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r.Solo
这大概是他在舞台上说过的最肉麻的话了,AK举高了手在鼓掌,谭思搂住了差点哭鼻子的樊凡的肩膀。
在乐迷投票环节,他们拿下了160票,达姆弹是140票,在媒体投票环节,西风84,达姆弹116,他们输给达姆弹32票。这没什么,投票的媒体代表说过,之所以选择达姆弹,可能是因为他们更有潜力。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即便票数落后,也不代表他们没有机会,到这时,他依然觉得他们是有机会赢的,所以当法老投出第一个属于他们的10票时,心脏都用力震了一下。
轮到莎夏了:“我很早就投好票了,两支乐队我都很喜欢,但可能我和媒体投票的标准不一样,我只看这两首作品的创作水平,达姆弹那首歌写得非常好,但西风就不只是好的程度,这首歌这么抒情,但旋律一点都不芭乐,不流俗,编曲乍听很简单,但和声编排里有很多巧思,他们的和声,包括他们的编曲,有一种画面感,这是很高级的。而且我不知道你们听出来没有,Ferris Wheel是一首有故事的歌啊,可能是经历的原因吧,爱情这个主题,这一次的确是西风更打动我一些。所以我的十票投给西风。”观众席上传来掌声,莎夏继续道,“然后我想对樊凡说,有人说你们又丧又假,但生活的本质就是丧,而你们在丧的时候还在构建这些美好的东西,可能才会被人说假,但我不觉得假,我觉得这很戳我的心。幸福的时候唱幸福,丧的时候唱丧,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这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们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是无病呻吟,那些才是假。生活并不那么美满,却一直唱着美好的东西,哪怕只是幻想出来的美好,哪怕只是逃避痛苦的避风港,那都是一种力量。你们的音乐,就像你们的乐队名一样,是在寒冬里做的春天的美梦。”
……寒冬里做的春天的美梦吗?他又有些醉了,身上忽冷忽热,分不清自己现在是26岁,站在舞台上,和自己的队友在一起,聆听到这句高到不真实的评价,还是已经29岁,孤家寡人地坐在酒吧的吧台,身边坐着一个大半夜来找他喝酒的天王巨星。
那个时候,他曾满心感激谭思为乐队取了一个好名字,一个冥冥之中将乐队带向浪漫主义怀抱的名字,一个让他即使再迷茫,再低潮,也没有将丧气写进歌里的名字。
可是他现在浑身都是丧气,浪漫主义已经与他无关了。
凌晨三点,没开空调的酒吧里寒气侵袭,他终于一点点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可以像个局外人,审视着记忆中那个26岁的自己,那个满怀期待的西风的吉他手,自以为终于战胜了命运,一切雨过天晴,他正看向舞台右侧的计分屏幕,那上面的数字,很快就要击沉他的世界。
他转了下头,很想问一下身边的隋轻驰,投票时你在想什么,你能说出来让我痛痛快快地恨一回吗?因为直到今天我都想不出为什么。你知道事后人们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怕隋轻驰黑幕达姆弹的,现在你们放心了”,他们说“隋轻驰对西风是真的恨啊”……
所以你真的就这么恨我们吗?
可是他不会去问,隋轻驰放下酒杯看着他,他就收回视线,盯着那杯红酒,怎么又变成红酒了,之前不是香槟吗?
他不会去问隋轻驰为什么的,因为那代表他还在意,代表他真的没有从西风毕业,甚至没有从隋轻驰那里毕业。他不想让这个人笑话,不想给他那种胜利的快感。
吧台对面的玻璃映着隋轻驰的脸,架子上酒瓶潋滟的光簇拥着这个人美好的模样,他两只胳膊懒懒地拄在吧台上,正低头看手机,面前放着一杯红酒,像是画家为了装点他画上的,是他的配饰。他看起来那么安静无害,傅错耳边又响起那一天主持人问隋轻驰的声音:“你这十票很关键,你想好了吗?”
隋轻驰说:“想好了。”
“不变了吗?”
“我想好就不会变了。”
隋轻驰的声音,不只是好听,对他来说,那是至亲密至熟悉的一道声音。用他的声音说出来,听起来就像一句表白,带着巨大的,迷人的,深情的回响。
傅错对着玻璃上隋轻驰的倒映,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全是滤镜而已。
曾经他们有多期待,待到票数揭晓,就有多难以置信。他努力回忆那时隋轻驰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自己被包裹在巨大的下坠感中,已经看不懂高高在上的明星评委隋轻驰是怎样的表情了。
亮出那十票的归属时,隋轻驰只是看着他,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也是最长的一次凝视。可是看了那么久,彼此都看不懂彼此。
他情愿现场所有人都不给他们投票,情愿屏幕上就只有这十票,情愿最后也是被淘汰的结果,也好过这样的结局!
