谢依然给清甜也端了一碗,看着小姑娘乖巧喝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真的太凶险,听说肇事司机是醉酒驾驶,现在已经被拘留了。那么大一个货车撞过来,防不胜防,你没事真的是谢家积大德了。”
谢晚松闻言这话面上不显,内心却自嘲一般冷笑:他就是他亲爹这辈子造的孽,谢长远积的德尽数保佑了他跟孟云一家,又能与自己牵扯上什么关系?
可即便是如此,谢晚松依然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眉头紧跟着一皱:“酒驾?”
他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在使出别墅区不久后转入高桥,那一块确实有一段距离属于视野盲区,可是不论怎么讲,他都觉得有些过于奇怪了。
货车冲来的画面至今为止历历在目,但凡想起来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分明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孟云居住的地方胜在清净,方圆百里都是高档小区住所,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怎么会出现货车呢?但是毕竟周边有商场超市,有大型送货车出现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微微动了动唇:“肇事司机他……”
正说到此,vip病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洛有道一身黑色风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身后进来的是穆何,与洛有道的随心所欲不同,他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即便是休闲装也非常完美的贴合身材,看起来永远精致干练,从来不会给人任何慵懒或者不修边幅的感觉。
穆何礼貌地打招呼:“二小姐,三少。”
谢依然的目光里惊诧一瞬,她语气疑惑道:“您是……?”
穆何风度翩翩地与她一握手,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穆何,洛有道法定意义上的伴侣。”
谢依然“呀”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您就是,穆家的那位公子吧,实在不好意思,我……”
“无妨。”
谢依然腿脚不便,不像谢晚松那样出席在各大场所,对某家少爷小姐顶多是略有耳闻,穆何显然表示非常理解。
对比起二人的生疏,洛有道显然就自然多了,进门就喊:“哟,咱姐来了啊,还带了鱼汤?”
说罢还十分自然地抢掉了谢晚松手里刚刚剥好的半个橘子,不期然地遭到了谢三少的白眼儿。
“洛有道,你还要不要脸?”谢晚松冷笑,“病人的食物你都抢,下一顿是不是要拿我坟头供品了?”
洛有道一怔:“呸呸呸,说的哪门子胡话。”
第46章 是非。
洛有道虽然跟穆何在外人面前表现的亲密无间,可谢晚松分明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分明就是畏惧他那位人们警察夫人再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谢晚松对于同类信息素的敏感度极高,在穆何靠近自己的时候,即便是对方已经通过抑制剂或者别的东西加以控制,依旧可以闻见对方清浅的信息素的味道,不似别的omega的甜腻的香气,好像是柠檬,清爽又清冽。
可与此同时味道是十分纯净的,并未混杂任何外人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们结婚这么久,洛有道竟然完全没有标记过他。
谢晚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腺体,他不确定自己的气息是否会溢出来,对所有人表示他已经被标记的证据。
一想到此,他下意识地联想到江跖,心脏再次若有若无地抽痛起来。
江跖能活下来与谢晚松而言无疑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甚至比自己料想的更为开心。但他依旧无法忽视自己再得知江跖有可能成为活死人后,心底一落千丈的失落感并非是单纯的难过,更多的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空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承认自己确实对江跖动过心,所谓的标记连结对精神产生的影响不过是他逃避感情的某种手段而已。
可是无论真相究竟是如何,显然现在一切都已于事无补。
谢晚松虽然说身体问题不大,可毕竟还是需要多休息,众人不宜打扰他太久。
众人走后他接到了来自林风的电话,看样子林风应该是刚刚知道两个人出事的消息,打电话的时候语气急切,显然是准备往回赶。
这件事谢晚松原本是让孟云和谢依然瞒着林风的,他在谢家一年到头陪在自己身边儿,每年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老家呆几日,谢晚松知道他有个老年痴呆的父亲,忘记关煤气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原本之前说要把他接到洛市住,老人家不同意,非得说乡邻都是亲朋好友,不愿意搬。好不容易说动了,明年就准备接人过来了,谁知道这快到年底,出了这档子事。
如今林风给父亲处理后事还要这样两头兼顾,他谢晚松虽说没多少良心,可实在是做不到这样狼心狗肺。
谢晚松想来心酸,忍不住叹气道:“你现在赶回来有什么用?是能给我收尸还是看病,这几日都用不着你,你就老实处理你们家的事情。”
大概是他确实说的在理,林风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道:“知道了。”
可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在三天之内赶了回来。
又过了几日洛有道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同喊了几位少爷在vip室的小圆桌上打了半宿扑克,最后还是护士来赶人这才没继续打扰谢公子的休息时间。
谢晚松过了不到半个月就自行办了出院手续。
医生建议再修养一段时间看看情况,但显然他并不想继续在这上头耗费时间。
谢晚松出院前去看了一趟江跖,他被安排在了距离自己不远的另一间vip病房里,氧气罩遮掩了半张脸。
他的五官高挺,眼窝极深,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如同一个精雕细刻的假人。
一个多月不曾修剪的头发显然是有些长了,鬓角长了出来,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
他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男人额头前长长的刘海,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江跖,你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真难看。”
谢晚松坐在一边儿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发了很久的呆,心底那种浓郁的失落与空洞感再次泛了上来,如同形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涡,将他整个人都彻底吞没。
他的目光缓慢地落在了江跖闭起的双眼上,对方的眉头舒展,毫无痛苦,好像只是睡过去罢了。
谢晚松收回视线,睫毛细微地颤动了两下,正如同轻轻煽动的蝶翼,敏感脆弱,带着病态的美感。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看了一眼站在门旁等候许久的林风,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公司那边给他批了假期,孟云始终坚持让他安心修养,公司的事情都暂且交付给了梁羽彬打理,梁羽彬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对此谢晚松倒是毫无意见,不急不慌,退一万步讲,孟云即便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将自家的公司拱手送给梁家人。
梁羽彬倒是对他这个顶头上司的身体安慰极其看重,隔三岔五地来医院探病,有几次还恰好撞上了闲来无事来凑热闹的洛有道洛公子。
洛有道是什么人,眼睛尖的跟那个什么似的,满脑子颜色废料,用谢晚松的话来说,他的脑子里只有酒和美人,因而他看谁都感觉有一腿,眼神暧昧地再二人之间流转,搞得谢晚松极为不舒坦。
“三少,去公司吗?”
谢晚松带上车门,答非所问道:“刘非怎么样了?”
刘非是肇事司机的名字,前端时间专门让林风去调查了对方的身世背景。
“听您安排,还在局里头坐着。”林风说,“您看看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去趟派出所,我跟他谈谈。”
刘非写下的书面材料看起来并未有什么破绽:他给出的喝酒理由是因为赌场失利,向他这样的人想要借助赌博翻身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而那一天正好是他要给大型超市送货的日子。
车上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同时超市老板也证实了刘非所言。
“我听说刘非在洛氏北边租的房子已经拖了好几个月的房租了,除此之外还欠了一屁股债。”
谢晚松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个四十五岁的单身男人,既无妻儿,又无父母,换过无数份低薪职业,就连驾照都是伪造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若是谢晚松想要借刀杀人,选择像这样一个毫无牵挂,毫无家庭背景,对生活毫无希望追求,上下一身轻的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作为一个在被富人们成为“是非之地”的烟花巷长大的孩子,他对某一类人性的脆弱了如指掌。
毕竟人逼到一定境地,只要能给钱,他什么都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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