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叽叽女孩
双手放在小腹前十指相扣的顾无忌一言不发且眼神漠然,盯着自找话说的乔女士,瞳孔里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友善的情感,一旁跟着乔女士来参加这场饭局的红叶则好像一个大好人,可怜兮兮,眉毛都弯成一个愁苦的‘八’,对乔女士说道:“大奶奶你不必着急啊,顾三少爷出去时身旁的人都要站不下了,又有您的小弟跟着,决计不会出事,且放宽心吧。”
乔念娇听了这话,一时很是贴心的和这位怀了老爷子遗腹子的红叶手拉手叠在一起,叹息道:“是这个理,可做妈妈的,总是担心,这个是免不了的。而且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我总觉着自己是忽略小葭过久了,心里正后悔着呢,思考一会儿要怎么和小葭道歉。”
红叶见乔念娇推心置腹般地和自己说话,面露感动,甚至还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说:“大奶奶怎能这样说自己呢,你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三少爷也有自己的生活,要我说成年的孩子,很应该像三少爷这样成日交际不断,这样才是个人物呢。”
乔念娇这几日很不顺心,可听见红叶这样不遗余力的夸赞小葭,也不由得有些自得,连带顾无忌的死人脸也能够让她有足够的耐心生受。
时间在这个饭店的包厢里流淌的极慢,好像一只不愿意远行的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子,一路湿黏恶心地爬过光滑的高脚杯。
当饭店的房门被穿着日服的女人跪着拉开时,整个房间里一男两女等待的人终于是夹着寒风进来了。
顾葭今日兴致很高的样子,同小舅舅阿仞手拉手,又很热情的挽着好友唐茗,扎一眼看去当真是很有左拥右抱的意思。然而顾三少爷是个漂亮得无法令人苛责的人物,他黑发蓬松微微有些小小的自然卷,脸皮很薄的样子,颜色便雪白里透着粉色,五官惊艳不已,是垂眸时很温柔的样子,然而目光炯炯望向谁时,又像是将全部的爱意都倾入其中,攻击得对方节节退败,一输到底,是极具攻击性的过目不忘的深刻与美丽。
“无忌!我将唐兄也叫来一同用餐,没有关系吧?”顾葭本身还想要让王小姐一同来的,可王小姐明天就要做表姐王燃的伴娘,打定主意今日是死活不吃一粒米的,生怕那条腰窄得和筷子似的白色小纱裙穿不进去,或者穿着不好看,又不愿意坐在哪里干瞪眼看着顾葭等人用餐,于是没有来。
顾无忌笑着点点头,他的笑像是早早准备好了的,一见到他的哥哥,立即就春暖花开般周身的气势都少了三分,这三分悄悄又化作亲密的殷勤,站起来给哥哥取下围巾与准备坐垫,照顾顾葭好好坐下后,顾无忌才同乔万仞与唐茗分别握手示好——即便他对这两个人也并无什么好感。
乔女士一见到顾葭就夸张的腻歪过去,和顾无忌是分坐左右的,像是两个独-占-欲很强的小孩子,同时捡到了这个好看的洋娃娃,于是一人扯着一只胳膊,谁也不放手,哪怕扯烂了也是不放的。
“小葭,现在我想要瞧瞧你都要招无忌预约了不成?真是叫我好等呀!”乔女士不高兴。
顾葭连忙抱住乔女士,脸颊都要埋进乔女士新烫的羊毛卷头发里,撒娇道:“妈你怎么就需要预约了?就算是预约,也是有关系的预约,最后一个打电话约饭局,都被我调到第一个,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要吃了你,你说我要怎么样?”乔女士欢欢喜喜的打量顾葭,心里总惦记着童雨心在大老爷葬礼上说要效仿妃-革-命,也要休了顾文武这件事,心里七上八下,想要和顾葭单独说话,因此拍了拍顾葭的肩膀,说,“等会儿吃完饭,我有好些事情要和你说,我们母子两个单独聊聊。”
