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亡
副官挠挠头,说您是要哪一套?
作为庚军最早一批的元老,李慎衣柜里的制服有七八套。这些制服见证了李慎这些年的过往,也可说是庚军一步步崛起的历史遗物。除了最早那套样式简单的作战服,后面的几套都大同小异,庚衍喜欢白色,庚军的制服却是一齐溜的深黑,这当中自然有原因,也和李慎有关。
“当然是最新的那套。”李慎瞅着副官,脸色很是古怪,“你还想让我穿哪套?”
副官被看穿了小心思,支支吾吾道:“我就觉着画白虎那套更好……”
他指的是庚衍办神坛大典那年,给庚军干部们特别定制的礼服,准确来说都不能算是制服,李慎也就只穿过那一次。玄黑的燕贡锦,色彩厚重,不张扬,一尺可值万金,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白虎纹,那叫一个霸气扎眼……穿出去纯属找事。
“阿宝。”李慎语重心长的教育副官,“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人要低调。”
副官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心里默默吐着槽,小跑去把李慎要的那套制服取来,伺候他穿上。与方才李西风一般无二的黑色制服,穿在李慎身上,那感觉就完全不同。副官将金色的锁链长刀徽记小心翼翼别在李慎领口,又给他理平衣摆,末了左右看一圈,不太满意。
李慎没觉出哪有不妥,抬脚就要往外走,被副官死活拉住,让他坐下来,重新把头发梳一下。
“我又不是去相亲,搞那么仔细干嘛?”李慎很是不耐烦,但拗不过副官,还是乖乖在矮凳上坐下。副官去左挑右捡的选了只金簪冠,一边给李慎戴上,一边口中念叨着:“做人低调是没错,但您这都低调了两年,再不高调一回,恐怕都要叫人给忘了……”
他将簪子定好,拍拍手收工,推着李慎去镜前立定。
只见镜中人黑衣配金冠,眉目间尽是冷戾,负手身后,气态森寒,端的是一派虎狼之姿。
李慎莞尔,自嘲而笑。
………………
长安南城,又叫‘会馆区’,是长安城唯一实行出入管制的区域。整个南城边界上盖着一圈隔离墙,仅有的几个出入口设有岗哨,只允许佣兵或者相关工作人员进出。搞成这副戒备森严的模样也是无奈之举,缘由说来话长,姑且不提。
庚军的会馆建在南城最南角,就是一眼望过去最高的那栋。起楼时庚衍才二十八,现如今已经三十五,稳稳跨过而立大步奔向不惑,就要变成老男人了。他至今未娶过哪怕一房妻妾,也未留下哪怕一个野种,大家都很忧心这事,但还真没人有胆子去问他是否那方面有难言之隐。
副官开着车,离德胜路远远的还隔着三条街,就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再往前不要说开,连停的地方都找不到。一眼望去入目尽是豪车,开个展览会绰绰有余,密密麻麻的大小车辆将路面塞得水泄不通,有些车甚至干脆停到了路中央。李慎推门走下车,有些感慨的打量着这盛况,想当初辉光现任当主李铁衣七十岁大寿,也没见有这般架势。
任谁恐怕也想不到,短短十年,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佣兵团,会成长为如今这般可怕的庞然大物。
李慎沿着街道往前走着,六年前庚军大举扩张,将这一片都吞吃入腹,路边上用高高的围墙拦着,墙面上每隔几米就嵌着锁链与长刀的标志,很是醒目。
他走到庚军会馆的大门前。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在这里,依次送上拜帖,挨个入内。站在门口接待的赫然是李西风这货,眉眼挂笑喜气洋洋,跟这个拱拱手,向那个问问好,忙的是不可开交。
李慎抬头看大门上挂着的黑底金字牌匾,庚军两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笔力雄浑。这匾,是龚云写的,大帅亲手挂的,他在底下看着,那一幕幕,宛然如新。
人群中不知何时寂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投往站在后面的李慎,有惊诧,有好奇,更有畏惧。他们安静的向两旁分开,给李慎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李西风站在台阶上,放下手,惫懒的歪头冲李慎笑了笑。
李慎也笑了。
他抬步打人群中穿过,黑色的制服大衣无风自扬,一身煞气仿佛令空气结了冰,所过之处,人皆垂首,安静如鸡。
天下地上杀神,长安庚军李慎。
第3章 庚军庚衍(上)
花篮从门口摆到大厅,堆得层层叠叠,一楼的电梯厅外面立着个牌子,标注着会场安排。两名个头高挑的美女身着清凉立领旗袍,笑盈盈侧立在厅口,玉臂柔柔伸向身后的电梯,为宾客们指路。
李慎走到近前,对两位美女笑笑,正想从中穿过,却突然叫人拉住。
