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风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粘人的弟弟却跟他分得那么清楚了,小的时候半天不见就要找他,现在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稀客,好不容易来找他一回,还是为了那些混蛋的事。
“小棋长大成人,就要离我而去了。”沈楼叹道。
沈复生看着他脸上不舍和怅然,也想起小的时候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的亲密无间,有一些久远的情绪突然就击中了他的心脏,那些弥漫开的旧故事里,有想念,有遗憾,还有一些不知该向谁诉说的委屈。
那个时候,世上没有沈复生,他没有林誉,哥哥也没有嫂子,沈棋只是沈楼的弟弟,沈楼只是沈棋的大哥,他们亲如一体,互相就是彼此的整个世界。
沈楼年少缀学,揣着两百块钱就孤身一人出外闯荡,也是为了他惟一的弟弟可以不受委屈地自在成长。
临行的车站前,少年满脸泪水地抱着他发誓,一定会在外打拼出一番事业,把他接到身边,不去管抛妻弃子的父亲,远嫁他方的母亲,不去管其他所有人,他们兄弟二人永远不分开。沈棋哭着重重点头,然后在熹微的晨光里,他追着绝尘而去的老旧大巴车使劲地挥手作别。
一定是他那时挥得太用力,这一挥,就将那些他还来不及告别的少年时代彻底留在了那个清晨的小镇站台。
他也希望时光永远不变。可是不行,人终究要长大,长大之后就要背负起更多身份,别人的丈夫,父亲,每一个责任都重逾千斤,那才是所有男人最终的归宿。
沈复生轻叹口气,上前揽住沈楼的肩膀:“对不起大哥,是我疏忽了,工作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以后我一定常来看你。”
沈楼笑着捶了他一拳:“你行了啊你,把大哥当空巢老人啊?你看不看我都在其次,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啊现在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有困难也不跟我开口,你还当我是你大哥吗?以后不准和大哥这么见外,知道了吗?”
“我也没有什么困难……”见沈楼瞪他,沈复生只好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结果,还是没能说服沈楼去沈大路的寿宴。
沈复生不知道怎么跟林誉交待,他对自已抱着很大希望,以为沈楼会对他言听计从,现在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林誉没来问他,沈复生也就拖着不说,他对这件事实在缺乏主观能动性。比起沈大路的寿宴,他更关心一心的身体。
一心被接来住院之后,有了董主任亲自看护调理,身体状况明显好了许多,每天就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在自己住院的楼层到处溜达,护士站的小姑娘们都和他熟识起来。一心长得非常漂亮,也就格外受到护士姐姐们的优待。
沈复生拿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花朵走进病房,正在吃饭的一心眼睛一亮,放下饭碗就扑了过来。
“复生叔叔。”一心抱着他的大腿,仰头看他的眼晴闪闪发亮。
沈复生把他抱了起来:“一心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啊?”
一心重重地点头:“有!”
姨婆端着饭碗过来拽他:“下来,不知道自己多重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抱,不害臊,别累着你复生叔!”
隔壁床的年轻妈妈又在直皱眉,只是这次忍住不管闲事了。
沈复生觉得好笑,走到床边把一心放下,又从姨婆手里接过碗勺,自己来喂一心。
一心手里捏着沈复生带过来的那枝花,虽然他只有一枝,远远比不上隔壁的小朋友床头天天不重样的大把花束,一心却珍而重之地捧在心口,仿佛他手里捏着的才是全世界最珍贵的那一枝。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复生,张大嘴巴努力吃饭。
一派岁月静好的背后,却是令沈复生愁绪万千的狼狈现实。
他没有钱了。
一心住院这些天,虽然有董主任的尽力照应,但没有户口没有医保的一心,还是把他所余不多的存款花了个精光,往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烧钱的无底洞,可是银行卡里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沈复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早知道,应该好好存点钱的啊……
沈复生在走神,勺子就喂得歪七扭八。一心就自己张着嘴巴追着勺子走,努力把每一口饭塞到嘴里,并且乐此不疲。
隔壁床的年轻妈妈一边给儿子削苹果,一边看着这边老的老的不靠谱,大的大的也不靠谱,可怜小小的孩子只能独自坚强,心里酸涩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总算一碗土豆丝拌饭见了底,一心把最后一口饭咽下肚去,累得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沈复生把碗放下,起身摸了摸一心的小脑袋:“叔叔要走了,记得乖乖听姨婆的话,不要淘气,好好休息,知道吗。”
一心仰头不舍地看着他,乖乖地点头。
姨婆佝偻着后背挪着小脚把沈复生送到病房外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卷着的手帕,一把塞给沈复生。
“复生啊,这钱你拿去用,你也别老想着一心,你看看你自己瘦的。”姨婆拉着沈复生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老人只看到自己住旅馆和给一心买药的钱都是沈复生拿的,却不知道最大的花销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全部的积蓄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沈复生推了回去:“不用,姨婆,我有钱。董主任你见过的,我是他惟一的徒弟,跟着师傅很好赚钱的。”
姨婆当然知道董主任,那个十分严肃的老专家,看上去就是有钱有地位的贵人。
沈复生这么说,姨婆也就信了。
“那你可得跟着师傅好好学,不要让人家挑毛病。不要老顾着一心了,我能照顾好他。”
沈复生笑着应了。
“那我先走了,姨婆,您回去看着一心吧。”
沈复生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就又拍回桌子上。
是林誉……
林誉基本不在白天给他打电话,现在打给他,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事。
沈复生有点心虚,是没完成别人嘱托的心虚。
他不想接,手机却契而不舍地响着,最后赶在铃声快结束前他还是接了起来。
“喂,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道,“不知道我很忙吗,现在打什么电话?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沈复生先发制人,先把林誉质问了一通。
林誉沉默了一瞬,道:“复生,是不是没有请动沈楼?”
沈复生一下子就泄了气,趴在桌子上,刚才的气焰也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