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perpanda
凌思凡听见他旁边的姑娘对她的朋友们说“我特别特别这部戏剧的”,心里微微笑了一下,心想真正喜欢这剧的人一定是独自前来的,就像自己一样……怪了,自己竟然也是有人陪着来的。
凌思凡真的非常喜欢萨缪尔·贝克特的剧,自从看了《玩耍》那部怪诞的剧开始——那部戏中,里面所有角色甚至从来没有承认过彼此的存在,整部剧的形式就是聚光灯分别照在不同人身上,他们轮番讲话。而其后期作品更是偏向只有一个人或一个人都没有的独白,并且独白还是第三人称。在《不是我》那部戏剧中,说话的只是一张嘴而已,喋喋不休地向从不回应他的人们诉说着支离破碎的记忆。
虽然,据说,萨缪尔·贝克特本人在羞怯的性格外也很爱与人谈论艺术,但凌思凡总是觉得,作家一定是个懂得孤独的人,因为那些内容简直是孤独者的自白书,《无法称呼的人》那本小说里有一句话非常准确地表述了那种状态:“必须继续,无法继续,我将继续。”
……
到了预先时间之后,灯光变暗,演出便正式开始了。
这是一个德国剧团,已多次演出了这部戏剧。
在庄子非看来,内容不太有趣——那两个人上蹿下跳,不停切换谈话主题,每一个都无疾而终,完全没有任何剧情。因为思凡喜欢,庄子非真的很努力地看了,然而还是无法做到兴致勃勃,他就只有在进行到“爱斯特拉冈说自己饿了,弗拉基米尔给了他一个胡萝卜啃”那段对话时睁大了眼睛。
等了很久,终于舞台上出现了狄狄和戈戈之外的人——是波卓和幸运儿。幸运儿是奴隶,被波卓用链子牵着,马上就要被卖掉了。
“这叫什么幸运……之后应该有改变吧……”庄子非终于有了些期待,然而幸运儿却只是说了一段念咒般的完全听不懂的句子。
第二幕中,这两个人再次出现,这次,却是幸运儿牵着波卓了,很明显地,波卓已经瞎了,而幸运儿也残疾了。
“这更惨了……”庄子非想:“骗人……呜呜,骗人……”
而一旁的凌思凡则很清楚,萨缪尔·贝克特本人说过:“他之所以幸运,是因为他没有任何期望。”在这段关系中,幸运儿才是主导的,最后也没抛弃波卓,而是陪伴着他。
在观看过程中,庄子非既希望早点结束,自己可以不用再听奇奇怪怪的话,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既然思凡喜欢那么还是多演一些的好。
哎……他想:还是……尽量多持续一些时间吧,越多越好……毕竟思凡应该是很开心的。
忍……
——出乎庄子非的意料,第二幕刚结束,帷幕就缓缓拉下了。
看着正谢幕的演员,庄子非一边鼓掌一边有点懵懵的。
不过,再仔细琢磨下,他也就明白了——像这样的等待,即使再有第三幕、第四幕、第五幕……甚至第一百幕,第一百零一幕,第一百零二幕,内容也全都会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改变,因为他们永远也等不到戈多。
观众陆续站起离开,庄子非也对他身边的凌思凡说道:“思凡,走吧。”
“……”凌思凡却没有说话。
“……思凡?”
“……”
庄子非觉得很奇怪,连忙凑到正面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真的吓了庄子非一大跳:“思凡……你……你……你……你怎么哭了?!”
见思凡哭,庄子非真的是慌了,他连忙用袖子给思凡抹眼泪:“怎、怎么了?”
凌思凡却定定地没有动,任由庄子非在他脸上划。
庄子非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凌思凡用红着的双眼看向了他面前的人,半晌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子非,我等到了。”
“嗯?什么?”庄子非也看着凌思凡的眼睛。
“我等到了,”凌思凡的声音依然有些飘渺,“他就是你。”
戈多来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第57章 等待戈多(八)
当被庄子非拉着走进家门后,凌思凡突然从庄子非的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思凡?”庄子非回过头,很小心地询问。
凌思凡没说话,却用前额用力蹭了蹭庄子非。
“……”庄子非拉着凌思凡的手转过了身体,接着又在凌思凡的眉心轻轻吻了下,“思凡,怎么了?”
“子非……”凌思凡又是抱着他眼前的人,“我想,如果你抛弃我,我可能会去死。”他理性上知道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很没脑子,但是他又觉得,如果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意义突然间消失了,何不快点抛去记忆转世投胎重新来过?
凌思凡清楚地发现自己果然依然还是不正常的。
因为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抛弃凌思凡,庄子非并没被吓到,只是觉得心里一疼,于是低头贴着凌思凡嘴唇说“不会的”,而后便将凌思凡抵在了门上,将对方从外到里地吻了个遍。
庄子非心里想,思凡抛弃一切做了一场豪赌,自己怎么可能让他输得连自我都失去了呢。
在这样的晚上,凌思凡突然感觉到,他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爱贝克特了。
过去,他最喜爱的两句话就是《陪伴》的倒数第二句“在黑暗中虚构一个人和你在一起,在黑暗中虚构一个人和你一起去虚构”,以及更加残忍的倒数第一句“最后功夫怎么样地白费了,你一如既往地孤独。”然而此时,他却有点难以理解那些话了——他不需要再虚构谁,他也不会再孤独了。
一吻结束之后,庄子非架着凌思凡的两腿将他抱起来,说:“上楼啦。”
“嗯。”凌思凡也搂住了庄子非的脖子。
凌思凡简单冲了一个澡,解开浴衣爬进被子里边。大约,十分钟后,庄子非裹着浴巾悄悄地摸到了凌思凡的旁边说:“思凡……”
“嗯?”
庄子非小心翼翼地:“思……思凡……我就是随口问问看……我能不能……给你拍照?”
“哈?”
“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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