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句二
路程大概只有十多分钟,闻骁却好像思考了几个钟头。思考的过程中,眼看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心情愈发向下沉。
他即将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与闻征明见面。
不是那种准备。他不是活在警匪片里,不用担心闻征明气到从抽屉里掏出枪来崩了他,甚至于哪怕真的动起手来,也是他更占据优势。
这种沉重的心情更像是对未知的一种忧虑,以及暴风雨降临前的收敛锋芒。
他也不知道,和闻征明重逢的第一面,对方会说什么,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绝对不是来求闻征明的,但他一定要拿到母亲的遗嘱。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帮助回响画廊度过难关。
……
思绪变得杂乱。司机叫了三次,闻骁才反应过来,付款下车。
他没带大门的门禁卡,但门卫对他的脸很熟,还问他,怎么最近都没回家。他说去上学了。
鹅卵石小路又一颗脱落了,被他没注意,一脚踢出了几米远,滚动时发出一连串“哒哒”声。
白天应该是下过雨,景观角落的石雕积了水,被路灯照得发亮。
闻骁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周遭一切极其细微的小事,越是想让自己摒弃杂念,越是适得其反。
他甚至有想过,自己要不要干脆用某种手段翻进屋里,直接把文件偷出来。可那样也太荒唐了,何况小区的安保系统非常好,万一被抓住过于难看,而且连累了夏珏怎么办?
其实夏珏根本不在这。
在各种稀奇古怪的胡思乱想中,闻骁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些犹豫,迟迟没去按门禁系统的呼叫按钮。
然而锁竟然自己弹了出来。
闻骁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铁质的院门“吱哑”向内打开。隔着花繁叶茂的庭院,一段小路的距离,闻征明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戴了眼镜,披着一件西装外套,站在石阶上通往房屋室内的大门边,神色平常而温和,像是在等他。
“骁骁?愣在那里做什么,”看见他,闻征明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你没带门禁卡,门卫当然会告诉我一声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来吧,外面凉。”
作者有话要说:父子见面,竟被我写出了追踪变/态杀/人狂的感觉……
快结局了,开始卡卡卡,希望少点返工,顺利完结。
第139章 化蝶42
郊外的夜晚,气温似乎是比市区低一些。闻骁出发前没穿外套,此时裸露在外的手臂被风一吹,后知后觉泛起了凉意。
这阵凉意恰到好处,使他头脑为之一醒。闻征明却在说完话以后,忽然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闻骁垂落的手指微微动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漠不关心。但闻征明实在咳得太厉害,咳到弯下腰,西装外套随之滑落,身上只剩单薄的居家服。
闻征明瘦了。
在鬼门关走过两遭,因为养病的关系,他全身肌肉都存在一定萎缩,即使已经出院数月,看起来也依旧偏瘦弱。
而往日闻征明除了内在的学识,也是很注重修饰外表的,比一般同龄人显得年轻五岁,风度翩翩。闻骁继承了他挺拔利落的鼻部线条和略高的眉骨。
最终闻骁还是走上前去,帮他捡起了那件外套,进入室内。
闻征明在闻骁身后关门,一边关上门,一边仍在咳嗽,很久才停下。闻骁回过头时,发现他至少脸色是红润的——不对,是红得不正常,像在发热,而且可能温度不低。
闻骁拎着外套,一时有些木然,刚刚开始凝聚的思绪又渐渐涣散。
闻骁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冥冥中有一种安排:自从被他气病,这个以往总是从容自在、意气风发的男人,面对他时就常常是一副狼狈病弱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闻征明,闻骁每每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感到快意多一些,还是更加烦躁不安。他转身走了几步,把手里闻征明的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同时看见了旁边堆着的不少月饼礼盒,以及茶几上各色外表光鲜的果篮。
“骁骁长高了。”玄关处,闻征明平复下来,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他片刻,说道。
闻骁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忍受地质问:“‘骁骁’是妈和姐姐叫的,你觉得你这么叫,合适吗?”
闻征明闻言叹气道:“我是你爸爸。”他说话时神情很无奈,仿佛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在埋怨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闻骁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步伐生硬地准备上楼去书房。
“你去哪里?”闻征明问。
闻骁不想与他搭话的,可还是忍不住反问:“我回来干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
闻征明说:“我不知道。”
闻骁不再理会他了,自顾自上楼梯,走进闻如是的书房。
如果没记错,方琴心的遗嘱一直收在书桌左边的柜子第二层,上面的抽屉就是放折纸盒子的地方。
事实也是如此,闻骁很快找到了文件袋。拿在手里的瞬间,可能是太容易了,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闻骁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挺幸运的,眼下闻征明在生病,应该没精力应对他。他拿了东西就可以全身而退。
闻骁这么想着,不知不觉把抽屉也打开了,却没有看到折纸盒,可能是闻如是离家的时候带走了。
没想到闻如是也有那么不理智的时候,和闻征明吵架搬出去,拿走的不是重要的文件,而是一盒方琴心留下的折纸。
闻骁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后发现自己目前也不是太正常,竟然在考虑楼下的闻征明,发烧烧到几度,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想:我有病吧。
四周一片安静,外面也没有任何声息。
蓦地,闻骁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一刻他连来电人都没细看,匆匆忙忙接听,好让自己摆脱一个无比尴尬的选择境地。随后听到那边的声音,他才意识到是夏珏。
“闻骁。”夏珏轻声喊他。
“……嗯,”闻骁应道,“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姐姐醒了?”