顾葭连忙恳求般看向顾无忌,顾无忌却不置可否,顾葭便在桌子底下拽着弟弟的手好好的抠了抠这人的大腿,用过界的暧昧举、动表达自己的需求。
顾无忌夹寿司的手顿在空中,短短一秒,但也被乔万仞看了去,于是视线在顾葭与顾无忌之间来回切换,不着痕迹的几乎是偏执性的寻找这两兄弟之间其他过分的互动,可就算找到了,乔万仞也是没有阻止,更没有资格阻止的,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无用功。
一场饭唐茗吃得是食不下咽,日本人的东西,基本上没有温度,都凉飕飕腻歪歪,什么金枪鱼,一口下去跟吞生猪肉一般毫无胃口,但这又是顾葭请他来的,他硬逼着自己吃了一些,便抱着大麦茶拼命灌,最后浑浑噩噩什么时候抱着一肚子水离开的,也都记不得了,只牢牢记住自己明日要为顾葭安排有钱人认识的事儿。
而这边,饭后,顾无忌与乔万仞也都很给面子的让出一些空间给乔女士和顾葭两人,这对母子虽然说是要单独说话,可身边还是被乔念娇留了个人——红叶。
顾葭对红叶怀了老爷子的种这件事一无所知,听到后震惊不已,但除了震惊没有别的感想,反倒是很敏锐的看向乔念娇,知道妈妈后头定是还有一句话没有交代,不然之说红叶的困境算什么事儿呢?
日式的小包厢内一片和谐安静,桌上的餐盘早已被侍者收拾干净,换上了一些据说是用鸡蛋和奶油制作的布丁。
顾葭热爱这样的小点心,即便已经吃到饱了,也忍不住用小勺子在那黄色的布丁上面戳啊戳,看着布丁摇摇晃晃得像个不倒翁,幼稚得像是个小孩子,不时又用大眼睛望着乔女士,等待后续。
乔念娇对顾葭说:“你也是知道现如今你爸爸的情况,咱们顾家不如以前,房子又小,没有地方给红叶好好养胎,这一胎也是顾老爷子最后的一点血脉了,可万万开不得玩笑,然而家里一堆孩子呢,这个冲过来那个撞过去,前两天红叶就差点摔一跤,差点儿没把我吓个魂飞魄散。”
“小葭,妈妈也就拜托你一件事,让红叶先在你这边养胎,等我们那边分家成功,我再把红叶接过去。”
“我是知道你和无忌的,比我和文武反正是过得轻松自在,我现如今是顾家大奶奶,谁人都得照顾好,你可得帮妈妈这个忙,莫叫我为难呀。”
其实乔念娇这些话只有五分是真的,为了红叶好是真,生怕红叶跟自己在一起久了,把顾文武给勾走了也是真。
她如此的防患于未然,精明透顶,却又作茧自缚,将自己拴在顾文武这颗腐烂了树根的大树上,眼见着曾经恨之入骨的童雨心都要剪了绳子,不再吊死在这棵树上,她虽然惶恐,但更多的还是安心——丈夫以后就只是她的了。
顾三少爷听了乔女士的话,看向一旁的红叶,发现这个红叶正是当初陪着顾老爷子一同来找自己的那个大丫头,模样很是周正好看,并且因为孕期的缘故,仿佛身上有着一些浓郁的孕妇的味道。
红叶见三少爷仔细打量自己了,心下紧张,手都捏红了自己膝盖,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到顾家这里养胎,她是打定主意要死活赖在顾家得到自己应有的财产,可她也算是看清楚了,顾文武、顾知礼还有已然疯了般的顾金枝这三个人手里能够调动的资金估计还不如这位顾三少爷的零花钱多!
红叶是早早就明白顾无忌乃顾老爷子钦定继承人,如无意外,顾无忌这样杀伐果断的人物就当是扛起整个顾家的栋梁,然而世事无常,家产莫名其妙被一个死太监霍霍光了,一个子儿也没见回来就落入了流氓的手里,其他产业也日渐入不敷出,宣告破产,变卖了,如今偌大的顾家,裁了不少老仆和年轻佣人,一大家子三房人都挤在一个两层楼的小公馆里面过活,日常吵来吵去,精打细算,谁也不肯多出一分钱,生怕被别人占了便宜。
在这样的环境下,红叶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好处,那么就必须得先把儿子生出来再说!她怕自己留在那里,儿子恐怕都要被那些斤斤计较的二太太和顾金枝给计较没了!
