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亡
“果然是杨火星那犟驴的徒弟,跟他一个脾性。”他咬着烟说道,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成吧,你赌赢了,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着。”
王真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其实也不全是赌,师父说您是真性情的人,我也是这么觉得……否则您也不会去管这次的事。”
李慎没好气打断他:“别捧我,说正事。”
王真点点头,面上现出几许思索,沉吟着开口讲述——
“这个事情,要从我堂姐出嫁到黄家说起……”
王家原本是东荒燕国的贵族,因为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举家逃难来中土,至今已有五代。王真的堂姐名叫王续如,她的父亲正是这一代王家的家主。她自幼受中土开放的文化熏陶,习文学商,时常去家中的商号帮忙,志向是长大后能像鲤鱼姬那样,做一名富可敌国的女商人。然而彼时王家几经周折,与祖上曾经交好的黄家重新建立了交情。黄家是燕国的老牌贵族,在国内有很大能量,为了开辟燕国的市场,王续如的父亲决定将她嫁给黄家的二公子,用联姻来巩固两家的关系。
王续如自然不愿意成为这样的牺牲品,但她也无法违逆父亲的决定,最终只得远嫁东荒。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悲惨,黄家是典型的东荒官宦世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王续如自然是适应不了,而她种种在那边看来荒唐可笑的思想和行为,也让她背上了‘疯女人’的污名。黄家的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对她这个妻子非常不满意,整日夜不归宿,在外面花天酒地。单只是这样也便罢了,问题是两人成亲了三年有余,仍旧没有子嗣,这让重视传承的黄家老夫人无法忍受。
于是便有了强制行房的下文。
王续如一直打的是不怀孕熬到被休的算盘,态度十分坚决,她这么搞黄家那二公子也兴致缺缺,所以除了成亲那一次,两人便再没行过房。黄家老夫人得知后,便叫人给她灌了催情药,逼着儿子与其行房。如此再三,王续如终于怀孕了。
她怀孕后一度想要堕胎,但一方面是被提防的紧,另一方面却是被肚子里的孩子唤起了母性。正所谓孩子是无辜的,她无法扼杀掉这条尚未出世的小生命,慢慢的也就认命。这个时候黄家二公子在外面遇见了心头好,一头扎进去难以自拔,还公然带回了家。黄家老夫人最先前还训斥两句,后来见那边也怀了孕,便没声了。一时间王续如在家里成了不存在的人,除了一日三餐还有人送,再见不到半个人影。她也硬气,不吵不闹暗中谋划着想办法给父亲送信,信里将自己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还很理智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留在这里对家中已经起不到任何帮助。结果信刚送出去,她就流产了。
流产的原因很难说,从黄家那边得不到可信的情报,而流产后王续如的神智就出了问题。在她父亲接到信亲自去燕国看女儿的时候,见到的就已经是个疯疯癫癫蓬头垢面的傻子。黄家将疯了的王续如关起来,据说是因为她曾经试图攻击那个被黄家二公子带回来的小妾。王家在燕国的生意根基还不够稳,王续如的父亲不好与黄家撕破脸,只将女儿接回家了事。王续如回来后精神倒是正常许多……
“她一个人住在单独的院子里,不跟人说话,也不出房门,就整天呆呆的坐在那里。没人能想到她会去买凶杀人,毕竟她看上去真的是傻了,现在还是那样,问她什么都没有用,她好像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慎手上一根烟已经烧到头,王真的话也基本讲完了。这故事倒没多出人意料,但李慎听着,总觉得有些刺耳。
“堂姐她买凶杀人,肯定是不对,偿命也是理所应当,反正她如今这样活着,或许还不如死了的好。只是这世上没有无端的恨,被她请人杀的那些,也未必是不该死。”
李慎挑起眼,话音有些冷,道:“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王真摇摇头。
“我不是对您的做法有意见,我只是……不希望您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
“我堂姐,和那位黄家老夫人,都很可怜。”
“但她们都不值得可怜。”
………………
壶里的茶已经凉透,李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入喉,凉沁心肺。
刚才不知跑哪去的副官悄然出现,小跑着凑到李慎跟前,说爷您不是去会馆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慎瞟他一眼,没吱声。
副官瞧出他不高兴,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是刚才来那小子说什么了?”
李慎放下茶杯,抬手撑住额头,淡淡道:“他叫我少管闲事。”
副官登时瞪大了眼,露出愤怒的小眼神,斥道:“谁啊他?这么大口气。”
李慎笑。
“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他自嘲道,“我这就是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
副官听的很蒙圈,正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李慎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诶爷,您干嘛去?”
李慎头也不回,掷出俩字。
“睡觉。”
这一整天就没件舒心事,李慎回卧室洗了个战斗澡,扎进被窝里开睡。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他饿醒了。
早上就吃了一碗粥,不饿醒才怪。李慎懒洋洋爬起来穿衣服,准备出门觅食。别看这院子买的大,里面统共就住了仨人:他,海棠,还有副官。他跟副官是没有做饭这项技能的,海棠倒是会,但问题她只吃素……这日子过的也是糟心。
在隔壁书房干活的副官听见响动,放下笔过来找人,一进屋,就见李慎蹲在地上,一手将床脚向上掀起,探着脑袋往床底下望。
“您找什么呢?”副官问,赶忙走过去蹲下,跟着人往床底望。
李慎吐一口气,将床脚放下,站起身来,表情很不好看:“海棠给我那发带不见了,我洗澡的时候摘下来的。”
“那多半还在屋里。”副官松了口气,让李慎靠边站着,自个挽袖子开始往各个角落翻,然而还是没找着。
“该不是叫风吹出去了吧?”副官皱眉看向一旁敞开的窗户,说着话抬步往外走,没一会他又从外面走进来,托着下巴立在窗口,一副深思的模样。
李慎说算了,别费那个劲了。话音未落,就看副官右拳一砸左掌心,惊呼出声。
“我知道了!”
李慎被他吓一跳,困惑问:“你知道什么了?”
“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风是不可能将发带吹出屋外的,这个距离和风力都达不到要求。而且发带没有长脚,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如今我们在屋里找不到它,只能说明是有某种外力将它带出了房间……”
李慎走到窗台旁,探头出去,目光扫到外面窗棱上别着的某物,伸出手将其摘下。这厢副官还在专注推理:“发带失踪这段时间,您就在房间里,所以不可能有活物进来,也就是说,这股外力肯定是某种神秘而不可知的存在,譬如说……您梦游了。”
李慎手上拿着支桂花,花枝上穿着张折叠起的纸片,闻言他默默将桂花插到副官脑袋上,然后展开纸页,上面用相当潦草的字迹写着短短一行话——
【折君花一朵,倚月楼上归。】
副官摸着脑袋上的花枝,歪着脑袋凑过来看。
“……采花贼?”
“采你妹。”李慎没好气丢开纸,抬眼看向窗外阳光灿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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