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lacht am Rhein/莱茵河之战 第62章

作者: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标签: 近代现代

“我看正相反,”罗舒亚说,“要是你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知道我和卡尔是怎么认识的吗?”迈克尔睁开眼睛,讥讽地说,“他告诉过你吗?我和他,在——”

“1945年春天,在莱茵河战役的某次战斗之后,对吧?”

1945年,迈克尔闭了闭眼,好像坐在那种朦胧的、模糊的日光下,蕨草稀疏地冒出卷曲的嫩芽,树林边到处点缀着白色和黄色的野花。“对,”鼻塞让他听起来如同哽咽,“1945年,他们打得很顽强……那段河堤完全炸毁了……他不肯告诉我他的姓怎么念,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奇怪的字母,O上有两个点……”

“他告诉我你的事,一小部分,我猜。”罗舒亚又点燃香烟,这次迈克尔也接受了一根。“他说,最初你对他挺不错,你的战友烧了他的裤子,你把自己的给了他。”

“蒂姆讨厌他,”迈克尔说,烟草呛得他咳了好一阵子,“蒂姆是个好人,他就是不喜欢卡尔那种样子,大学生的样子——可我喜欢,他就像一件漂亮的大理石雕像,高贵、美丽、纯洁。是我毁了他。”他用力抽了一口,“他本来好好的……要不是我犯了罪,如果我忍住了……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见到他。卡尔告诉你过没有?”迈克尔擦了下眼角,“就在莱茵河边,我强奸了他,一共二十三次。”

第81章 - 想想真是奇怪,行一桩罪事要比说

想想真是奇怪,行一桩罪事要比说出来要难得多。或许这代表迈克尔并非无药可救。《圣经》中说,“因为我知道我的过犯,我的罪常在我面前。”他抓着那根燃烧的烟,手指微微颤抖,低声重复,“二十三次。”

罗舒亚没说话。他可能极度震惊,也可能筹谋怎么再给强奸犯来顿真正的毒打。最终,当那根烟燃尽时,这个法国佬开口了,用那种讨人厌的“优雅”腔调,“战争时期——”

“战争不是借口。”迈克尔苦涩地说,“如果换成是你,你也这样干?”

“难说。我毕竟没怎么经历过战争。”罗舒亚摊开手,“战争爆发之前我父母就把我送去了美国,但我总算见识过战争的尾巴——人不像人,谁都疯疯癫癫的。如果我留在法国,我会变成什么样?这很难说。我们不能假设从未发生过的情况。不过,卡尔的确没提起过你的罪行,他只告诉我你救过他,两次,他为此很是感激。”

“我救过他?”迈克尔拿着那个熄灭的烟头,“我给了他一百零七美金,几双袜子和糖块。”他想起那只皮包,那些分装的奶酪和水果味儿硬糖,“这笔钱让他歇斯底里。”

“典型的美国式解决方法,你们真觉得用钱能买到一切吗?”

当然不能,钱买不来宝贵的清白。迈克尔扔掉烟头,慢慢整理睡衣袖子。他就像头臃肿的熊。“我害了他。”他喃喃地咕哝,“我没办法……当时我就这么多钱了,一百多块钱,我还得留几块钱回家……我忏悔过,应该给他买几条骆驼牌香烟……”

罗舒亚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像是讥讽的笑,又彷佛在同情,“我谈谈我自己好了,”他说,黑眼珠闪着光,“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挺喜欢他——你去看戏,你身边坐着个美人,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但他可没心思看戏,皱着眉,心烦意乱。”

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家伙讲起话来天花乱坠,滔滔不绝。他讲起那场戏,《莎乐美》,开场漂亮的幕布和灯光,演员精湛的表演。他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莱茵河边的春色,鲜花、小镇和澎湃的波流。迈克尔抓不住这番演讲中的重点,他想听的绝不是歌剧和雪山,“——你照顾过他,是不是?”

“对。”罗舒亚眯起眼睛,“他那时候罹患失语症——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卡尔压力非常大,受了严重的刺激。他有事情都放在心里,连他妹妹都不会告诉。也许他本人也不清楚压力的来源。药物治疗对他没有任何帮助,而我也不愿意见到这么一个漂亮的男人变成行尸走肉——我猜你也肯定不清楚切除额叶的后遗症啰?”

迈克尔摇了摇头,他的确对医学一窍不通。

“算啦,”罗舒亚微笑,“反正卡尔说,我也救过他两次:莱茵河边一次,手术是第二次。他感激我,但他不爱我——原话如此,他尝试过爱上我,但失败了。我想这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确,剩下那半——”

“百分之百,”迈克尔忍不住反驳,“他不爱你,我——”

“他爱过我。”罗舒亚的笑容消失了,“起码,他考虑过跟我‘真正’生活在一起。你惧怕德国的法律,扔下他逃走了,可法国并没有这种法律,准确地说,原本是有的,1946年取消了。虽然我们依旧不可能结婚,但住在一起没问题。我的家人也见过卡尔,他们挺喜欢他。”

迈克尔想起了那个梦,五十年后,罗舒亚和昆尼西,还有他,他们见了面,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五十周年的庆典上。那个梦提供了一个可能性,没有迈克尔“掺和”,昆尼西能获得舒适美满的生活。他无意识地抓挠嘴唇,冒出一声浑浊的喉音,直到罗舒亚语气遗憾地说,“这都怪你,迈克尔?费恩斯。如果你不跑出来,我今年差不多就成功了。”

