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湖
“那我能怎么办啊,谁让我倒霉摊上了这样的家庭?”李蔚声音哽咽,哭着抱怨。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我敢保证以后肯定会后悔,你现在能做的事只有努力学习。”
李蔚语气很冲:“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校服都买不起还学什么习?”
“你……考虑过在课余时间兼职吗?也可以赚点生活费的,”郝艾没有在意她语中带刺的话,耐心地劝道:“你学习本来就不差啊,比我强多了,这样放弃实在太可惜了,你自己也不会甘心吧。”
“我不知道去哪兼职……”李蔚以前过得很舒心,所有人都宠着她,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生计发愁。
郝艾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第61章
郝艾好说歹说,最后终于成功说服李蔚继续留在学校。其实他心里清楚,李蔚本来就不是真想辍学去打工,只是在跟她爸爸赌气,同时也在跟自己较劲。她要是真的打定主意不想上学,谁劝也没用。
他在微信上给李蔚推荐了他之前做兼职的那些场所的公众号,做的都是电影院检票、餐厅服务员、奶茶店帮工之类的工作。他让李蔚去联系店长,然后跟管理人事的人说她是郝艾介绍来的,因为他和一起工作过的店长和人事部经理都比较熟。
郝艾现在除了给纹身工作室画画稿子,就没再做别的兼职了,设计出一套图稿能赚好几百,抵得上在其他地方兼职小半个月。况且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兼职、学习和照顾姥姥他不可能同时兼顾。
李蔚最后去了奶茶店做帮工,不用全天候工作,只需要在中午和晚上顾客特别多的时候过去帮忙打个下手。
店长姐姐跟郝艾关系还不错,特意问他,你介绍过来的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郝艾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她是我同学!我没有女朋友!
然后又说,但是有男朋友。
店长姐姐倒没当回事,她平时就喜欢和郝艾说笑,现在也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李蔚又回来继续上学了,但仍然是一副丧丧的样子,毕竟家里一夕之间发生剧变给她带来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退的。她这几天上课都不在状态,不是望着窗外发呆就是趴在桌子上用书挡住脸,被老师点了好几次名。
路法言想发挥一下心理委员的作用,跟她谈谈心,他特意挑了中午吃饭教室里人少的时候去找她,结果他一跟李蔚说话,李蔚就开始掉眼泪,吓得他赶紧连声道歉不敢再多说了。
制作校服的工厂效率还挺高,只过了一周就把校服送了过来。
新校服一共有两套,一套是普通的外套长裤,另一套则是夏装,男生衬衫短裤女生衬衫短裙。新校服是红白配色,领子和袖子是红色,其余的是白色。款式和之前没什么差别,质量倒还不如以前,可能是工厂为了赶工加快了进度,所以做工很粗糙。
学生们对此颇有怨言。
周一早上有升旗仪式,所有学生都换上了新校服。
只有李蔚一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在一片红白的人群中很突兀。
在一中每周一次的班级评比中,有一项规定是在学校必须穿校服,平时没穿校服的人要扣个人素质分,在周一升旗仪式上没穿校服的学生不仅要被扣个人素质分,还要扣班级分,一人没穿扣一分,以此类推,直到扣完为止,并取消该班所有学生的评优评先资格。
学生时代,几乎每个学校都在强调集体意识,学生们的集体荣誉感通常很强。
有些人害怕融不进集体,但也有人站在了大众的对立面,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
越是与别人不同,就越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无数好奇或讶异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缠绕着自己,喘不过气。
李蔚站在人群里面非常难堪,又觉得自己给班级丢了人,感觉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参加完升旗仪式她就飞快地逃回了教室。
过了一会儿,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班。有几个跟李蔚关系好的女生站在她桌前安慰她,她却一直趴在桌子上,谁都不理,肩膀耸动着像是在哭。
郝艾走进教室就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他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
“你脱衣服干什么?冷不冷?”钟休皱着眉看他。
“你看李蔚,多酷啊,”郝艾说,“我也要做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你早就不想穿校服了对吧?”钟休问。
郝艾嫌弃地捏着校服的领子,说:“就这质量,快赶得上我们县城集市上二十块钱三件的衣服了,白送倒贴给我钱我都不想穿。”
明知道郝艾的话很夸张,但钟休还是认真点头,说:“那我也不穿了。”
说着也脱下了校服外套。
路法言看他们俩脱衣服,于是他也不想穿校服了,他怕郝艾说他跟风,还解释说:“主要是校服太难看了。”
两节课后,后排的几个人都脱下了校服外套。结果中午的时候郝艾又因为太冷拉着钟休回宿舍拿自己的外套穿。
晚自习有学生会例行来检查,半个班的人都没穿校服,负责给班级评定分数的那两个人站在六班后门口往里面看,一下子都愣住了,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数着人头在评分表上扣了三十六分。
季雯作为班长出去在评分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唉,怎么回事啊你们?咱班被扣了三十几分。”
“校服太难看了质量还差得一批,我不想穿。”林睿说。
路法言也说:“我也不想穿这玩意儿!”
郝艾提议道:“班长,要不你去给老张通个信?告诉他今年的班主任奖金泡汤了,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滚吧!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季雯边说边把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也脱了下来,潇洒地往桌子上一扔。
“酷啊。”林睿赞道。
上学期六班选出的校级优秀学生是钟休和宁岳,现在他俩都没穿校服,摆明了不在乎所谓“优秀学生”的称号,其他人就更不在乎了。
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候,张志远带着怒气走进了教室,“能耐啊你们。”
他站在讲台上往下看,最先看到的是第一排红着眼睛的李蔚,气顿时消了大半,他没有把李蔚的情况告诉大家,怕小姑娘心里有负担。
这时候下面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老师,我们可以给您众筹奖金!”
