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撑船的云鹅
“踩着下课铃奔出教室,却发现天上落着大雨。写满答案的综合试卷,却得到了不合格成绩。如果人生和考学相似,为什么一条路却没有同样定理,我也没有解题的勇气。”
“在千禧年最后一日出生的我,也曾经想过与世界握手言和……”
副歌由周望屿领唱,唱腔与歌词是流动的水浪,每一滴水都是带动起来的感情。编曲抛弃了轻快清新的合音,转而加入了悠扬的提琴与节奏顿挫的钢琴,两样出离感性的乐器,将潮水般情绪搅动与混杂,第二句是袁弘杉接过的音。
“在世纪初最开始时离开的我,也曾经想过与一切随波逐流!”
于斐摘掉了耳返,站起身,咬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但在与摄像机冰冷的玻璃镜片对视的一瞬间里,他的眼睛蓦然地一亮,是情感上升至极限,最后喷薄而出的朝阳,他唱:“我所有的青春,是爱,是梦,是疯。是一首呐喊的歌,足够穿越所有雨和风。”
周望屿更为高亢嘹亮的声音响起来:“是爱,是梦,是疯。”
袁弘杉接:“呐喊的歌,足够穿越所有雨和风。”
所有人成一排,站在耀眼如同阳光一样的灯下,眼中的情感遥远,于斐的和声极具爆发力,在将全曲推上巅峰的同时,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全曲终了,当所有人仍旧沉浸在音乐的冲击中时,熟悉的口琴声、吉他声又响彻了整个场地。
藏在懒懒洋洋的、富有韵律的吉他扫弦声里的,是于斐充满抒情的唱词。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一直是少年,不谙世事而又知无不言。
可现在是骤雨嘈切的一天,或许百口莫辩,或许坠落深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亏欠所有人一句抱歉,却无力回天。
若世界还有一人对我信任无间,即便孤胆我也要一往而前。”
乐声淡出,只剩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哼唱:“他,是爱,是梦,是疯,呐喊的歌,也曾穿越了雨和风……”
灯光没有照亮他的身影,从那方不算小,却忽然变得十分狭窄的投屏看去,乐时的眼睛似乎被那一片黑暗猛地烫了一下,伤口的疼痛纤毫毕现地鲜活起来。在黑暗之中,他怀抱着怎样的想法,那双眼睛里又蕴藏着怎样的感情。他声音的尾调这样颤抖,那一点掩藏不住的脆弱腔音,是他回忆中的前所未有。
那个曾在风雨里向他呐喊的少年,在用自己的声音,颤抖地敲打挤压着他的,坚不可摧的障壁。乐时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他看向镜头的那一双眼睛,戴着透明的隐形眼镜,像盛着随时能够滴落下来的两捧干净的水,一旦接触光芒,就显出湿润而温和的色泽来。
是他从前的无数个日夜里,惊醒、回首、遥望,在每个下意识寻找和不经意掠过的时刻,都能够见到的眼睛。
他以为他眼中的光芒能够一辈子地清亮而坚定,他以为他永远可以意气风发,亲手接过全世界献给他的热烈美意。
在他设想的每一个故事里,于斐总是骄傲飞扬,还有点儿令人厌烦的不羁张狂。
他的少年,他曾爱的少年,不应该低头,不应该被折断羽翼,落入泥涂。
他本应该放声歌唱。
作者有话说:
乐乐:我有点心疼但我不说。那是他(现在也爱)的少年。谢谢观看!拖了两天,舞台真的好难写哦(大哭)
第33章 拥抱
按照赛程,表演结束后两组队员将进入一个休息室,等待现场千人投票的结果,于斐的吉他还没有收起来,被他下意识地抱在怀里,攥着琴身的手仍在轻轻发抖,下场至今,心仍狂跳不止,上场时不自知,退场后才发觉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不知是因为那几句竭尽全力的唱词,还是久未出现的极度紧张,一口气提在胸口,进不来也出不去。
周望屿拍拍他的后背,又捏了捏他的手,说:“没出错。”
李凌京坐正中央,还在哼着曲子的变调,隐约是于斐那段气息十足的合音,他微微侧过脸,说“这段自由发挥是真好听。就我而言,真挑不出什么差。”
袁弘杉坐在最远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屏幕上突然跳出的读秒。
B组首先闹腾声起,一看万幸和任风风都要抱着一起摔下凳子去了,偏偏票数是一项叠一项,按照从后到前的顺序显示,最后的读秒结束,小组内排名揭晓,B组已经开始站起来拥抱彼此,A组却是氛围迥然,直到最后的第一名公布,几人才纷纷地回过神来,小声地说着安慰彼此的话。
袁弘杉轻声叹了口气,看向周望屿,但对方的重点与他的并不相同。周望屿是B市H区的人,李凌京是隔壁区的,校服的制式与配色却简直是如出一辙的情侣款。介于有摄像头在,他们表情达意的方式多少有些含蓄,目标是坐在另一边缘的于斐。
