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大医生
卫可颂心里的酸涩,烦躁,压抑和对穆星赛事着急拧成一股子扭曲的情绪,在他的心上昼夜不停地紧缩着。
这股勃发的情绪终于在卫可颂费尽周折打听到穆星单枪匹马杀入单排决赛的时候爆发了。
卫可颂打定主意哪怕是从山上跳下去,他也要去现场看穆星这场比赛。
卫可颂也就这样梗着脖子,大声地和坐在轮椅上褚明洲说了。
褚明洲正在平静无比地低头雕刻着手上的木雕,闻言,他淡淡扫卫可颂一眼,接着又像是没有看到卫可颂一样侧头回去。
褚明洲吹拂掉落在自己手上的木灰,他看也不看站在他面前拳头捏紧双眼通红的卫可颂,淡淡道:“这么想去的,那就好好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之后才去。”
卫可颂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今天的任务是昨天的两到三倍的量,我根本不可能做的完!”
而且已经是快以前十几倍的量了!卫可颂心里又委屈又愤怒,他真的做不完,光是描摹大字就一百多篇,他大声强调道:“我做完了,那边的决赛也完了!我答应了他要去看的!我们约好了的!”
褚明洲不紧不慢道:“完了就完了,对你来说那些都不是要紧事。”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眸子是一种接近半透明的琥铂色,长发逶迤至背,苍白又俊美缥缈的面孔半隐半藏在如瀑黑发下,放在台面上修长白皙的左手手腕上搭着一串红亮的菩提子佛珠。
褚明洲眼里不带任何情绪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宛如神佛的睥睨感,他淡然道:“可颂,做事情需要分清楚轻重缓急,你想好你要做的这件事情到底属于‘急’还是‘重’。”
他屈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褚明洲直视卫可颂接着道:“还是不过是你一时的心烦意乱,冲动行事。
卫可颂梗着脖子道:“我觉得又急又重,我是一定要去的!”
褚明洲目光定定,他侧头随意拨弄了下桌面的那个半成品木雕。
那木雕单脚站立,仿佛一只雄鸡,褚明洲看了一样卫可颂,又若无其事别过眼道:“你要去我不会拦你,但你的轻重缓急和我的轻重缓急有所不同,你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必须要按照我的标准行事,要做完事情才能去。”
卫可颂眼廓泛红紧紧咬着下唇,直杠杠地站在原地不走。
褚明洲平静地道:“我说不放就是不放,可颂,你知道我的规矩的。”
卫可颂隔了很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先生。”
他浑身僵直地向褚明洲弯腰行了个礼,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卫可颂转身走后,褚明洲静在原地,手放在桌面上握住那块木雕,也不雕刻了。
褚明洲来静养,身旁一定是会跟着一位老管家的,这老管家是跟了褚明洲十几年的老人了,褚明洲还没有坐轮椅的时候就跟着他。
老管家看着褚明洲沉默地把玩着他手上这尊不伦不类的木雕,又看了一眼卫可颂赌气离开的背影,躬身下来低声问道:“先生今天雕的这是什么?”
褚明洲的手指停在鸡的喙部,他垂眸道:“没有定型,看的人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老管家又笑道:“是鸡吗?您是听卫小少爷成天吵着吃鸡吃鸡,雕了只鸡吗?”
褚明洲顿了一下,弹指把这只金鸡独立的木雕推倒在桌面上,眸色深深道:“不是,只不过是一块雕废了的朽木而已,什么东西都不是。”
老管家低眉顺眼地不开腔了,他陪他家先生几十年了,外人看褚明洲都是高深莫测不敢妄言,但老管家自有一套解读褚明洲情绪的宝典。
老管家默不作声地一扫褚明洲的手,发现褚明洲正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右手手腕上挂着的珠串,面上却是一派冷淡漠然。他心领神会,刚刚他问那句话,一看就是戳中褚先生的痛脚犯怒了。
褚先生总不至于自己问一句就生气。
真的惹了这位先生的人正在屋里被罚写大字呢。
老管家心想也只有在这位混天混地的卫小少爷身上,才能看到他家先生外露的七情六欲,平时就跟木雕成的人一样,身上一阵檀香细闻却是死意。
老管家:“先生今天给卫小少爷布置这么多任务,也是因为那个什么决赛?您是不想他去那个决赛吗?”
褚明洲静了一下道:“或许是吧。“隔了一会儿又道:”看看他能为了这个人做到什么地步吧。”
老管家忍俊不禁道:“卫小少爷上次也是说喜欢您,疯得厉害,从海口那边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运了一大堆黄花梨木过来,放在您宅子门前,小少爷自己西装都被挂花了也嬉皮笑脸地要进来。”
老管家回忆道:“您当时也是给卫小少爷出了一道难题,说他要能做到这些事情,才能把这些木头运进来,您才愿意接受他的木头。”
褚明洲“嗯”了一声道,垂下眼帘,手上拨弄珠串的速度慢了些:“叫他半年不准来烦我,外加上大学之后进公司带头做一个项目的成果出来。”
老管家又笑:“结果第二天卫小少爷就反悔了,又把这堆木头运回去,说他做不到半年不来烦您,也不想大学就进公司。”
老管家:“最后这位任性的小少爷在那堆木头里千挑万选了一块出来,送进来求您给他雕一个东西,当做生日礼物。我记得您雕的是个相框。卫小少爷宝贝了一阵,现在也不见卫少爷宝贝这个相框了。”
老管家有意无意地道:“褚先生,您知道的,年轻人的情情爱爱都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现在这个也疯了一会儿了,但我看等下小少爷做事情做烦了,也就厌倦了,这个人也不知道能被卫小少爷宝贝多久。”
褚明洲放在轮椅把手上的手掌握紧了一下,拨弄珠串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褚明洲静静地道:“他在兴头上,总是能做出很多胡闹的事情。”
老管家推着褚明洲的轮椅往里走,笑道:“总归今日卫少爷无论疯成什么样子,事情他也是做不完的。只要这一面没见到,卫小少爷的劲头过去了,他就不那么难受了。”
老管家低声道:“就和当初对您也是一样的,您就是开出来的条件他做不到,卫少过了这个劲头,什么喜欢不喜欢马上就忘到脑后了。”
但这次的事实证明,你卫少就是你卫少,疯起来宝刀未老,风采不减当年。
卫可颂写到手抖,看书看到反胃,但还是在第二天完成了任务。
卫可颂颤着手把作业交上去的时候,连老管家都侧目了一下,而褚明洲依旧无动于衷道:“嗯,你完成了。”
卫可颂咬牙切齿地看着褚明洲无波无澜的面目表情。
卫可颂狠狠的眼神,轻而易举地被褚明洲风平浪静的眸光溶解,他心里各种酸涩混在成一坛过期的陈醋封在他心口,喝又喝不下口,挖又挖不出来。
只要他卫可颂动了一点关于褚明洲这个人的念头,这坛百无一用的陈醋就会漏在他心上,硫酸腐蚀般的阵痛和意难平。
卫可颂微微低着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因为强行完成任务还在发抖,他哑声道:“我弄完了,我能出去了吗?”
褚明洲正在低头看着手上卫可颂交给他的作业,看了许久,也没有翻开,卫可颂一说话,褚明洲似乎刚刚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