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亡
仙路六步对天门四品,说出去可能都是个笑话。当战鹰的这位仙路六步抵达战场时,正在攻击王真的各家佣兵都不由停下了手,给人腾开位置——倒不是礼让或者尊敬什么的,纯粹是怕被误伤。
对于仙路六步而言,拍死一个天门,跟拍死一只苍蝇真没什么区别。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仙路六步的数量也是能数得过来的,这样的战力在各大佣兵团必定是精英小队的成员,属于仅次于最顶级战力的第二梯队。想培养出一名仙路六步,不仅需要大量的修炼资源和时间,还需要差不多是万中挑一的自身资质和悟性。在东荒一些小国,这样的人物是要被高官厚爵锦衣玉食当祖宗一样供着,来作为自家的压箱底威慑力的。
不过这里是长安,战鹰派一名仙路六步来狗拿耗子,是人家乐意,有这个本钱,就爱这么玩……没辙。
王真用手背抹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浆,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那道身影。他不认得对方,但从周围佣兵的反应也知道,来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当他看清对方身上的战甲,表情便微微变了:猎鹰特型轻兵铠,战鹰精锐任务小队的标配,胸口上漆有银鹰头的,就是队长。
“你放下我吧。”荣虎在他背后低声道,“算我求你好不好?别打了,让我死吧。”
王真摇了摇头,道:“你不该死。”
——对不起,我抢了你的父母,让你原本的人生彻底乱套。
——对不起,害你替我被卷进这场风波,被杀灭满门,被满城追杀。
——对不起,连这些对不起,我都不能告诉你。
走到近处的那名仙路六步,看了看王真,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荣虎,伸手一指。
“你放下他,我给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
王真俯下身,从脚边的尸体上剥下衣裤,撕开,将背上的荣虎用被血浸透的布条牢牢捆紧。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给了他这些时间的仙路六步,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抬起龙雀双刃,摆开攻击的姿态。
这无异于飞蛾扑火的行为,也并没令在场的佣兵们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慨,强者生,弱者死,这是战场上的唯一道理。多余的同情或怜悯,都是他们享受不起的奢侈品。
这不会是场太过漫长的战斗,可能就在一瞬间,伏在王真背上的荣虎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他当然不清楚仙路六步与天门四品的差距,也正因如此,他心中还抱有希望。
他希望,王真能赢。
赢不了的……如果能听见他的心声,在场任何一个佣兵都会这样说。
王真弓下身,向前冲出,主动发起了攻击。而面对他的攻击,对面的仙路六步仅仅只是将手上的宽刃大刀往上抬了抬。
向前递出的长刀被轻松架住,刀刃相接的碰撞声清晰而响亮,在荣虎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王真身上漆黑的战甲蓦然亮起一层淡白色的薄光。
一溜血花喷溅到半空,厚重的宽刃大刀砰然落地,失去了武器的仙路六步身形飞退,抓着几乎被砍断的右手,震惊的看向王真。
“战甲增幅!你竟然敢……不,不对,就算是开了战甲增幅你也不可能伤到我,你不是天门!”
“我当然不是天门。”
浑身的薄光渐渐消隐,却并未真正褪去,而是在战甲表面变成了一条条复杂而细小的能量纹路。公然违背了不在城市中开启战甲增幅的佣兵铁律,却依旧表情无比平静的少年如此说道,抬起右手,用刃锋指向仙路六步,以及在旁边的佣兵们。
“你,还有你们,要么开启战甲增幅,要么让开。”
“或者去死。”
第46章 施刑者
长安,仁心医院。
“轻微的颅内出血,问题不大,最近不要让他做太激烈的运动,尤其注意保护头部,一定要小心别再受到撞击。”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将做完手术的弟子送到病房,杨火星坐在病床边,替对方将被子盖好。看着那张昏睡中的稚嫩面孔,他不由又想起了另一张与其相似的,倔强的,愤恨的面孔。
那是他的儿子。
八年前,杨火星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尽管没有署名,但他仍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上面娟秀而精致的字迹。林玲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诗词曲赋,箫鼓琴筝,无一不精,用她的话讲,这些都是吃饭的本领,自然要学好。她从不在他面前避忌谈论自己的职业,也从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她总是让杨火星觉得,不像个妓女。
在那封信里,她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儿子,将来会来长安找他,希望他能好好对待。
当时已经三十五岁的杨火星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用一年的时间思考能做点什么,又该做什么,接着就有了火星团,有了杨氏开天法。他耐心的等待,准备,并期盼着,眨眼间过了八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儿子……却是以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方式,而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告诉他,林玲骗了他,八年。
她抛弃他,毁了他的一生,然后又再次欺骗他——这一回,杨火星却不再恨她,因为她的那封信,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给自己浑沌而无意义的前半生画上了终止符。爱恨,都已过去,剩下的,只有追忆。
夕阳最后一丝的余晖,从窗外洒进病房,杨火星抬起头,看向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天穹,无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安静靠在门口的魁梧汉子,血屠的半步神坛,高一。
说起来,他们俩倒是同一辈的人,杨火星被战鹰的老首领收做关门弟子时,高一也才刚刚加入血屠没多久。当然,那个时候高一还不叫高一,叫高一百六十九。
不知不觉间,他们都老了。
杨火星与高一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到电梯口,高一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杨火星,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通道。
“你看到我好像不怎么吃惊?”一边抽着烟一边下楼梯,高一问杨火星。
杨火星冲他笑笑:“下雨前总要刮风,我又不是第一天在长安,自然能听到点风声。”
“那成吧,实话跟你说了。”高一爽利的道明来意,“你那施刑者的身份暴露了,我是来最早的,估摸着其他几家人也该到了,等会是单挑还是群殴你自己选哈。”
“嗯,我一个单挑你们一群,或者你们一群群殴我一个。”杨火星点点头,口气随意的调侃道,“要点脸成不?”
高一嘬一口烟,嘿笑出声,没反驳是默认了。
转过最后一道楼梯转角,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出口就在眼前,而一旦踏出这道门,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心情怎么样?”高一突然问。
杨火星摇了摇头,合上眼,吸口气,又睁开。
“挺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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