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尔
时栖见好就收,话锋一转:“我的服装呢?”
没了方伊池的角色,时栖只能演王浮生。Lily都替他着急,他本人却没受到任何影响,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在化妆间溜达了好几圈,给自己补了个妆,然后靠墙吹空调,昏昏欲睡。
王浮生出场的镜头大都是冬天,道具组尽职尽责地还原了民国时期的服饰,导演却没有考虑到此时正值盛夏,一屋子的棉衣,看着就觉得热。
片场外闹哄哄地来了辆车,时栖撩起眼皮,瞧见十几分钟前还在手机屏幕上看见的脸晃到了自己面前。
他记得这个小演员叫顾兮。
顾兮走到时栖身边,抱歉地伸出手:“前辈,换演员是导演和剧组的共同决定,伤害到你,我很抱歉。”骨节分明的手,十分好看。
时栖瞟了那只手一眼:“屋里热,我手上有汗,握手就免了吧。”
顾兮做出体谅的神情,转身催促助理:“我的服装呢?快去准备,天热,别让大家久等了。”
时栖暗自冷笑,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在圈里混了三年,听得出顾兮的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顾兮的团队光挑选旗袍就花了一个小时。
热浪滚滚,时栖身上的棉衣很快被汗水打湿,他从Lily手里接过矿泉水,在对方担忧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我去给你拿面巾纸。”Lily实在看不下去,扭头就走。
时栖本来想拦住她,迈开腿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他中暑了。
“时栖……时栖呢?到你了,快上场!”场务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提起他。
时栖抿着唇揉太阳穴,将眩晕感强压下去。
他说:“来了。”
第五章 小栖和小兮
王浮生的戏份不算多,但是对手戏都是和主角方伊池搭的。
时栖找到场务的时候,顾兮已经换好了旗袍,正跷着二郎腿,躺在躺椅里吹电风扇。
导演赔笑候在一边,余光扫到时栖,瞬间板起脸:“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顾兮等了你多久?”
时栖的唇角微微往下一压。
导演把剧本卷起,对着他的鼻尖狠挥:“这么热的天,让主演陪你遭罪,时栖,你耍大牌?”
“哎,王导,你说什么呢?”顾兮的声音适时插进来,“时栖前辈不过是迟到了几分钟,你别和他计较。”
王导立刻像条哈巴狗,蹲在顾兮身边摇尾巴:“是是是,还是咱们顾兮好,大人有大量。”
说完,瞪了时栖一眼:“还不快去走位!这还要我教。”
时栖面无表情地走到机位前,对着空气回忆台词。
《偷香》的剧情并不复杂,讲述的是一方军阀贺作舟和服务生方伊池的爱情故事,而王浮生,则是他们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俗称炮灰。
时栖现在就是这个炮灰,他拿着作为道具的药,叩响了院门。
这一幕,他要进屋给主角方伊池的妹妹方伊静看病,还要和方伊池讨论她的病情。
时栖敲了十来下,没人喊卡,也没人应答。
沉重的棉衣压在他的肩头,汗水滑过的触感宛若冰冷的蛇。
泡沫做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模糊了时栖的视野。
他想起刚嫁给宫凯那段时间,也在剧组里跑龙套。
宫凯对于时栖选择演戏这条路,嗤之以鼻,甚至没有把他签在宫家的娱乐公司名下。
时栖混圈之初只能假借宫家的背景,碰上好骗的剧组,不会被刁难,碰上稍微有点背景的剧组,他唯有老老实实干活的命。
不过时栖有法子,他忍无可忍以后,拿出了自己出演的第一部 戏,找到宫凯,说:“来,一起看看,我的荧幕首秀。”
剧里的时栖穿着肮脏的破布衫,作为背景板,甚至没说超过十句的台词,就死在了主角的剑下。
宫凯爱面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情不愿地将时栖捧红了。
时间回到现在。
时栖将药包从左手换到右手,重新敲响了院门。
顾兮扮演的方伊池依旧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时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顾兮的报复。他不愿意握手,就得顶着高温被晾在片场上,直到主演消气。
汗水从额角滑落,辣得时栖睁不开眼,他用余光寻找导演,发现王导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显然没有解围的打算。
既然如此,时栖只能给自己加戏。
他搓了搓汗津津的手,把药包扔在地上,仰头喊:“有人吗?”