“不。”迈克尔说,“他只是不爱你。”

“我不在乎卡尔到底是不是百分之百爱我,”罗舒亚望着他,“他只消同意和我在一起。我能陪着他,提供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他可以在法国做任何事,我们会过得很愉快。时间久了,他总能爱上我,即便他心里有个角落留给你……唔,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知你跑回来了,搞得他心神不宁。在我的想象中,你应该高大英俊,言语幽默……卡尔喜欢的那种人。见到你,老实说,我非常失望。我觉得我赢定了——这真不是我自夸,”罗舒亚弄了弄头发,“我会输给一个连头发都梳不齐的农民吗?”

迈克尔瞪着眼睛,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眼儿。他是个农民,没错,他哪里都比不上这种浑身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从小念贵族学校,住在城堡里的有钱阔佬。“可是我输了,”罗舒亚自嘲地耸耸肩,“惨败。你一来,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我啦。他夜里不睡觉,对着一个傻乎乎的储蓄罐难过,那副痛苦的模样真令人心碎。你让他失眠、食欲不振、头痛、抑郁、失魂落魄。你写了信给他,对吗?他对着那些信纸酗酒……他说,他实在受不了了,他不能骗我;他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他希望和我分开,祝我有个光明的前程。对了,你是个基督徒,是吧?”

“是。”迈克尔动了动嘴唇,“没错。”

“放弃你那可笑的信仰吧。”罗舒亚活动活动手指,“我为什么要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那上帝的指引,而是出于爱。我爱卡尔,可惜他不爱我,我出现得太迟了——我得打你一顿,出出气,请你理解,然后,等你爬起来,就赶快去慕尼黑找他。别再让他对着一堆语法错误的愚蠢的字句难过了,他需要你,一个活着的、会喘气的白痴。准备好了吗?”

罗舒亚打了迈克尔一顿,除了老迈克尔,迈克尔真没捱过这种揍。不过罗舒亚展现了医学生的水平,打得很疼,又不至于打断什么骨头。“出出气”之后,他离开了,不忘体贴地叮嘱迈克尔多喝服用维生素片。迈克尔瘫在地板上,太阳快落山了,他才攒够体力爬起来,躺回床上。

枕头下压着昆尼西的回信。迈克尔用酸痛的手指抽出一页纸,轻轻摩挲那些红色的批改。他想到很多事:昆尼西耳边的绒毛、干净的下巴、解开的衬衫领口、柔软的嘴唇、咕咕钟、黑森林蛋糕、切成三角形的香肠块儿……据说人死之前会将一生的经历回溯,日光渐渐暗淡,迈克尔放下那页纸,闭上眼睛。

他可能就要死了——

有人在敲门,十分用力,“迈克!”一个声音大叫,“迈克!”

这个声音唤回了迈克尔的神智,他爬起来,确信自己只是捱了揍、感冒和饥饿联合造成的眩晕。他慢慢移动着,在疯狂的敲门声中打开了门锁。昆尼西站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活像个幽魂,两颊毫无血色。

第82章 - 迈克尔一瞬间想关上门,但他没有

迈克尔一瞬间想关上门,但他没有力气完成这个动作。准确地说,他晕过去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在咒骂中醒来时,“小丫头”正摇着尾巴狂吠。

“我不知道那是个坏家伙。”门房懊恼地说。

“我、我认为得报警。”一个青年工人说,这家伙在足球俱乐部踢前锋,平时讲话有点结巴,“抓……抓住他!”

“我没事。”迈克尔说,“我就摔了一跤。”

昆尼西站在人群后,两个工人拦着他,可能把他当成了“那个法国暴徒的同伙”。“卡尔,”迈克尔嗓子生疼,“唉,卡尔,请过来——他是我的朋友……让我们谈谈……”

“您真没事?”“勺子”问。

“真没事,真没事……”

工人们排着队离开了,“勺子”说他带了一瓶浓汤,就放在桌子上。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和一条狗。“小丫头”好奇地围着昆尼西打转,嗅他的裤脚,试图站起来爬上他的膝盖。昆尼西把狗儿捞进怀里,迈克尔注意到他神色恍惚,头发凌乱,衬衫扣子系得不那么整齐,外套上溅着几个泥巴点儿。

“喝水吗?”迈克尔开口,“请坐,卡尔,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这儿太乱了……”

“加布里打你了,”昆尼西说,抚摸“小丫头”的脑袋,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疑,“我回到家,他给我留了封信——我就知道他会来找你,但我没想到,我以为——”

“他打了我几拳。”迈克尔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可能因为感冒了,情绪格外脆弱,“还踢我的肚子……”

“对不起。”昆尼西低下头,“我以为他会保持理智,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

“你和他‘掰了’?”迈克尔问,鼻子疼得厉害,满是血腥味儿,又堵得慌,“他告诉我的。”

“这与你没关系。”昆尼西冷淡了下来,“我只是不想继续拖累他了。既然早晚要分手,不如趁早结束。趁我还没变成个恶形恶状的老头儿提分手,还能在他心里留下点好印象,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