红叶没有什么傍身的技能,如今这样的世道,出去后还能做些什么呢?她如果没有了肚子里这块儿金疙瘩,她出去后还能怎样才能拥有钱拥有温暖的房子和不再挨饿呢?
她太害怕失去肚子里的金疙瘩了,因此思来想去,顾葭都成了她最好的避风港,也是最昂贵的奢侈的……
她不敢和顾葭对视,生怕看见这人眼里的不同意,可又不敢真的不看,不然若是顾葭认为自己不尊重他,对自己起了恶感又该怎么办啊?
红叶处心积虑的要吸附在姓顾的人身上风风光光的活着,顾葭或许有点明白,却也认为这不算什么麻烦,不过是提供住宿吃食罢了,他虽然将要还给陆玉山的五十万都捐了出去,可前些日子给天津那边打电话,天津的朋友高一听说他这边需要钱,立马就让人乘火车带了一大叠英镑过来——据说当初是用开报社剩下的钱存入英国银行了,比较保值。
所以顾葭和他的弟弟又是拥有一大笔活动资金,顾葭自己不用钱,自从跟着弟弟同进同出,他基本身上都没揣过钞票,但自信养红叶几个月还是养得起的,这不仅仅是为了乔念娇的拜托,还因为顾葭那点儿不可告人的愧疚……
“好啊。”顾葭点头,对红叶说,“红叶小姐,等会儿你就跟我妈回去收拾行李吧,我让无忌在和平饭店也给你开一间房,先住个把月再说吧。”
红叶蓦地抬起头来,仿佛是于绝望里顾葭伸了一只手给她,她这会子是无比感激的,感激到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顾葭见状,从口袋抽出一块整洁的方巾送给红叶,声音温和:“怀着宝宝可不要哭的好,不然小宝宝日后也是个爱哭鬼可怎么办呀。”
红叶脸颊顿时有些发烫,懊恼自己出了洋相,又忍不住觉得顾三少爷声音好听,可立马她又笃定地想起这位顾三少爷正是用这样的姿态勾引了顾无忌的,且间接害的顾老爷子不明不白的死去,那脸上含着害羞的红晕便又尽数收了回去,仿佛是纠结至极,对顾葭又感激又痛恨。
“谢谢。”红叶接过方巾,对顾葭这样和自己同样肮脏的人很不屑,但又满怀着同情,情绪起伏犹如翻江倒海,却又很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低眉顺眼,扮演安份。
第168章 168
至此红叶的安顿便有了着落, 乔女士对着红叶摆了摆手, 让红叶也出去等着, 留下她和顾葭母子两个真真正正开始二人时间。
顾葭有时候是很厌恶乔女士这等做派的, 毕竟他太明白接下来乔女士要说的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顾文武……
“小葭,当初无忌说是要帮咱们家讨回公道,如今也没有个结果,他有没有和你说到底是谁将咱们的宅子拿走了?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没了吧?”
顾葭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日后我们一大家子总不能都住在那样个小公馆里面,莫说人多不方便,就是你也不能总在和平饭店住哇, 我们可是一家人, 你离我那样远,长久下去,也不知道被顾无忌笼络到哪儿藏起来, 如今我要见你都已经是比登天还要难了,你还要为难我……”
顾葭低着头, 唇瓣紧紧抿着, 一言不发。
乔女士自觉占了上风, 心便软了下来, 拉着顾葭的手, 好生生的看了看, 觉得儿子的手也是漂亮的, 随了自己:“小葭, 妈妈这些天没有关心你, 是不是埋怨我了?”
顾葭怎敢啊,他只是对顾文武不满:“没有的事,你总这样怀疑我,我的心都要被你戳得千疮百孔了,以后再这样说,我就当真不见你,日后去上海也不带你了。”
“上海?谁要去?”乔女士紧张了一下,将顾葭的手拽得紧紧的,好像下一秒她的好儿子就要离她而去,“反正谁去都行!只你不行!”
顾葭连忙安慰说:“我又没说当真抛下你,妈,你也同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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