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栩听他的语气忽然好重,也懵了一下,脑袋有些晕乎,直直抬起头来,黑漆漆的星眸自下而上地仰望近在面前的男人,眼波流转中泛着一丝可怜劲儿。

  不过也就这么柔柔弱弱的一眼,叶思栩立刻抿着下唇,低下头去,乖顺又低柔地道:“我想去睡觉了。”

  左肩是秦越鸣宽厚的手掌,这力道透着一种成年男性的气息,而掌心那么热,竟然有几分烧灼肌肤的错觉。

  叶思栩别别扭扭地躲开。

  秦越鸣松开了手,站定后,轻咳一声,淡淡道:“坐一会儿再下去,我让人送醒酒汤。”

  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等叶思栩的回应。

  叶思栩看着电影中穿着白衬衣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帮老男人,再看看那个空沙发,心道:他也好像是一个冷酷的sha手。

  随时要拔出冰冷的、黑色的枪管,猛然对自己的心脏开上一qiang。

  最后会用无情的眼神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尸体一眼吗?

  酒劲儿翻上来,叶思栩仰在沙发椅背上,不无黯然的想:不会,他大概根本不会记得这世界上有过自己这样一个人吧。

  他的双手捂住面孔,潮热的面颊上,竟然淌下了滚烫的热泪。

  是啊,一想到自己如果化为尘埃,也许秦越鸣就永远不记得自己了,叶思栩就难受得要找个地方蜷缩起来。

  等秦越鸣折回观影房就见这男孩子曲腿躲在沙发里捂着面孔慌乱的擦拭。

  他皱着眉头,站在沙发边,左手扶着椅背,沉默中扫一眼刚才被自己丢开的空玻璃杯,手指按得椅背凹陷下去。

  叶思栩害怕秦越鸣走过来发现自己在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哭了。

  他为难又尴尬地抬起泪眼,对着秦越鸣随口解释道:“凯伦。”

  他说着,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我觉得凯伦好可怜……”

  这是电影中一位主角的太太。

  秦越鸣本应该顺着他的话去看电影,然而,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单薄瘦弱的年轻人。

  叶思栩也发现了,尴尬又着急,抽抽搭搭地埋头在膝盖上擦拭自己的眼泪,只把本就发红的脸颊擦得红彤彤。

  “嗯,我知道。”秦越鸣这么应了一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叶思栩埋着眼睛,不安地想:他应该会相信吧?

  可是他为什么不走过来安慰我两下?就算是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啊!

  叶思栩心里难过得要死。

  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矫情起来,他为什么要走过来安慰自己?他又不喜欢自己!

  一想到这里,叶思栩就哭得更惨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喝酒!都是他的错!

  正在跟自己的内心做斗争时,叶思栩感觉到后脑勺被一只手掌给轻轻地按住了,他惊讶地噎住,不敢动弹。

  手掌自上而下地柔和地抚摸两下,无声地安抚着叶思栩。

  接而响起语重心长的声音:“别哭。”

  叶思栩原本因惊吓愕住,却因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与他手掌心似有若无的暖意,内心的一个角落瞬间坍塌,彻底崩溃,疯了似的热泪滚滚而下。

  高大的男人,垂睫凝睇着自己掌心抚触的男孩儿,总是习惯性审视的眼眸,在此刻显出无比复杂的情绪来,而始终锋利的唇角抿出一个极为克制的弧度。

  抱紧双腿的叶思栩张着嘴,死死地啃着自己的膝盖,哭得双肩颤抖起来,可怜得仿佛是大雨滂沱下的、孤苦伶仃的小雏鸟。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我再也舍不得离开你!

  没有人说话,一站一做的两人,沉默得仿佛是一尊双人雕像。

  叶思栩的泪水濡湿了膝盖的裤子,等房门被人敲响,才惊觉自己这副模样,紧张又害怕的往后躲秦越鸣的手。

  秦越鸣快速道:“是向姨,送醒酒汤。”

  等他去开门,叶思栩才扭过头,朝着反方向,擦干净眼泪。

  难过又丢人,再也不喝酒了。

  秦越鸣将木质托盘搁在沙发中央的柜面上,端起装着醒酒汤的瓷碗,看向始终没扭头的男孩子,颇有些严肃地道:“喝了再去休息。”

  叶思栩忙转身过来,低眸,动作极快地从他手里接过碗,还有些烫,但忙正襟危坐地捏着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纤细浓密的睫毛湿哒哒地覆在白皙的眼眸上,在闪烁的电影灯光中,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而红润饱满的菱唇染了汤色,则泛着柔光,看上去鲜艳欲滴。

  秦越鸣的眼神从他的面孔上转开,挪到屏幕上,只觉得往日里值得反复品味的电影细节,此刻味同嚼蜡。

  叶思栩终于喝了三分之二的醒酒汤,忙将瓷碗放回去,踩着地毯站起来,对秦越鸣嘀咕地道:“那我去休息了,对不起。”为我的丢人。

  他正踏步越过秦越鸣身边,却不料,正走三步,右手腕却被他一掌握住。

  热度再次袭来,叶思栩心乱如麻,侧过头,眼神躲闪地看他:“怎……怎么了?”