“抱歉啊,大家……”于斐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顿住,露出了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下了台的自己仍旧没能调整在台上的心情,他摸了摸鼻子,周望屿猛地向他一扑,毫无平素里正儿八经,八风不动的镇定形象,于斐还没反应过来,除了袁弘杉之外的组员,都过来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很低,只说了一句谢谢。
结果公布的荧屏仍旧亮着,周望屿是众望所归的第一,袁弘杉以小票差位列第二,而他是最后一名。在全场的一千票之中,只有一百零七人愿意选择他的心声,这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人气直观接触,即便大失所望是意料之中,他勉强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调整自己的表情,不让那一瞬间的空白迁延,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
这首歌,是全队做出修改、退让、牺牲的结果。
他们确实是换part了,周望屿将他的副歌部分让给了他,最后一段唱词本来属于袁弘杉,但呐喊出真实心声的他,却仍旧跌落谷底。所有人鱼贯地离开等待室,或者叽叽喳喳、欣喜若狂,或者各怀心事,沉默不语,他故意拉了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步伐轻而慢。
“若世界还有一人对我信任无间,即便孤胆我也要一往而前。”
袁弘杉也放慢脚步,在他身边猝不及防地朗朗说了一句话,那是刚才的结尾歌词。他的双手插在西装的裤兜里,镜片后的目光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似乎有冰冷的嘲笑讽谑,又有些炽热的饶有兴趣。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语调优雅平缓,谈吐之间礼貌地注视着对方的眉心,显得十足教养:“我认为比赛的输赢、名次的高低,都无伤大雅,把part让给你,是想听听风评复杂的于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于斐没什么你来我往拉锯角斗的心情,何况对方第二名的票数是自己的三倍还多,对于这样旁敲侧击的话也只是平淡而诚笃地回复:“您倒是高看我了……”
对方仍然一副亦正亦邪,或褒或贬的态度:“不,换句话说,我觉得你挺有勇气的。大家这就明白了,你离开你的公司是有难言之隐的,但要是被人深究,又可以说这只是舞台效果的表达,还兵行险棋一着,很聪明。”
于斐停住脚步,袁弘杉仍然慧黠地看着他,那张与尖叫相伴的俊美面庞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峻气质,乐时也是冷性子,但他是一把带刃的锋利的刀子,袁弘杉相比之下,更像是松软的浮雪,随着心情的攥动,时而蓬松,时而冷硬。
于斐慢慢回答:“没有。你想多了。唱歌只是说出心里话的过程,没这么多瞻前顾后的内心戏。”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撑起自尊心压了重音,顺势一挑眉,对方被他的目光刺得眼睛一眯,还未转过弯来,于斐疏离客套一笑,转而快步离开了。
袁弘杉搁原地杵了半天,这才回过味来,合着于斐是拿他当千回百转脑内补足的戏精了,他有点儿烦恼地摸摸后脑勺,又用食指的指背抬了一下镜架,面色一垮,有些颓丧。他叹了口气,对着于斐的背影,郁闷道:“我就是想交个朋友……太难了。夸他的话,字字确凿。”
回到待机室时,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深呼吸的紧张声音此起彼伏。于斐站在后门处,远远看着投屏上的场景,那是《塞下曲》A组的表演。正是将发未发,开始前的短暂寂静。灯光如同灿金烈阳,在舞台上投出两个人的身影时,现场与室内的观众,都因为意料之外的惊诧瞪圆了眼睛。
面面相觑的讶然弥漫,窃窃私语的议论漫起。
“不是江河?”
“双人舞的核心part,不是江河和唐之阳吗?这位是……戴着眼罩的,先前眼睛受伤的那位练习生?”
“你不知道,昨天划了个大口子,差点见不到东西了,还出了好多血……我看得心惊肉跳,他那样的状况,也能上吗……”
一切的声音,在乐时那只并未受伤的眼睛,抓住镜头的一瞬,忽然万籁俱寂。
他的眼睛是熹光微明时一颗晨星,黑夜的暗冷凝结沉淀,朝日的辉光折射通明,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融处,眼中的意味如若低语倾诉的旅人,既有长途跋涉的深深忧郁,又在鼓点响起的一瞬,迎着刺目尖锐的光线,如同迎接太阳一般,流露出了希冀与期盼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