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篆文
众人哄笑着发出了嘘声,可不管怎么说,这一回有惊无险,又化险为夷,一帮人心里都松快多了,打量着此处是个无人经过的土路平地,又觉得经此一役,谁都没劲往山上爬了,干脆就在原地搭起了帐篷,晚上在这过夜。
胖星为弥补罪过,把所有吃的悉数捧给了向荣,其后开火做饭,有人带了火锅底料,蔬菜和肉,一群人架起了四口锅,抢着吃的饭格外热闹,吃完就着篝火和几盏充电灯,女生在一旁聊天消食,男生则各凑一堆开始打牌。
向荣本想找个机会拉上周少川悄没声息地遁了,去个没人的地方,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可李子超却死命地拽住了他,非说一定要跟他打双升,还说他必须得像从前那样——把把牌都算得出来,这样,方能证明他脑子的确没被磕坏。
既然脱不开身,向荣索性大开杀戒了,直把这帮家伙收拾得落花流水,周少川不玩牌,只静静坐在他身畔看热闹,全程都不怎么说话,却会在别人洗牌时给向荣递上水,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像每回都能掐在向荣口渴、想润润喉咙的时点上似的。
玩到十一点多,周少川终于对着向荣发话了:“差不多了,你今儿应该早点休息,散了吧。”
李子超还没逮着机会翻盘,哪能轻易答应放人,一叠声地说不行,怎么也得再打十二把才算完。
“就你这水平,根本不够他虐的,”周少川淡淡地看了看李子超,“要是玩钱的话,你早就连底裤都输光了,拿什么翻盘?”
说着,轻轻扶起了向荣,打牌的几个人见状,也只好偃旗息鼓了。回到帐篷里,向荣就着半瓶矿泉水刷牙,山里头温度低,他身上还穿着件长袖T恤,无意识地把袖口撸到胳膊肘,露出了一片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留在小臂外侧上被蹭伤的淤青。
向荣的肤色虽算不上冷白皮,但也十分清透干净,夏秋两季会晒黑一点,冬春一捂就又白回来了,此刻在黑色T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皙,而那片淤青在他劲瘦紧实的手臂上也就分外扎眼了。
周少川只看了一眼,就忙着去包里找他的云南白药喷雾,向荣刷完牙一抹嘴,这才瞧见手臂上有淤青,见周少川又要走过来施展喷雾大法,忙笑着说不用。
“没事,自己吸收就行,又没伤着骨头。”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周少川皱眉看着他,强忍着下一秒就要扒开他衣裳仔细检查一番的冲动,“明早咱俩先走,我陪你找个就近的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真不用。”向荣摆手,冲他笑了笑,“你自己不也滚下来了么,就一土山没什么突出的石头,连树都没几棵,你要不信,等回了家,我脱了上衣让你验明正身,这会儿有点冷,我就不脱了。”
他居然亲口这么说?周少川听得双眸微微一弯,直觉刚才那一握之后,向荣跟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有了一些变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想把之前的话继续说完。
“你……”
“睡了么,荣哥,找你问个事。”
帐篷外蓦地传来了王韧的声音。
向荣刚要回答,就见周少川冲他摇了下头,跟着撩开帐篷,径自走了出去。
“他头疼,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王韧没料到会有人出来挡驾,眼里的错愕一时间没来得及收煞住,讷讷地嗯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周少川,方才转身走了。
向荣没在意这茬,反正有事还可以发微信问他,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动静,他也就熄灯准备睡了。然而这一躺下,他才惊觉后背一片生疼,估计也有不少淤血了,他没吭气,换了个自己不大习惯的趴姿睡了一晚,第二天早起,发现垫着当枕头的衣服已经湿了一角,连忙抹抹嘴,把那几件衣服匆匆扔进了背包里。
返回到市区,已是下午一点多了,众人在学校门口下车,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进了502,向荣先洗了个澡,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身的状况已经可以称得上惨烈了,那后背上一片淤血,腰上也蹭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想起昨晚跟周少川说过的话,他不禁又有点心虚,磨蹭了老半天才走出卫生间,生怕周少川要不依不饶地看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谁知周少川正在接电话,只听他简单地应了几句“好”,挂断前,还说了声“一会见”。
“你公司有事么?”向荣等他放下电话便问道。
周少川摇头:“学校找我,刚才是你老板——系主任打来的,他说要我现在过去一趟,有事跟我商量。”
他平时和系里各科老师都没什么来往,毕竟一个留学生只要不挂科、不惹乱子,学校也懒得花心思去管,是以突然惊动了系里领导亲自找他,向荣也觉得挺奇怪的。
周少川匆匆赶到学校办公室,见大周末的还有好几个老师都在,更有几个明显是学生的人围在系主任身边,后者的案头上摆有一份打印好的文稿,之后,他笑容可掬地对周少川讲述了一下找他来的原因。