  秦越鸣忙松开手中柔嫩的皓腕,望着电影,不咸不淡的道:“把碗拿下去。”

  “……”

第6章

  第二天下午,下午场话剧开演前,剧场外白开放式咖啡馆。

  墨绿色的咖啡馆遮阳布下,叶思栩坐着静等叶思贤。

  他整个人被笼在阴影中,但周围的光芒反射到他的肌肤上,白皙的肌肤显得更柔和,似是阳光为他的周身镀了一层淡金朦胧光彩。

  玻璃桌面上搁着两张话剧票,叶思栩单手撑着下巴,望向某个刺眼的光斑,又想到昨天的事,无奈地想:自己真的是酒量太差,都忘了秦越鸣会主动对自己好,是因为秦越风。

  他有些颓丧,似大热天向阳的树叶,在暴晒中失却昂扬的姿态,空有灰蒙蒙的绿意。

  忽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杯冒着水珠的冰咖啡。

  叶思栩顺着手一抬头就看到柳灏居高盯着自己,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给你的。”柳灏耸肩,看着这白生生的面孔与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低声道,“呆瓜!”

  说完便直接转身往剧场内走去。

  叶思栩看看自己面前的咖啡,陷入了沉思中。

  “哥!”

  这会儿,叶思贤到了。

  她穿着T恤短牛仔裤,蹦蹦跶跶地走到叶思栩面前,弯着腰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他一惊一乍地往后靠,笑嘻嘻地道,“你怎么又发呆啦?”

  叶思栩眸光柔和地看苹果脸蛋的妹妹,再注意到她身后高高瘦瘦的浓眉男孩子,淡淡笑着打招呼:“你好啊。”

  他站起来,将这杯吸管都没拆开的冰咖啡推给妹妹:“思贤,这个给你喝,你问下朋友喜欢喝什么?哥去买。”

  “谢谢哥!”叶思贤爽朗地笑起来,一双眉眼,弯弯如月儿,低头和自己朋友嘀咕两声。

  那男孩子随即爽快地对叶思栩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买。你们聊。”

  叶思贤看哥哥要阻止,便拉着他胳膊道:“哎呀哥,别管了,他自己喝什么自己知道!”

  两人又重新坐在褐色的藤椅上,叶思栩将吸管抽开插进咖啡杯里,递给妹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先将话剧票递过去,看她手指头还涂了荧光绿的指甲油,青葱可爱。

  他琢磨下措辞,便道:“我叔知道吗?”

  问的是谈恋爱的事情,叶思贤也听懂了,她啜一口咖啡,嘿嘿一笑,将长头发拨到另一边肩头:“不知道,就是……就是挺聊得来的,也没说别的。”

  说着反而推推叶思栩的胳膊,撒娇似的嗔怪:“啊呀,哥你怎么问这个啊!很讨厌哎!”

  叶思栩点点头:“好,那我不问。”看看手表时间,再扭头看看在买咖啡的男孩身影,他低声道,“那个……”

  “啊?”叶思贤看他支支吾吾,“哥,你说嘛!”

  叶思栩看她这可爱模样,便道:“他要是欺负你,跟哥说,好不好?”

  “嗯!那肯定的嘛!不过哥你打得过他吗?”叶思贤提出一个非常现实的疑问,又捂着嘴笑,“好啦,我知道我哥对我最好了!”

  这个问题,其实叶思栩很清楚。

  打不过。

  但是妹妹如果被欺负的话,打不过也得打。

  叶思栩也淡笑起身,揉乱叶思贤的头发:“我先去忙,记得排队进场。”

  “好呀!”叶思贤咬着习惯猛点头,挥手催他走,“你快去快去!”

  等叶思栩步入剧院,指尖似乎还有叶思贤头发的触感,他想,也许秦越鸣昨天抚触自己时,应当想的就是秦越风吧。

  他抬起头,望着玻璃墙里自己的身影——

  不早就知道么,怎么忽然又不甘心起来?

  他不再做多想,从牛仔裤兜里拿出手机,找到柳灏的微信,给他转了二十四元,并且备注:咖啡。

  看着柳灏跟自己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叶思栩略略皱眉。

  结束演出后,大家东一句西一句聊起来,最后变成要去聚餐,非要李晗请客去吃附近一家新开的网红烤鱼店。

  剧院的新政助理罗菲还有这家网红店的抢先三折优惠券,李晗一听这优惠力度,的确可以,于是答应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这家网红烤鱼店。

  叶思栩先去了一趟餐厅洗手间,等回去后,发现只剩下柳灏身边剩下个座位。

  几米长的条形桌子,一边是沙发一边是单椅。

  另一边的大力朝他嘿嘿一笑,抽开椅子道:“阿叶,过来坐!”

  叶思栩左右看一眼,低眸走过去。

  刚坐下,就闻到左边的柳灏和右边的大力身上一起传来的淡淡的烟味,叶思栩微微皱眉,左手托着下巴和对面的潇潇大眼瞪小眼。

  趁着大家点冷盘、烤鱼的时候,李晗说起最近剧场的一些琐碎的工作。

  百无聊赖的潇潇学着叶思栩的模样,左手托着下巴,对着他笑。

  叶思栩也被她逗笑,没顾得上李导的“恳切发言”,只两只手一起托着下巴,又见潇潇又这样跟着做。

  两人隔着桌子愉快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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