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音久
这种时刻,除了落荒而逃,还能怎样?如果再看对方一眼,自己的情绪恐怕就要失控。
顾春来含住食指,牙深深陷在肉里,刺痛感顺着关节传到手掌,传到手臂,传到心里,把心肝脾都移了位,肠子缠住肺叶,呼吸都变得凌乱不堪。他的手要失去知觉,血腥味在他口腔里扩散,就算这样,那里依旧精神,嘲笑着他的心,嘲笑他的无能。
他终于无力地抽出手。
那两排血印像恶魔啃噬猎物留下的痕迹,蛊惑他,指引他,带他深陷。他的理智已抵不过本能,带着血印的手缓缓下落,向欲望投降。
他死死咬住嘴唇,手剧烈地颤抖,大脑发白,天旋地转,在某一刻,铁锈味和膻腥一同占据了他的视线,而他总算能平复呼吸,听清周围的世界。
熟悉的脚步声踩着瓷砖,像一条响尾蛇,缓慢靠近他所在的隔间,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的隔间之外。
是他熟悉的棕色骑士靴。
那人轻唤一句:“春来?”
第29章 初吻
顾春来好似被人揪着后颈拎起来,全身失重,双脚离地,慌不着路。他东张西望,周围就两块隔板,抽水马桶,几卷厕纸,还有孤零零的垃圾桶,都藏不住大活人,也藏不住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腥臭。他扯了几节纸,胡乱蹭着沾满液体的手,蹭得稍稍褪色的掌心又泛红潮。
“春来,我知道……你在里面。”肖若飞声音很低,有点哑,似乎只让顾春来听到,天地神明都不可以。
“别过来,你先等等再说!”
顾春来羞愧难当,被人撞破国王的驴耳朵,匆忙丢掉揉烂的纸团,拉水闸,打算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冲进下水道,就当没发生过。
待水声回落,肖若飞再次开口:“好点了吗?问题……解决完没?”
原来他都知道!
“没关系,你第一次拍床戏,真的没关系,别往心里去。”
“不可以!”顾春来脱口而出,“拍戏有生理反应根本不专业!”
骑士靴挪动位置,离门更近,鞋尖透过下端的缝隙,在隔间里投下一块棕色的光晕。肖若飞的声音也更近,贴着门,扩散到顾春来双手可及的每个角落:“你是正常的男人,有反应很正常。最后效果很好,监视器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导演也满意。她说,今天先收工,明天拍另一个角度,不露背,你不用提前化妆。”
“但你能看出来……”顾春来声音沮丧地能摘出乌云,“别人……别人恐怕也……”
“这,我就没办法了,”肖若飞声音透出一丝无力,“我本来跟他们说,你背疼,去穿衣服。结果摄影师笑我,说你跑得飞快,哪是背疼,是鸡儿疼……”
顾春来仿佛踩到钉子,叫了一声,后退几步,更是不敢靠近出口。一旦离开这里,必定要接受无数双眼睛的拷问和质疑,只要想想,他连碰触门锁的勇气都没有。
见顾春来半天没讲话,肖若飞继续:“不过你别担心,学姐替你解释了,导演也替你解释,她们都说,开拍前,你在想你喜欢的人,表演的时候代入了。”
“没、没有给学姐造成太**烦吗?”顾春来声线尖细,混着哽咽。
肖若飞顿了顿,说:“这个……你得亲自问学姐,我没法替她答。”
“那你呢……有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肖若飞感到莫名其妙。拍摄完全按进度走,不快不慢;之前自己闯的祸也算有了完美的解决方案。作为驻场编剧,现在基本没有他的事情,又谈何麻烦?他想了想,只好不明所以地答了句“没有”。
“那我等下亲自跟她道歉。时间不早了,你先去吃饭吧,”顾春来消沉地盖住马桶盖,一屁股坐了上去,“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顾春来深深埋头,合眼,不知过了多久,视野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的影子,焦灼感退去,那股在身体里肆虐的电流终于平复。他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些,不再震耳欲聋,被情欲操控的脑袋也渐渐恢复平时的模样。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呼吸,没有人声,顾春来睁开眼,门缝里也不再有肖若飞骑士靴的影子。总算又剩他自己一个人,总算有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可以安静地想想,接下来要如何道歉,如何为自己圆场,如何让这件事轻巧地过去。
他用指尖在隔板上来回划,好像待办事项表般,划出几个名字。
跟学姐道歉,说明真正缘由,打勾;向方导承认错误,并且请教哪里还能改进,打勾;给摄像大哥塞点红包,让他把学姐拍美一些,算自己的赔罪,打勾;肖若飞……
做好本职工作,请肖若飞吃个饭,然后希望肖若飞永远不知道这段秘密……打勾。
顾春来一项项往下列,一个个人勾掉,贴着隔板的手却越来越青。他才发觉,这地方没开暖气,呼出的气体是白色的,寒冷逐渐侵占了他的感官。那股他最讨厌的针扎感,从尾椎蔓延到整个后背。
糟了,是不是背又出了问题!
他连忙站起身,一个不稳,差点扑倒。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顾春来诧异地喊:“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你回去了?”
肖若飞回得头头是道:“你说,你要冷静,说明刚才你头脑发热,脑袋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自己放了啥屁。我才不听!我要等你冷静,再听你的话!”
“肖若飞你是小学生吗!”隔间内的人忍不住拔高音量,“我不想拖累你,害你等我!”
“我又不在意,你急什么?”
顾春来脑袋又有点乱:“你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刚回来一天没休息,还有时差,现在外面那么冷,这里面没暖气,还想不想要命了!赶紧去休息!”
“顾春来,你也知道冷!”肖若飞毫不认输,“知道冷,还光着背,在这种地方……”骑士靴不仅靠过来,还一脚戳在门外不动了。
顾春来牙开始打颤,嘴哆嗦,吐出几个音节都是断断续续的,不成词汇。
“疼?!你是不是开始疼了?”肖若飞直接吼出声。
顾春来拼尽力气,逼迫自己组成完整的句子:“不、不是!你先回去!我马上、马上就好,我还没穿好衣服……”他现在根本没法见人。腥臭味尚未完全散去,不知身体哪个部位还残留着方才的液体,内裤仍挂在膝盖上,这幅模样,简直如同向欲望俯首投降的娼妓。
对面的肖若飞安静了片刻,随即一句话,彻底浇醒了顾春来:“行,你自便。”
一块柔软的毯子从门的上方应声而落,落在顾春来背上,落在他心里。他发现,自己精神的部位彻底回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搞砸了。
错付对方的好意不说,他还再一次因为自己的迟钝和不解风情,浪费了肖若飞的等待和感情。
顾春来不知脑袋哪里搭错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