夏珏说:“没有,她睡得挺好的。我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闻骁轻轻呼出一口气。
“听起来可不像,”夏珏小声道,“我猜,你是不是去见你爸了?”
闻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那你——”夏珏语气担心。
闻骁本来想说,他病了,我们没起大冲突。可这时,门外传来了闻征明爬楼梯的脚步声。
闻骁顿时产生了一种被打扰的不快,下意识用了更强硬的说法:“他奈何不了我。”
夏珏道:“不是奈何不奈何的问题吧,你们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心情很不好。”
“真的没事,”闻骁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心中一暖,对他笑了笑,放低声音道,“再怎么样,回去抱一抱你就好了。”
夏珏大概是难为情了,不吭声。
闻骁继续低问:“洗澡没有?这么晚了,别一直等我,困了就睡。”
夏珏说:“我想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闻征明正好走到门口,端着一只小巧的琉璃碟子,里面是切成几块的五仁馅广式月饼。
“我尽量早点,”闻骁于是道,“好了,先不说了,还在忙。”
夏珏“啊”了一声:“好,那你快忙,忙完前都别接我电话了。”
通话挂断。
“……现在也还算中秋,”闻征明随即把碟子放在书桌上,温声道,“骁骁,你刚刚参加完比赛,临时赶回来,还没吃到月饼吧。”
闻骁一愣,刚刚放松的心情霎时又紧绷,脊背微凉,又惊又怒:“你监视我?”
“什么?”闻征明像是错愕,而后摇摇头,笑了,“我只是听说你参加数模美赛获奖的消息,所以我想,你肯定也会报名这个月的国赛。”
闻骁抿紧嘴唇。
“刚才是在和那个男孩打电话吗?”闻征明神情自若地接着问。
“……”闻骁盯着他,缓缓道,“你是没有监视我,因为没必要,反正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闻征明大约有点头晕,手扶了一下桌角:“我猜测而已。你让你姐去找林老师帮他办借读,又让他住进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多生气。”
闻骁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闻征明太有办法了,总是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把他点爆。
“我只说一遍,”闻骁攥紧了手中的纸质文件袋,强压着心头涌起的滔天怒火,“我和他的事,跟你没半点关系。”
闻征明虚弱地咳嗽两声,说:“但你这通电话,不就是要打给我听的吗。”
“——你想多了吧。”闻骁几乎要把纸袋扯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答。
“骁骁,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闻征明显然不信,仍旧追问。
“不要叫我骁骁!”闻骁终于彻底爆发了,发出怒吼,“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又有什么资格过问我和他的事?你自己想想你都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人,有没有心啊!”
闻征明咳嗽道:“我做了什么?”而后注视着闻骁手中的文件袋,说:“原来你是回来拿这个,出什么事了吗?”
闻骁觉得再和他讲下去都是废话,都是多余,迅速起身往外走。
然而他冲得太快,经过闻征明身边时,不留神把闻征明撞歪了。闻征明整个人失去重心,头朝下猛地栽倒。
闻征明是中风抢救过两次的病人,恐怕经不起这么一摔。
闻骁接住他,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别无选择的愤怒。
闻征明头更晕了,虚软地被闻骁摁到椅子上坐下。闻骁不确定他烧到了多少度,皮肤的温度很烫人。
闻骁走到门口。
“你要走了。”闻征明说。
闻骁不回答。
“我记得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你来看过我,”闻征明自顾自往下说,“我对你说:骁骁长大了,和爸爸不亲了。是啊,现在你长大了,我老了,小如也长大了,你们都不再回家了。”
“家?”闻骁听见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觉得格外讽刺。
闻征明道:“对这个家,我的付出远比你妈妈多。她爱的是她的画,我爱的是你们三个。她的画廊,我帮她运营;你们的学习生活,也都是我来安排。我送你学散打、奥数,送小如出国,我告诉你们为人处世的道理。何况你妈妈病了以后,给你留下多少伤害,而我对你们始终是问心无愧的。”
闻骁感觉自己的情绪应该是爆发到了一个极点,到达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平静。他说:“你怎么不说,她为什么会生病?你告诉了我们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隐瞒?背叛?还是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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