这段回忆走得太漫长,不知何时,玻璃倒映中的隋轻驰放下手机,看了看他的酒杯:“你喝得有点多了。”
他才想起来他正和当初的命运之神坐在一起,条件反射地侧头看了隋轻驰一眼,好吧,他是拥有天神般的外表,就连无情起来的样子,也很符合神的作风。
讽刺的是,这样轻轻一看,还是被这个人的外表抓住了。隋轻驰的头发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软了,也可能是才上过节目,还保持着造型,隋轻驰似乎很钟爱两鬓或者单侧稍微铲青的造型,普通男艺人弄这种u只是增添时髦值,在他身上就会显得尤其叛逆,这大概也是他作为一名主流歌手,身上唯一还摇滚一点的地方了。他现在唱的都是些什么歌,傅错想了想,似乎什么都唱,大概自己也闹不明白要唱什么了吧。
隋轻驰右耳有一枚耳钉,是很简单的样式,周围一圈银色,中央一点黑,这枚耳钉会让人注意到隋轻驰的耳朵很漂亮,那些深浅起伏的曲线仿佛是循着某种黄金比例生长的,像海浪,沙丘,卷起来的耳廓看着总是很薄又很脆弱的样子,他时常觉得碰一下没准它就会红,毕竟隋轻驰的耳朵很敏感,对声音。而他对隋轻驰耳朵的样子也很敏感,因为说真的,也没和别人睡过,曾经早上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这位天王巨星的耳朵,当然,那时他还不是天王巨星。
酒吧里没开空调,有些冷,隋轻驰黑色大衣的衣领竖起来遮住了下巴,他把隋轻驰端详了个够,隋轻驰竟然也没有恼,甚至把大衣的衣领翻下来,侧过脸也看着他,眼神竟然称得上温柔。
傅错收回了视线,听见身边窸窣一声,隋轻驰又转了回去,拉起了翻领,右手单手捏着竖起的大衣领子,像在御寒,沉吟后他问:“你看我长变了没吗?”
傅错拿起酒杯,轻轻晃着,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喝了很多:“我看他们把你包装成什么样子了。”
隋轻驰哼笑一声,酒杯在桌子上一下下转着:“别大言不惭,没有人包装我。”
傅错心里冷笑,所以是你自己把自己包装成这个中二暴躁人设的吗?他拿起酒杯,里面还有小半杯红酒。
“别喝了。”隋轻驰说,声音里有一丝厌烦。
傅错没理他,喝了一口,要喝第二口时,隋轻驰直接从他手里把杯子拿了过去。
傅错看着被隋轻驰放过去的酒杯,酒杯和他之间隔着一个隋轻驰,他认命了。
AK走了,他多想找一个人说话,可是又找不到可以说的人,唯一一个可以说的人,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他又不想和他提任何一点有关AK的事。
顺着隋轻驰的肩膀看过去,他看到台上那把孤零零的吉他。
“……你不是在唱歌吗?”他问。
“我唱了。”隋轻驰转头睨着他,嗓音冷冷的,“你他妈的听见我唱什么了吗?”
很可以了,这一声爆粗控制得很矜持了。傅错心想。他有气无力地按住吧台站起来:“打烊了,回去吧。”
起身时脚步有些不稳,手臂立刻被人牢牢一把抓住,感觉却并不是出于善意想扶他一把,那力道,更像是一种发泄。傅错扭头,看见隋轻驰紧皱着眉头盯着他,这画风太隋轻驰了。
“谢谢。”虽然不是要扶他,他还是说了这两个字,用力抽手臂,两个人像在扳手劲一样,谁都没让对方占到便宜,隋轻驰在他最用力的时候松开了手,身高高的人桩子都没那么稳,他往后退了一步才扶着吧台站稳,隋轻驰居然在那儿低笑出了声。
他看了隋轻驰一眼,隋轻驰就收了嘴角的笑,但眼睛里还有凉薄的笑意,把手搭回吧台,发出一声讽刺的轻嗤。傅错无动于衷地走到对面的沙发上,直接躺下了。
“你就睡这儿?”良久,从吧台方向传来隋轻驰的声音。
傅错“嗯”了一声。
“那我呢?”隋轻驰说。
“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隔了一会儿,听见隋轻驰的脚步声走过来,上方的灯光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隋轻驰大衣的衣摆碰了他一下,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下来:“我喝酒了,开不了车。”
换了别人他会觉得大衣衣角碰到自己是无心的,放隋轻驰身上这绝对就是有意的,是把手抄进大衣的兜里,然后掸灰尘一样地碰了碰他。
以为自己是企鹅啊……
“你自己想办法。”傅错没心情理他,转了个身,背朝着外面,裹了裹身上的夹克,避开了那件大衣,说,“我管不了你了。”
你不是我的谁了……