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一
关于自己和玉楼的事情,林耀庭不想说太多。他清楚玉楼对他的感情,但从前的他对玉楼就只是一种升华不到爱的单纯喜欢,这种喜欢干净到让他甚至无法对玉楼产生欲望。及至日本的留学回来,物是人非事事休,可能连那点喜欢都已经变质了。现在的他对玉楼的感情反而复杂,除了怜惜之外大概还有说不清的愧疚。如果一定要他给这种感情下个定义,林耀庭觉得现在可能已经演变为兄长对弟弟感情吧!也许还是个不负责任的兄长,因为他对玉楼目前的处境无能为力。如果丁秉朝不是那么看重玉楼的话,那他至少可以帮助玉楼离开上海换个环境,毕竟对他来说钱不是问题。可玉楼的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丁秉朝就像着了魔一样疯狂的迷恋着玉楼,如果不是要去干爹的堂会,林耀庭想玉楼很难有自己跑出去喝酒的机会。
“抗战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吧!”萧冥羽突然开口。
知道他一直没睡,林耀庭只是无声的轻笑了一下:“你们戴老板给军统局定的规矩是竖着进、横着出,你怎么走得了?再说等到抗战结束,你我都是党国的功臣,为什么要走呢?”
这个问题让萧冥羽现在无法回答,只把箍在林耀庭腰身上的手又用力收紧了点:“算了,不说这些了,睡吧!”
林耀庭不知道的那些,他不能说,说了对方也不会信的。萧冥羽知道他所信奉的是先总理的三民主义,所以……还是先沉默吧!
林耀庭的确是比较累,却因为第一次把志同道合的爱人拥的这么近而有些亢奋,反而又睡不着了。
指尖不断的摩挲过萧冥羽光滑的脊背,又不时在他额头落下一个个浅吻,就像是得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林耀庭舍不得放开。
“冥羽。”
“嗯?”背被他抚摸的很痒,萧冥羽错以为他食髓知味又想了。
“对不起……”
“呃?”嚯地抬起头来,关了灯的房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萧冥羽只是本能的“盯”着林耀庭的脸。床上的“我爱你”未必是真的爱情,但床上的“对不起”却往往是真的做了对不起爱人的事,萧冥羽警惕起来。
“跟我在一起,给不了你传统意义上的家,也不会有子嗣,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林耀庭道歉的口吻是极度真诚的。
然而却让萧冥羽觉得自己的胸口给大锤砸了一下,顿时气闷的说不出话来。
感到他的身子在自己怀中僵硬了,林耀庭有些紧张的把人拥的更紧,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刚跟一个男人在床上欢好过的萧冥羽,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仅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是个三、四岁孩子的爸爸。
结过婚件事,之前是因为没有必要说,之后是忘了去说,现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尤其,在两个人刚刚有了实质性进展后……
收回搂在林耀庭腰间的手,萧冥羽想要退出他的怀抱,后者发现了他的意图却将人搂的更紧。
“怎么了?”林耀庭不准他离开自己的臂弯:“是我刚才的话让你不舒服了么?”
“不关你的事。”萧冥羽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么?工作以外的。”即使这种时刻,林耀庭依然是公私分明的。
一段至少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后,萧冥羽仍然没有准备好措辞。
“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早点休息。”林耀庭的声音异常温柔,在他额角又轻吻了一下,伸手将他背后的被子掖严。
“我结婚了,有一个不到四岁的儿子。”在他的怀中来坦白这件事,在刚才的事情之后来坦白这件事,萧冥羽觉得自己有种故意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恶劣。
房间在萧冥羽这句话后,陷入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静默之中,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啪嗒”一声打亮床头的台灯,林耀庭没有表情的看着臂弯里的人,久久的盯视,以判断自己听到的那句话的真伪。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没有表情的林耀庭看起来是吓人的,萧冥羽的声音突然梗在喉头,就这样被他不悲不喜不笑不怒的盯着,连眼神都不自觉的躲闪起来。
“请再说一遍。”加了一个请字,语气却更为冷漠和疏离。
“她叫曼婷,大我三岁,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童养媳,我十四岁就成亲了……”
没有等萧冥于说完,林耀庭已经起身拽过搭在床尾的睡衣,用一种并不急切的速度给自己穿上,但整个穿衣服的动作都无形的透露出了一种决绝姿态。
“林……”手虚无的向前抓了一把,又极有自控力的顿了下来。在这种时候,萧冥羽竟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
承认自己的隐瞒的确很糟糕,但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严重?萧冥羽并不清楚林耀庭重度的感情洁癖,只在愧疚之余又心生了些许委屈。毕竟那些是“顾宗坤”的身世,李代桃僵的他陷入自己的感情世界后,很容易不小心就忽略那些属于“别人”事。
捡起那床被他之前丢到地上的羽绒被,林耀庭抱着离开了房间。
萧冥羽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去挽留这个刚跟他有过一场激烈情事的男人,就在彼此的沉默中,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闭合的门扉后。
听着他下楼的声音,萧冥羽疲惫的把头枕回枕上,林耀庭的味道尚留在上面,还有他的体温。将脸贴到他枕过的地方,萧冥羽在心底安慰自己,等他气过了这两天,再好好的解释一下吧。
当然这种解释不包括他穿越重生的经历,这种经历太荒谬了,说出来没人会信,至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话,他自己都不会信的。
萧冥羽想他需要酝酿一个在弄清楚自己性取向之前就过早完婚的少年的故事。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就此得到林耀庭的谅解,但这样一个故事至少能够让他对自己的经历多一些体谅吧。
在这个美好的愿望中,抵不过激情后的疲惫身体的睡眠诉求,萧冥羽不甚安稳的睡了过去。
二楼的书房中,林耀庭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在等萧冥羽下来找他,给他一个态度更诚恳,也更合理的解释。而不是在一场欢愉之后,轻描淡写的告诉自己,他不但有太太,甚至还有了一个快四岁的孩子。
在林耀庭平静的表面下,震惊的几乎要发疯!
但这场等待注定落了空,沙发前茶几上的烟蒂积满了整个烟灰缸的时候,未拉窗帘的书房里已射入了几缕曙光。
用力攥住掌心的烟盒,将它捏的变了形。压抑住把烟盒狠狠甩出去的冲动,林耀庭只是动作克制的将它轻轻放到了那堆烟蒂上面,然后从披着的羽绒被中站起身来。
他无法理解萧冥羽所作的一切,无法理解一个可以跟女人结婚生子的男人为什么会愿意跟自己上床,但一整个晚上的等待后,他已经无心去要一个解释了。因为至少有一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萧冥羽不关心他的感受,不在乎他曾说过两遍的“认真”的意义。
或许萧冥羽有没有解释都已经不重要了,单方面的对他“认真”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问题。如果允许他依照职业习惯去怀疑一切的话,那他的分析结论是:萧冥羽投其所好的接近他不过是为了可以更好利用他的资源在上海站稳脚跟开展工作。简短一点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自己被利用而已。
拉开书房抽屉,林耀庭看了一眼里面的手枪,而后又将抽屉轻轻推严。或许,楼上的人真的该庆幸他一向都是个自控能力非常强的人,不会因为一些突然刺激而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第二四章 远虑近忧
“学长,你在里面么?”
房门一早被叩响,处于浅睡眠中的萧冥羽一下就醒了过来。
没有急着去开门,萧冥羽抓过床头的睡衣给自己穿上,掩住一身昨晚留下的痕迹。
绛红的丝绒窗帘还没有拉开,厚厚的阻隔了外面的光线,只映出个四方的窗子轮廓。等他下床拉开窗帘,房门已经被第三次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