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湖
魏观洲其实知道郝艾心里一直想着把钱还给他,那时他对郝艾说,与其想着把钱还给我,倒不如捐给更需要的人,做点有意义的事。
于是郝艾把自己做视频这几年粉丝打赏所得的全部收入都捐了,他之前一直挺抗拒粉丝给他打赏送礼物,觉得把钱花在他身上并没有意义,但看到一群学生对着他笑的时候,突然觉得粉丝们的付出是值得的。
郝艾陪魏观洲聊了会儿天就走了,郝艾对上他们本就拘束,话也不多,再聊下去确实无话可说了。
郝艾从魏家出来,看了眼手机,见时间还早,又买了些年货,去了曲一航家。
曲一航家在市区一个年代久远的小区里。这座小区建得有些年头了,曲一航一家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小区大门口贴了春联,还挂着红灯笼,一派过节的喜庆气氛。
小区不需要门卡,随便进,门卫大爷只象征性地坐在门卫室里面看着。
郝艾站在曲一航家门口,只敲了两遍门,里面就有人应了。
“航哥。”
“来了啊,今年挺早的,”曲一航情绪不太高,跟没睡醒似的,“回回过年都买这么多东西,放那儿就成。”他又往地下指了指,说着走进屋里。
“别客气,随便吃。”曲一航看了一眼茶几,用眼神示意。
茶几上摆了好几个果盘,里面装满了新鲜水果和瓜子糖之类的小零食。
“我叔和姨呢?”郝艾在曲一航家不用像在魏家那样拘谨,随意往他旁边的沙发上一坐。
“走亲戚去了。”曲一航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一脸烦躁。
“你怎么了啊,”郝艾问,“谁惹着你了?”
“你看今天的热搜。”曲一航说。
于是郝艾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挂在热搜榜第二的赫然是一个熟悉的人名——陈娆
热搜第三——陈娆男友
“诶,陈娆有男朋友了?”郝艾一惊,忙点开下面那条热搜,一目十行地扫过各种图文,“怎么没人通知我一下呢?”
曲一航嗤笑一声:“也没人通知我啊,一小时前才爆出来的。”
郝艾往下划,点开一条热度很高的微博,这条微博是一个在粉圈里挺有名的营销号发的。
“除夕夜当晚,陈娆和一陌生男子出入娱乐场所,举止亲密,该男子疑是其未公开的圈外男友。”
下面配了几张图,由于是晚上,再加上是偷拍,画质很糊,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一男一女。
真的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评论底下骂声一片,多是陈娆的粉丝骂营销号造谣。
郝艾见曲一航冷着脸,于是也开骂道:“我操,这哪个糊比蹭我们娆姐热度?”
“……”曲一航沉默了一下,说,“那他妈是我。”
“啊?”这下轮到郝艾愣了。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蹭热度的糊比。”曲一航漠然道。
“……哈哈哈,”郝艾愣了很久,然后干笑了一声,又说:“你也不算圈外的吧?好歹还上过综艺节目呢。”
“糊呗。”曲一航说。
“除夕夜你怎么跟陈娆一起去……夜店啊?”郝艾又点开那几张图片滑动翻看,背景有点眼熟,是郝艾听说过的一家夜店。
“她说她被人缠上了,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附近办事儿,就去接她了,”曲一航抓了抓头发,“谁知道这就被拍了!”
“陈娆啥时候回来的啊?我都不知道,我以为她还在国外拍戏呢。”郝艾奇怪道。
陈娆上次在群里说她在国外拍新戏的时候,还是十二月份。
“不是得避嫌吗,群里人都知道钟休回来了。”曲一航淡淡说,“钟休肯定不乐意她联系你吧,他俩一直不太对付。”
“说得也是,陈娆没怎么把这当回事,虽然她一直没说,不过我到现在还纳闷她那时候为什么对我……”
“没把什么当回事?”曲一航问。
“我啊……”郝艾说的时候底气很不足。
“你有没有脑子?她那个时候对你跟对别人很不一样,瞎子才看不出来,而且你装瞎也要装得像一点,一换个人自己就凑上去了,陈娆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能眼看着你凑到别人跟前才有鬼。”
郝艾伸手去够果盘里的瓜子,郁闷道:“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是她又没说啊,万一是我想多了呢。我总不能去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咱商量一下,你别喜欢我了吧,要是我敢这么说,肯定得被她锤爆。”
他又模仿陈娆不屑的语气:“姐会喜欢你?这位弟弟少做白日梦哈。”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曲一航也没了脾气,他又叹道:“谁让你以前对谁都好得不得了,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没这么夸张吧,我那时候关系好的就你们几个,也不是对谁都好啊。”郝艾边嗑瓜子边不平道。
“但是你那种对谁都没差别的好,没有人真正想要。”
每个人都不想被无差别的对待,总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想做唯一。
陈娆就这么想过,失败之后就毫不留恋地放弃了,她身边众人围绕,自然不稀罕这一点特别的好。
而郝艾不是这样,他贪恋身边的人对他的好,但那种贪恋和喜欢不同。当遇到喜欢的人时,一切困惑便迎刃而解,不再犹豫不决,而是变得坚定勇敢。
“嗯,我早就明白了。”嗑瓜子的声音停了,郝艾沉默片刻,点点头小声说。
从曲一航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了,郝艾回家,刚好赶上晚饭时间。吃完饭,舅舅一家人出去散步,唐子阳拉着郝艾一起去,郝艾借口自己要剪视频死活不愿意去。舅妈又开始数落他:“年纪轻轻的,吃完饭就应该出门溜溜啊,多锻炼对身体好。”
郝艾忙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一定早起出去晨跑。
等舅舅他们走了,郝艾就回房间躺在被窝里给钟休打电话。
“我在家好无聊啊,”郝艾抱怨道:“唐子阳天天在家挨骂,我总是被他拉过去做挡箭牌。”
“我在我爷爷家也是,挺无聊的,天天陪他听戏下棋,现在已经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了。”钟休也说。
两人同病相怜。
“你现在在干嘛啊?”郝艾问。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然后只听见钟休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响起:“想你。”
于是郝艾也难得地沉默了几秒。
郝艾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又把手机放到耳边,问:“要不我过去找你吧?”