今年正值J大建校九十周年,学校上下都很重视,校领导立意要搞一点隆重的庆祝活动,这期间安排了有常规宣传、校庆、校友会,此外,还给各个社团下达了任务,J大有个历史挺悠久的人间戏剧社,该社大拿不少,翻阅过校史档案,编写出了一套话剧,主要讲述从1919起,一代学子们在烽火硝烟中奋发图强,为科研事业奋斗终生的故事。
剧中有两个主要人物,分别叫钱元凯和沈正之,二人从青年时代相识,一同携手求学,沈正之主攻核物理学方向,钱元凯则是流体力学专家。解放前夕,钱元凯去美国探望生病的母亲,不想这一去,就被扣留在了美帝。沈正之则在之后奔赴大西南,俩人一别数十载,各自都在思念对方,好容易钱元凯获批签证回到祖国,第一时间就去看望了知己老友,却得知老友在一次试验中受到了核辐射,已罹患癌症,在病榻上,二人抚今追昔,虽都有未竞的事业,却也都无悔此生,最后,钱元凯握着沈正之的手,看着他阖上双目,与世长辞。
就是这样一个双男主的本子,现如今要寻找男主角,系主任和戏剧社的骨干们不吝溢美之词,都说赴美的这位钱元凯的角色非常适合周少川,副社长更是直言不讳,坦白为了公演时的票房考虑,他们想找的人必须能帅到让人眼前一亮,而满学校划拉来划拉去,周少川就是那个不二人选。
“不二人选”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吹捧,直接表示不会演戏、不感兴趣,戏剧社社长听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冲口而出说这是“政治任务”,可转念再一想,跟他一个留学生,又哪里扯得上什么任务嘛!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系主任不慌不忙,笑呵呵地递给周少川一份剧本:“这本子写得挺好,人物形象丰满,用现在的话说是很讨喜,能圈一波粉啊,而且演起来也不会太吃力,反倒是另一个沈正之的角色,戏份会更吃重一些,这样吧,你先看看剧本,因为时间紧张,希望你周一能给我个答复,另外,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你。”
另外一个角色戏份更多,而且两个人的友情还很动人……
周少川略微琢磨了一下,忽然开口问:“沈的角色人选定了么?”
“还没有,”戏剧社的副社长,一个精干的短发女生回答说,“我们有三个备选,但现在意见有点不统一,因为这个人物从最初的少年意气,到中期的沉稳内敛,后期又有一些甘为孺子牛的奉献精神,所以需要在气质上能够绝对吻合,这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啊。”
说着,她把备选名单找了出来,指着上头一个名字说:“老师您看,这同学也是建院的,您应该有印象吧,您觉得他合适么?”
“合适,”周少川看着那个名字,一秒钟都没犹豫地接口说,“如果他答应演出的话,那我就演。”
系主任对纸上写的“向荣”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心里也觉得合适,但嘴上却还是老奸巨猾地答对说:“这不太好吧,不能整套戏的男主角全让我们院担纲啊,那别的系不说,光物理系的师生们肯定就该有意见了!”
“如果他不演的话,那我也就不考虑了。”周少川又在此时十分大牌地甩出了一句话。
“那不能,哈哈,”副社长赶紧打起了圆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总之她就是很没节操地一定要坚持周少川来出演,“这个向同学吧,本来就是颜值担当,气质突出,我们是听说他好像挺忙的……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就定他吧,你俩一个是前系草,一个是现系草,哦不对,你应该已经算咱们校草了,不完全属于建院私财,所以算不上冲突,就这么定了吧。”
周少川对恭维丝毫不领情,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纠正说:“我什么草都不是,而且他比我帅多了。”
系主任&副社长以及一屋子乐呵呵瞧热闹的老师学生们:“………”
小周同学,须知过分谦虚可就等同于骄傲了!
然而周少川并非是谦虚,他的字典里压根也不存在这两个字,他是真情实感地这么觉着,而且只要得着个机会,就一定要把这个想法不吐不快地当众说出来。
于是,毫不知情的向荣就这么被摊派上了男主角的任务,他最近一段时间小活不断,说实话也没那么多闲暇时间,周少川特别知情识趣,研读完剧本,直接给向荣讲了一遍,还把沈正之每段戏里的情绪和台词都总结了出来,打印好一份,放在向荣床头的小桌子上,让他每晚睡前记上两段就行。
校庆定在了五月间,作为献礼话剧,这出《我最爱的祖国》也将于五月底在校内公演,排演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月,向荣差不多每晚都得到大礼堂报道,进行排练。
而第一天,社长兼导演这个大直男就给大家先讲了一下戏,而后,定下了一个清晰的基调。
“钱元凯和沈正之是挚友,两个人从少年时代起就是知交好友,有共同的追求和目标,一起留学海外,又一起在战争年代相互扶持一路走来,两家人关系也特别好,还一度开玩笑要为下一代儿女指腹为婚。”
“那么问题来了,我知道现在有一种风气特别不好,从影视剧就开始蔓延出来了,动辄要俩男的卖腐,我也知道好多女生都特好这口,但咱们这出戏是非常纯洁的知交情、朋友义,主人公彼此都还有老婆孩子,所以千万切记,一定一定不要演出那种腐味来!”
他慷慨激昂地说着,不防一旁的副社长直接丢过来一记看“半入土老干部”似的大白眼,再一环顾,只见“钱元凯”周少川一脸无动于衷,“沈正之”向荣则微微挑了挑眉,跟着扭过脸去,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