“卡!”宛若老僧入定一般的王导,终于有了反应,“时栖,你连剧本都没看?这里有你的台词吗?”
时栖冷冷地瞧着发飙的导演,弯腰去拾药包。
一只手赶在他之前,攥住了道具。
“时栖前辈。”顾兮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没关系,人人都有忘记台词的时候,别紧张。”
紧张?
时栖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兮的手。
他说:“原来是你紧张啊,怪不得那么久不接台词呢。”
顾兮的神情微妙地僵住:“前辈在说什么?”
时栖没理顾兮。
顾兮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猛地站起,踉跄着后退:“时栖前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知道方伊池这个角色原本是你的,可换角是你自身的形象问题,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真的不服气,大可以和经纪公司抗议,何苦在片场闹脾气?”
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王导循声而来,将顾兮挡在自己身后,护犊子似的推时栖的肩膀:“说你耍大牌,还真耍大牌啊?”
“……想要主角,就得自己争取,也不看看现在哪个剧组还敢要你!”
时栖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放弃了掉落在地上的药包,转而面对导演,挑起一边眉。
他的长相本就有冲击力,这么一挑眉,王导反射性地后退半步:“你……”
“别怪前辈。”顾兮突然一反常态,挤开王导,站在时栖面前,“前辈肯定不是故意加戏的,王导,您别说他了。”
时栖到嘴的嘲讽生生卡住,倒不是因为顾兮假惺惺的维护,而是因为不知何时起,站在片场外的男人。
宫行川背靠着几箱道具,修长的手指间闪烁着烟头橙色的光芒。
顾兮是在演给宫行川看。
演什么呢?
演一个被耍大牌的老演员欺负的新人。
时栖觉得有意思,他还从未被人用如此拙劣的演技算计到自己头上过。
“宫先生。”顾兮顺着时栖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红着脸转身,“您什么时候来的?”
宫行川把烟叼在嘴里,抽得很斯文,连嘴唇都没有动。
何岚打了个圆场:“宫先生刚到。”
“啊……时栖前辈没有为难我。”顾兮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拉住时栖的手腕,把他拽到身旁,同时装作羞怯地将旗袍撩起,露出半截雪白的大腿,“宫先生不要怪他。”
时栖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前挪了几步。
一道滚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栖。”宫行川放下了手中的烟。
冲出去的却是顾兮。
小栖,小兮。
他到底在叫谁?
第六章 洗盘子的服务员
时栖记得,十八岁生日过完,宫行川改口叫他小栖。
对他而言,时栖还是小栖,没有任何分别。
但宫行川说,这两个称呼是不一样的。叫他“时栖”,是把他当孩子,叫他“小栖”,则是……
“则是什么?”十八岁的时栖将腿跷在书桌上,懒洋洋地摆弄宫行川的香烟。
宫行川按住他的手:“小孩子,抽什么烟?”
时栖把手指从宫行川的掌心抽出来:“看你抽,我馋。”
“胡闹。”宫行川毫不犹豫地没收了那包香烟。
他无所谓地“啧”了声,旧事重提:“小栖是什么意思?”
“……情人还是床伴?”
宫行川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栖,脸侧的线条绷出了冷硬的弧度。
时栖意识到宫行川生气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区别?”
“当然有。”宫行川把时栖的腿从书桌上搬下来,纠正他的坐姿,“小栖不是情人,也不是床伴。”
“那是什么?”时栖笑嘻嘻地仰起头,拿手挠宫行川的下巴。
宫行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等到晚上,他们在凌乱的床上纠缠,才对意乱情迷的时栖说:“是爱人。”
小栖,是对爱人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