钟休愣了愣:“你不在郑川陪你舅舅舅妈吗?”
“有唐子阳在啊,”郝艾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起伏,过了一会儿,他又叹了一口气:“唉,我还是在郑川再待几天吧,过了这几天就能见到你了。”
钟休却在电话里听出了他的失落。郝艾和舅舅是一家人,却又不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最亲的人了。
他只有我了。钟休想。
“家里就我和我爷爷,我爸妈都不在。”钟休开口道。
“你爸妈怎么都不在家啊……”郝艾问。
“一过完年就出去旅游了,他们一年里也就这几天能空得出来,当然要出去放松一下了,基本上每年都这样。”
“这样啊,”郝艾感叹道,“叔叔阿姨感情真好……”
“你要过来吗?”钟休问,“山南离郑川很近,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不太好吧,”郝艾有些犹豫,但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大过年的,多打扰爷爷休息啊……”
“不打扰,爷爷就想让人陪他说说话。我吧……你也懂——没你嘴甜。”最后一句话钟休说得很轻。
“我怎么感觉你在耍流氓?”
“来吗?”钟休不接这茬,而是又问了一遍。
“来。”
郝艾挂了电话,就开始在购票网站上看最近一班的高铁票。
春节这段时间是人流高峰期,票也难订。郝艾买了大年初三下午的票,去往山南。
走之前舅舅问他大过年的这是要去哪,他说去朋友家玩几天,于是舅舅也没多问。
钟休的爷爷住在山南市的一个小城里,那里是他的老家。他年轻时和钟父一样,是机关单位的领导,钟休的奶奶去世得早,他退休之后就独自回了老家住。
钟休一家每年年底都会回山南陪老人过年,刚过完年钟父钟母就出去旅游了,一直照顾爷爷的保姆也回家过年了,家里就只剩下老人自己。于是钟休便没有出门,在家里陪爷爷。
钟休吃完午饭就去了高铁站,高铁站不论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假期的时候更甚。
“你来了吗?”郝艾说,“我这儿刚停稳,正准备出去。”
“来了,你从哪个出口出来?”钟休问。
“你在哪个出口?”郝艾反问他。
钟休看了眼出口上方的显示牌,跟他说了在哪个出站口。
“行,等着我去找你。”
钟休一直望着出站口,生怕错过要等的人。几分钟之后,他远远地看见一个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一截的男人走了出来。郝艾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大衣,衬得皮肤很白。离得近了一点,钟休看清他脚下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印象里郝艾很少穿长款的衣服,更没见过他穿皮鞋,他的穿搭一直都是街头风格,像年轻有活力的十几岁学生,现在这么一打扮,显得比之前成熟了许多。
隔着汹涌的人群,钟休忽然意识到,他的男孩,早已经悄悄长大了。
他知道郝艾是为了见他爷爷,特意打扮了一下,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一点,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郝艾朝这边走来,冷着脸,看着很酷,也很冷淡。
不过这股冷冷的气质,一说话就荡然无存。
“这次换你来接我啦。”郝艾四处张望了一下,也看见了钟休,扬着眉朝他笑道。
他笑起来倒是一如既往的甜,隔多久都不会变。
“是啊。”钟休也露了个淡淡的笑。
郝艾并没有拿什么行李,两人走出高铁站,外面很冷,寒风猎猎。
“冷不冷啊,穿这么薄。”钟休把自己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
郝艾的大衣特别薄,根本不抗风。
郝艾摇摇头,挣扎着不愿意系围巾:“不冷,我来的时候看了天气预报的,这儿没郑川冷。”
“别动。”钟休敲了一下他的头。
郝艾果然乖乖不动了。
“终于见到实体了,这几天感觉像养了一只手机宠物。”钟休给他系好围巾,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有整整八天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