讲台下众人哄笑。
老张无奈地说:“扣就扣吧,反正本来也没有多少钱,无所谓了。”
“你们啊,”张志远又叹道,“真是我带过的最……有勇气的一个班。”
第二天傍晚,广播站点歌栏目如约而至。
这次广播里换成了有磁性的男声:“下面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同学,点一首《我》送给高二六班全体同学。”
“谁点的歌啊?”钟休惊讶地问。
路法言说:“班长吧,她好像是广播站的。”
这群人都疯了吧。
路法言跟着广播里的男声唱:“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郝艾夸张地两手捂住耳朵:“别开腔,自己人。”
李蔚正在和郝艾分享奶茶店的店长姐姐人有多好,歌曲前奏响起的时候她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路法言最见不得女生哭,想方设法地哄她:“好了,姐姐,快别哭了好吗?我再给您唱首歌。”
李蔚终于破涕为笑,“你还是别唱了。”
有了六班开头,不穿校服的风气渐渐蔓延到周围几个班。
大家都开始穿自己的衣服,像约定好了一样。
还有本来就特立独行的艺术班,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借着这阵风,更加放肆地打扮起来。
气得教导主任老王直接在广播里喊:“丝毫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这是什么行为!花里胡哨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你们是来上学的吗?”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艾艾,我也想画,你也给我画一幅呗,我要画在前面!”晚自习是最佳的摸鱼时间,路法言拿着校服外套让郝艾帮他在背面画画,他今天下午在回教室的路上看到走在前面的女生校服背面画了一个彩绘的动漫人物,觉得很心动。
“行啊,画什么?”
“画我老婆!”
“你老婆谁啊?初音未来?”郝艾能叫得出名字的日本二次元女性角色就只有这一个。
“绫波丽啊!你又没认真听我说话!”
“噢,”郝艾想起了路法言跟他说过想要绫波丽手办,他爹扛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最后给了他一笔“养老婆”基金。架不住路法言孜孜不倦地给他普及各种二次元文化,他终于记住了一个初音未来。“那你给我发几张图,我看着画。”
郝艾把上次画海报没用完的颜料用来在校服上画画,最后上完色的效果很惊艳,路法言满意地拍照发朋友圈炫耀,林睿看了也觉得很好看,说他可以开始营业卖画了。
于是郝艾开始在班里拓展新业务:“本人现已开通在校服上画画新业务,一幅画五十,童叟无欺。”
季雯听见后排一群人在嚷嚷,故意来砍价:“便宜点吧,我们都是学生,没多少钱。”
“不能再便宜了啊这位大姐,我这是小本生意,画材费,工时费,手工费,还有雇小秘的钱,最后的盈利只有几块钱。”
“去你的!谁是大姐?”季雯抄起桌子上的书作势要打他:“你雇的小秘呢?让姐看看姿色。”
郝艾手里拿着画笔指了指前面:“就是他!钟休小秘。”
一脸茫然的钟休小秘转过头:“……?”
“本人亲自挑选的小秘,快给我往调色盘里加点水。”
钟休看杯子里刚好有水,顺手往调色盘里倒了点,配合道:“好的,老板。”
季雯:“……”
钟休为什么也跟着他犯病?
不穿校服的起义愈演愈烈,第三天早上,学校公告栏上多了一张大字报,上面控诉了学校与制作校服的工厂同流合污,强制购买天价劣质校服的恶劣行径,寥寥几百字,文采精妙讽刺意味浓,看到这张大字报的人都纷纷拍照发朋友圈。
中午放学后再去公告栏看,大字报已经被学校保卫处揭下来了,不过在那之前,已经有人拍过照往各类社交平台上发了。
学校迫于舆论压力,只好退了一步,最后发通知说以后只用在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穿校服,把周一定为校服日,其他时间则不强制穿校服,学校还会跟工厂那边协商补偿和退钱。
这条通知发下来后,路法言激动地说这是一场平民的胜利,他们不畏强权,敢于和封建主义作斗争,鼓舞了每一个奋战在独立解放道路中的人。
路法言又和郝艾讲了少年与邪恶势力抗争,最终带领大家走向新世界的热血战斗番,讲了整整一节晚自习,郝艾被他说的日语中二台词雷得不行,不想听他讲话,只想给他一份禁言套餐。
快放学了,路法言却还在絮絮叨叨:“艾艾,我给你推荐点基番吧?可好看了。”
郝艾不耐烦地给了他一个“快滚”的眼神。
路法言“切”了一声,又去骚扰钟休:“钟休,你看不看?真的好看你相信我!吃我安利啊!”
“……不看。”
晚自习的下课铃终于响起。
最近天气逐渐回温,许多人会在晚上去操场上放松一下心情,跑步或者大喊几声释放压力,每天这个时间在操场外面都能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走进操场里声音就更大了。
郝艾和钟休沿着操场慢慢走圈,郝艾声音轻快地说:“李蔚跟我说,她爸找到新工作了,在努力还债,过两年应该就能还清。”
钟休不太高兴:“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郝艾仿佛闻到了被远处一阵风吹来的醋意,忙说:“没有!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只告诉你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