拉住他的是左边那位美女,人冲他眨了眨似乎会说话的剪水双瞳,抬手从他肩膀上摘下一片树叶,笑意盈盈的唤了声慎爷,松开手。
李慎乐了。
这算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他呢……他心情颇好的搭电梯直升七楼主会场,这一层本就是宴会厅,出了电梯过一道用红布妆点起来的拱门,就是会场。陌生人挺多,熟人也不少,李慎在门口环视一周,果断选了个人少的方向突进,那边人少,是因为靠近主席台,坐的都是大佬。他正绕着桌子寻找自己的名牌,就听身后有人招呼,一转头,发现是龚云。
龚云,庚军起家时就在的老人,大帅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现如今年纪大了,从一线退下来,主管庚军的人事和后勤。脾气柔和中带刚,只要不触及到原则性问题,那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李慎赶忙走过去,往龚云身边一坐,也不看那位子上放着谁的名牌。他腆着脸往龚云手上的茶杯凑,嗅了嗅,好奇道,道:“好香,龚哥,你这是什么茶?”
全庚军都知道龚云好茶,好到什么程度?龚云走到哪手边都带着茶具,从来不喝外头的茶。
龚云好笑的把茶杯放下,端起茶壶给李慎面前的空杯斟满,道:“说了你也听不懂,燕国丘平县的半山凉,算不得名茶,但是口感独特,很有些新鲜意趣……”
李慎笑嘻嘻的端起杯牛饮,他的确是听不懂,但更知道龚云喜欢说。从他刚进庚军那会,龚云就待他特别好。每次他惹祸惹大帅生气,都是龚云帮忙说好话给他擦屁股救他于水火之中,老实说如果没有龚云,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圆润健全的活到现在。
龚云说着说着突然就不说了,抬眼静静看着李慎,半晌,道:“十年了,当初那个毛头小子都长这么大了,真快啊。”
李慎一怔,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偌大的会场到处都是人头,单是有资格坐进来的宾客,恐怕就不下千人。这样的阵容,放到长安城也是罕见。十年时间,从一个不甚知名的小佣兵团发展到如今程度,庚军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而作为一手带领庚军如彗星般崛起的统帅庚衍,更是被称为‘当代传奇’。
龚云今天穿得颇为喜气,他素来是个爱低调的人,今天却是一身的夹金佩玉,单那件烟笼云罩似的外纱,就是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南海鲛绡,衬上他那身出尘淡然的气质,更犹如仙人临世,超凡脱俗。
李慎也是许多年,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龚云了。想当年为了虹岛之争,辉光放言要制裁庚军,时任庚军首席军师的龚云就是这么一身打扮,将那对价值难以估量的万年虹玉轻飘飘砸碎在李铁衣面前,撂下一句淡淡的‘玉石俱焚,不过如此’。
这时,会场门口突然骚动起来。
打外面进来一拨人,单是这阵容就足以让各大报纸大书特书一番。长安城排行前七的佣兵团首领,除了血屠七十二,尽数在场——辉光李铁衣,东工申慕容,庚军庚衍,大漠黄沙,战鹰艾维,火凤王紫云。还有深河林家的当主林九泉,蓬莱总行这一代的执舵人诸子丰,西陆光明帝国驻长安特使维素……这些人一出现在门口,整个会场里的声浪骤然便低下去,随即轰然炸开。满场中人尽皆起身,簇拥而去,问好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随着庚衍等人向主席台这边走来,声浪也渐渐逼近李慎耳内。
李慎恍然不觉,只定定注视着被人群包围的庚衍。
灿金色的长发明亮耀眼,十年岁月,似乎只在这人身上轻轻拂了一拂,将那层气蕴打造的更坚不可破,自成一方领域。
世人说没有庚衍便没有庚军,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李慎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接对方伸来的手,那么现在是否会有些不同?也许今时今日,他便不是只能站在人群之中,徒劳的仰望。
被众人包围的庚衍突然抬起头,对上了李慎投去的视线。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李慎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却能清晰看见庚衍面上每一丝纹路的变化。
庚衍的眼睛微微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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